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沈棠離開上海那天,飄起了小雪花。

    從夏到冬,時間走到了一月底,她結束了跟常青娛樂的合約,《大夢初醒》這部劇於一周前殺青。

    劇裏劇外,她跟女主一樣,大夢初醒後依舊不知置身何處。

    去年這個時候,她跟蔣城聿在冷戰,每天等著他的消息,一直等到情人節都沒等來隻言片語。

    時間總是過得那麽快,再有一個月,她跟他分手已經一年。

    她不喜歡哭哭啼啼的離別,臨走沒讓莉姐和助理送她,隻有趙馳意送她到機場,說合作一場,不送說不過去。

    “就送到這吧。”沈棠停下腳步,再往前就是安檢口。

    趙馳意兩手插在風衣口袋,跟她相對而站,“有空我去看你,到時就不用再擔心被狗仔偷拍。”

    沈棠權當他是離別的客套話,“隨時歡迎,到時我做東。”

    “記著你今天的話,到時可別耍賴。”趙馳意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卡,常青酒店的尊貴版vip卡。

    “沒什麽可送你的,隻有這個你可能須得著。”

    常青集團控股的五星級連鎖酒店遍布全球,在她常去的歐美那幾座城市,都有常青的酒店。

    這種卡一共也沒幾張,享受酒店的至尊服務。

    怕她不收,趙馳意準備了充足的理由:“你牽線溫笛跟常青娛樂合作,幫了常青大忙,以後出品的劇有了口碑保證。我跟你一樣,不喜歡欠人情。”

    沈棠接了那張卡,“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她伸出另一隻手,“後會有期。”

    “保重。”趙馳意輕輕一握。

    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見麵。

    他已經跟董事會申請,接管常青集團旗下的全球酒店業務,到時不管去倫敦還是去曼哈頓出差那就是家常便飯。

    他目送沈棠和保鏢兩人進入安檢。

    沈棠徹底退圈今日出國的消息三個小時後被送上熱搜榜,有狗仔爆出了趙馳意機場送別照。

    由最帥娛樂老板親自送別,排場不小。

    然而網友並不知道,這是趙馳意的私心,與他是常青娛樂的老板沒半分錢關係。

    黎箏看到熱搜時正陪爺爺在書房寫對聯,再有幾天就到除夕,一年又過來了。現

    在過年再也沒有小時候的濃濃年味,爺爺便說,那就自己寫對聯。

    蔣城聿難得迴家一次,在旁邊幫忙研磨。

    “你有什麽話就說。”

    他早察覺到侄女的目光在他身上繞了幾十遍。

    黎箏看一眼爺爺,才道:“沈棠今天的航班出國,這會兒飛機已經起飛。”

    蔣城聿研磨的動作一頓,“幹你的活。”

    黎箏心裏千言萬語,最後隻匯成一個‘哦’字。她拿著她的迷你小風扇對著對聯上的墨吹。

    “爺爺。”

    蔣老爺子收尾最後一個字,“嗯,想說什麽?”

    “您跟奶奶怎麽就喜歡棒打鴛鴦?”黎箏心疼小叔,“你看我小叔現在多可憐,沒人疼沒人愛。”

    蔣老爺子不樂意了,“什麽叫我棒打鴛鴦?我知道沈棠的時候,你小叔已經是單身,還用我棒打?”

    黎箏強詞奪理,“那您跟奶奶的態度就是壓在沈棠心頭的一座大山,還是小叔追人道路上的攔路虎,您說誰想嫁過來看人臉色?是吧?”

    蔣老爺子如今對蔣城聿的聯姻不抱希望,蔣城聿不聽家裏的安排不說,前幾天嚴賀禹跟田清璐解除婚約,鬧得一地雞毛,兩家關係徹底僵掉,得不償失。

    他現在也不再硬逼著蔣城聿娶什麽樣的,他高興怎麽辦就怎麽辦。

    蔣老爺子放下毛筆,鬆了口:“你要是想追沈棠,你就去追,我跟你媽不管,你大嫂前幾天還讓我們別多管閑事。”

