雲喬幼時隨外婆東奔西走。


    不管什麽年代,三教九流都有自己的活法,外婆替這些人撐起一片天。


    她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苦力乞丐,也有巨賈高官,年輕的、年老的。


    從未有一人,像席七爺這樣令她矚目。


    去年除夕那晚,他信步走進花廳,雲喬目光一直追隨著他。


    當時她心中感覺很奇怪,至今才明白,這怪異來自何處。


    他像是雲喬相識很久的人,遠行數年,倏然歸來了。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她低頭嗅了嗅自己手腕,一陣陣花香。雲喬至此,也說了話:“七叔好看。”


    席蘭廷伸手,輕輕在她額前彈了下。


    不重。


    他剛剛摘花,雲喬聞到了他手指上的梔子花香。


    她捂住額頭,斜眼白他。


    席蘭廷便笑起來。


    像是捉弄了小女孩子那樣,有點幼稚,也難得開懷。


    暝色徹底落下,沒有路燈的地方黢黑一片,雲喬和席蘭廷拐過他庭院後門的弄堂,走出了小門。


    門口早已停靠一輛汽車。


    席尊打開後座車門,席蘭廷卻讓雲喬先上。


    雲喬不客氣。


    這次充作司機的,還是席尊。車子慢慢開了出去,沿著河邊的小路,出了席公館大門。


    席公館附近是整個燕城的中心繁華地帶,入了夜霓虹遍地,人影穿梭。


    街道兩旁玻璃窗被燈光映照得透亮,大大方方展示精美商品,以及那些衣著摩登的男女顧客。


    雲喬一直看街景,席蘭廷似乎察覺到了,對席尊道:“車速慢些。我們白天睡得很飽,夜裏通宵玩樂也使得,不著急過去。”


    雲喬聽了,立馬糾正:“咱們倆各睡各的,彼此都睡得很飽。有些詞,你不要節省。”


    前頭開車的席尊,想笑不敢笑。


    席蘭廷則說雲喬沒大沒小,還沒良心。


    “和我睡怎麽了?”席蘭廷眸子微轉,“不是說七叔好看嗎?和我睡,還不是你占便宜?”


    事實雖如此,雲喬卻不太想慣七叔這臭美的毛病。


    “我並沒有占到便宜,故而不擔此虛名。”雲喬道。


    這是他的話,雲喬還給他。


    席蘭廷:“淘氣……”


    他們倆有一搭沒一搭拌嘴,誰也不肯相讓,完全是兩個爭糖吃的幼童。


    席尊在前聽到了,感覺自己帶著兩孩子出門,不免蕩漾出了一些父愛。


    到地方的時候,他們倆吵架也結束,雲喬穩勝一局,以至於下車時候,她殷勤攙扶席蘭廷:“善待俘虜。”


    席蘭廷捂住胸口,不知是犯病,還是被氣的。


    這“俘虜”被雲喬摻著胳膊,兩個人往裏走。


    此處是一家歌舞廳,四層樓高,裝飾奢華。五彩玻璃門口,站著穿金色製服的印度侍者,替他們開了門。


    鋼琴聲從門縫裏旖旎而出。


    觸目輝煌,但席蘭廷沒有往前走,而是另有一名穿西裝的大堂經理,上前恭敬見禮,領著他們往簾布後麵拐。


    很快,他們就進了個小房間。


    小房門裏側,裝了電梯,鐵柵欄的電梯門,上上下下,直達頂樓。


    而電梯口站一名舞女,她穿著緋紅色旗袍,腰身被旗袍勾勒得曼妙纖瘦,手裏捧托盤。


    托盤裏,擺放著詭譎的西洋麵具。“挑一個。”席蘭廷對雲喬道,“生病的人出來玩樂,總得掩耳盜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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