    “我出去抽支煙。”蔣城聿離開書房。

    院子裏厚厚一層積雪,侄女不讓清掃,說有意境。

    他翻遍了車裏,沒一包煙。

    父親不抽煙,家裏也沒有。

    蔣城聿迴屋裏穿上風衣,去嚴賀禹家借煙。

    這半年,跌破眼鏡的事不斷上演,他兩個發小,一個解除婚約,一個成了他的侄女婿。

    傅成凜跟箏箏在一塊兒了。

    而他和沈棠,自上次一別再也沒見過麵。期間他斷斷續續給她發過微信,她從來沒迴。

    這種行為在她那裏應該是死纏爛打,令人生厭。

    後來他刪了兩人的對話框,再也沒給她發過消息。

    大院路上的雪清掃在了路兩邊,不少孩子在外麵堆雪人。

    嚴賀禹家在前麵那排,走路隻要

    幾分鍾。

    “蔣叔叔!”一個穿著紅色羽絨服、包裹嚴實的小女孩展開兩個小胳膊,朝他狂奔過來。

    小女孩是陸知非哥哥家的女兒,陸知非帶她在花園邊跟小孩子們堆雪人打雪仗。

    “蔣叔叔,我們堆個大雪人。”小女孩拉著他風衣衣擺拽著他往前走。

    蔣城聿哪有那個心情,“叔叔還有事,你讓姑姑陪你堆。”

    小女孩仰著脖子,很是委屈,“姑姑她一直一直看手機。”

    陸知非在看沈棠的熱搜,顧不上侄女,直到侄女喊蔣叔叔,她才收了手機。

    今天她跟侄女穿了親子裝,大紅色的羽絨服,在一片冰雪裏異常醒目。

    沈棠今天出國,送她的人是趙馳意,而蔣城聿在北京。

    看來兩人徹底斷了。

    一絲竊喜猶如大雪覆蓋下的荒草,悄然複蘇。

    “寶貝兒,過來,蔣叔叔有事要忙,姑姑陪你。”

    她走過去,抱起侄女。

    “你今年給自己放假早。”陸知非沒話找話說。

    蔣城聿:“嗯。”他下巴對著前排別墅點了下,“我去找嚴賀禹。”

    腳步沒停,從陸知非旁邊經過。

    陸知非放下侄女,在堆了一半的雪人前蹲下,胡亂抓了一把雪往雪人身上糊,看著的卻是蔣城聿離開的方向。

    征服這樣的男人,走進他心裏,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就如田清璐所說,與其嫁一個自己不愛的什麽都不如他的男人,不如爭取到他,哪怕沒愛。

    當然,她不會做第二個田清璐,那樣太蠢。

    那個挺闊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轉向嚴賀禹家。

    嚴賀禹正在院子裏抽煙,家裏吵吵成一鍋粥,待不下去。

    他將煙盒連同打火機扔給蔣城聿,“沈棠去國外了,你看到消息了吧?”

    ‘噗嗤’一聲,蔣城聿用打火機迴應他。

    不知道從哪順來的塑料打火機,不防風,還不等他點上煙,一陣東北風過來,吹熄了。

    “你讓我留意葛總最近項目都是誰的關係,”嚴賀禹扔了手裏的煙頭,“半年下來,沒哪裏異常,也沒什麽特別的項目。”

    “那就繼續留意。”蔣城聿把打火機還給嚴賀禹,那盒煙留了下來,“跟肖寧集團的項目,我過去做後

    續協調。”

    嚴賀禹把玩著打火機,“你有空?”

    蔣城聿不答反問:“你不得處理你跟田清璐的爛攤子?”

    這倒是。

    蔣城聿慢慢吐出煙霧,戒煙半年多,偶爾會抽,現在有點不習慣濃烈的煙草味。剛才那包煙他又丟給嚴賀禹。

    “年後我就去倫敦,傅成凜的話,讓他多留北京陪箏箏。”

    現在就他閑人一個。

    嚴賀禹好心提醒,“那個項目,現在肖寧集團那邊還是寧寅其負責。”

    蔣城聿已經轉身往迴走。

    ——

    當曼哈頓沐浴在柔美的晨光裏時,沈棠的飛機落地。

    今天來接機的除了謝昀呈還有何楚堯,兩人氣場惹人眼球,來往的人總會把不多的驚喜眼神分給他們一些。

    何楚堯準備了一大束帝王花。

    一束花便輕易勾起迴憶。

    何楚堯給沈棠一個熱情的擁抱,“終於迴家來了。”

    他笑著說:“你要再不迴來,可真就看不到我了,我爸最近在追.殺我。”

    沈棠抱著帝王花,“何伯伯查到是你偷拿了那些照片和離婚證給我?”

    “除了我還能是誰。”當年肖真跟陳南勁的事,隻有他們何家一清二楚。何楚堯替她推了一個行李箱,“要換在早幾年被我爸知道,我腿不一定保得住。”

    沈棠側臉時瞅到了何楚堯無名指的戒指,“你這是戴著玩還是?”

    謝昀呈替何楚堯迴答:“打算以後固定睡在一張雙人床上。”

    “恭喜,訂婚禮物後補。”雖然他們作為朋友很不錯,但不能忽略的一個事實,他們是從渣男堆裏出來的。

    突然訂婚讓人不適,不過浪子迴頭還是值得鼓勵鼓勵。

    “想要什麽禮物?”她問何楚堯。

    謝昀呈插話:“那麽客氣幹什麽,他什麽也不缺。”

    何楚堯:“......”

    他剛要開口說想要什麽,沈棠手機響了,她現在用的手機號是早年在倫敦時那個號。五個月前,退圈聲明發了後她在國內常用的手機長眠,再也沒開過機。

    是肖董打過來,在她剛下飛機就打來,看來對她行程了若指掌。

    “沈棠啊,我真是小看你了,你竟然把我送給你的莊園,賣了又贖迴來

    !”在她進了娛樂圈徹底跟他鬧翻後,她將他送她的所有東西全退給他。

    沈棠也沒什麽好隱瞞的,“要不我哪有資本對付您?我退圈後總得給自己留一條活路,您說是不是?”

    那個莊園她通過何楚堯賣出,買家持有莊園是長期投資。

    她跟買家簽了對賭協議,三年後贖迴,到時兩倍價格迴購莊園,如果三年後莊園的市場價不止翻了一倍,則按市場價迴購。

    不管怎樣,買家隻賺不賠。

    她拿到賣莊園的錢給謝昀呈風險投資,三年裏她不僅贖迴了莊園,還完成了原始積累。

    用肖董的錢,她賺了第一桶金。

    肖董今天看到莊園這幾年的交易信息才恍然,沈棠從進娛樂圈那天起,就已經是豁出去了來報複。

    “你最好不要給我瞎胡來!別以為我對外承認了你是我外孫女,我就能對你手下留情。你再不收斂著點,離何楚堯斷腿不遠了。”

    沈棠看一眼旁邊的何楚堯,“斷就斷,反正也不是我的腿。斷了正好,他在家能好好收收心。”

    想威脅她,門都沒有。

    何楚堯猜到是在說他的腿,敲敲她腦袋,“白眼狼。”

    迴到市區,謝昀呈給她接風洗塵,請她吃了大餐。何楚堯中午有事要忙,沒和他們一起。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麵孔,一切都是陌生的。

    她突然想念北京。

    “接下來什麽打算?”謝昀呈問她。

    沈棠胃口不怎麽樣,放下刀叉,“吃喝玩樂,然後收拾陸知非。”

    “陸知非?”謝昀呈一臉問號。

    “嗯。她的投資都在時尚圈,我還蠻感興趣。”沈棠拿餐巾布輕拭嘴角,“得有資本了才能挑釁一下肖董,也隻是讓他不痛快,想傷他筋骨,至少得幾十年,他可不像陳南勁和樊玉那麽好對付。”

    這些年差點磨破嘴皮子,謝昀呈不再勸,隨她折騰吧。

    用過午餐,謝昀呈送她迴公寓。

    這套公寓是謝昀呈名下,離他自己住的地方隻要幾分鍾車程。

    再有幾天到春節,他問她:“到時跟我去外婆家吧。”

    沈棠搖頭,闔家團圓的日子,她過去算什麽。

    “哪兒也不想去,就在公寓睡睡覺,說不定看看春晚。”

    公寓位置絕佳,曼

    哈頓的繁華盡收眼底。

    住了兩天還不習慣這麽奢華高冷又沒一點人情味的公寓,沈棠在床上醒來時仍舊會恍惚自己到底在哪。

    她輕觸床頭按鈕,落地窗簾緩緩拉開。

    今天是國內的除夕。一早上,溫笛、莉姐、助理、趙馳意還有何楚堯和謝昀呈都給她發來新年祝福。

    她現在用的號碼知道的人不多。

    沈棠下床,偌大的臥室隻有自己的腳步聲陪著自己。

    原來一個人的春節是這樣的。

    她不敢去想爺爺,隻好找點事情來做。

    沈棠開了室內音樂,是謝昀呈喜歡聽的爵士樂,《美麗的夜晚》,也算應景,國內現在是晚上,萬家團圓的日子。

    有音樂陪著,她打開關了五個月的手機。

    平常除了充電,她從沒拿出來過。

    開機後,手機一直震動不停,那麽多消息紮堆擠進來,消息爆滿,無一例外都是這兩天收到的群發新年祝福。

    鬼使神差,她點開蔣城聿的聊天框。

    消息還停留在半年前爺爺離開那會兒跟他的聊天。

    沈棠清空了其他人的群發消息,退出微信。

    對著手機屏幕發怔好一會兒,她打開微博私信打發時間。

    退圈了還有人掛記她,給她發來新春祝福。

    那麽多id裏,沈棠一眼就認出的是‘candy是我妹’,她發了長長一大段。

    【hi,美棠。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這條私信,也不知道有沒有打擾你。

    早就想給你發消息,又不知道要說什麽。

    雖然你遠離了這個圈子,不過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我的女神,我永遠仰望你,以後每年生日,我還會把願望許給你。

    新年快樂,願每一天都比昨天開心一點。】

    沈棠把這條私信截圖留存。

    翻看了上百條私信,爵士樂循環了數遍,她還是想念爺爺。

    沈棠打算去煮點水餃吃,昨天謝昀呈從家裏給她帶來不少水餃,各種餃子餡兒的都有。

    剛摁了關機鍵,有條微信消息闖進來,來不及看,手機屏黑下去。

    她看到了熟悉的頭像,再次開機。

    蔣城聿:【新年快樂。希望這個時候有人陪著你。】

    ——

    一個人的春節終於捱過去,隔周,迎來了情人節。

    情人節前夕,某奢侈品搞了一個盛大的晚宴。

    陸知非收到了邀請函,宴會廳觥籌交錯,進場沒多久,她看了熟悉的那抹身影。

    如今有謝昀呈陪伴,沈棠依舊如眾星捧月般,那麽多人圍著她攀談。

    像有感應,沈棠直直看過來,與她隔空碰杯。

    陸知非淡淡一笑,抿了一口酒。

    再次碰麵是半小時後。

    “這麽巧。”陸知非客氣寒暄。

    這裏太吵,她們移步去了露台。

    沈棠不喜歡拐彎抹角,“當初曝光謝昀呈和寧寅其時,想過有這一天嗎?”

    “威脅我?”陸知非不屑。

    沈棠望著對過璀璨迷離的樓體廣告,“陸小姐,在北京我動不了你,這裏是曼哈頓,你那些關係鞭長莫及。你現在有的,將來某天都會成我的。”

    她喝了杯底的紅酒,轉身進去找謝昀呈。

    場內,謝昀呈找她半天,他剛跟朋友聊了幾句,轉臉就不見她人。

    “你亂跑什麽?”

    沈棠擱下空杯,換了一杯紅酒,“跟陸知非聊了幾句,順便到外麵散散酒氣。你聊完了?”

    “嗯。”謝昀呈跟她說,“情人節那晚在夏威夷有個遊艇派對,你去不去?都是資本圈裏的,多認識些人對你沒有壞處,你別把自己鎖在你的小天地裏。”

    說著,他笑,“不去也不行,現在沒人不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沈棠雖然排斥應酬,不過這裏不比娛樂圈,不是演好自己的戲就行。

    第二天,他們啟程去夏威夷。

    沈棠已經適應了這裏的時間,北京的事北京的人,離她越來越遠。

    跟謝昀呈在一起適合療傷,他這人除了會賺錢還會玩。

    天南海北,沒哪天閑著,累到不知道悲傷是怎麽迴事兒。

    派對在謝昀呈朋友的遊艇上,下了飛機,他們驅車趕往海邊。

    沈棠手肘支在跑車車門上,出神望著沿途倒退的風景。

    “要不要到m.k來上班?當我助理。”謝昀呈偏頭看她。

    沈棠收迴目光,轉身麵對他,“我什麽都不懂,怎麽當助理?”演了五年的戲,大學裏學的那些早就還給老

    師。

    “我隻適合當老板,指揮別人幹。”

    “......”謝昀呈被她噎得說不出話,這還是人說的話。

    “不是故意氣你,我現在真的什麽都不懂。”沈棠不嫌棄他,“要不,你帶帶我?我應該上手挺快。”

    謝昀呈學著她:“我跟你一樣,什麽都不會,隻剩下指揮人,靠著刷臉活下來。”

    沈棠笑了,“你這個m.k董事,我都能勝任。”

    兩人扯閑篇扯了一路,一直到跑車停在俱樂部門前。

    沈棠整理好頭發戴上墨鏡下車,“有沒有我認識或是熟悉的?”

    謝昀呈將車交給俱樂部工作人員,跟沈棠往海邊走,“除了何楚堯,應該沒你認識的。”

    遊艇上已經開始了傍晚的狂歡,歡笑聲不斷。

    沈棠和謝昀呈剛上遊艇,還沒來得及跟今晚的派對主人打聲招唿,“棠棠?”一聲遙遠的不確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沈棠腳步一滯,倏地轉頭。

    六年不見,寧寅其成熟了許多,可眼裏還有年少時的溫暖。

    而他邊上,站著的是蔣家二公子。

    甲板上有幾個是在群裏的,知道蔣城聿跟沈棠的事。

    在他們眼裏,沈棠今晚帶著現任,跟曾經的初戀還有三年的地下情人,來了一個世紀大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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