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沈棠從來沒奢望過蔣城聿還能記得他們三年前見麵的那天,他一句‘三年周年快樂’,勝過他送給她的所有高定禮物。

    十一月二十一日,一個很特別卻又再普通不過的日子。

    他們剛認識那年,冬天來得比往年早,當時已經零下。

    她的演藝事業跟天氣一樣,提前進入嚴寒。

    那時她進這個圈子一年多,沒有任何知名度,連部像樣的作品也拿不出手。

    外公那邊得知她簽約了經濟公司,大發雷霆,堅決不同意她繼續待在娛樂圈,陳南勁的老婆也強烈反對。

    在娛樂圈就意味著要出現在各大熒屏上,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們她的存在。

    還有個風險,她的家庭有可能會被扒個底朝天。

    他們害怕二十多年來好不容易隱瞞的秘密被曝光,也沒人想看到她。

    所有人都希望她待在國外永遠別迴來。

    別影響了他們平靜幸福的生活。

    她還是義無反顧留在了這個圈子,他們暗中各種阻撓。

    這條路她走得格外艱辛,接不到戲時,她甚至都不抱希望了。

    人總是能絕處逢生。

    她最困難的時候遇到了蔣城聿。

    “怎麽不說話?”蔣城聿見電話那端沒聲,問道。

    思緒被打斷,沈棠插上蠟燭,“在想第一次見到你,你給我穿的那件大衣特別暖和。”

    那晚她穿了晚禮服,外頭零下,他脫了他的大衣給她穿。

    “我要點蠟燭了,不過——”沈棠找了一圈,“沒有打火機。”

    蔣城聿:“有火柴,你仔細找找,蛋糕裏配了火柴,訂蛋糕時我特意備注了。”

    還真有。

    火柴跟刀具在一塊兒,卡通盒子,不仔細看不知道是什麽,現在連火柴盒都做得講究精美。

    蔣城聿問她:“要不要跟我視頻通話?我陪你慶祝。”

    沈棠想都沒想,像小孩兒撒嬌那樣:“要。”

    蔣城聿掛了電話,隨後發了視頻通話過來。

    房間燈光太亮,沈棠更喜歡在昏暗氛圍下點蠟燭,她起身去關燈。

    蔣城聿那邊隻看到桌子和沙發,她人不在鏡頭裏。

    突然眼前一黑,手機像黑屏了一樣。

    “沈棠?”

    “在呢,”她笑:“我能看到你。”

    他那邊車廂光線時明時暗,不過視頻通話後他開了汽車頂燈。

    沈棠以前沒和蔣城聿視頻過,他人現在就在她麵前,目光深邃但看著她時卻又平添了幾分溫潤。

    那天晚上突然那麽想他,怎麽就沒想起來跟他視頻呢。

    當時劇組聚餐散了後,她走了一路便想了他一路。

    蔣城聿等了兩分鍾,手機界麵還是漆黑一片,隱約看到一個輪廓,還不知道是不是她。

    “棠棠,別鬧了。我什麽都看不清,去開燈。”

    沈棠正伸手摸火柴盒,手上動作一頓。

    他那聲棠棠,直戳她心尖。

    不管多冷多硬多涼薄的心,都會不小心暴露脆弱柔軟的那一麵。

    “不著急。”沈棠指尖碰到火柴盒,抓在手裏,似乎猶豫了一下,“蔣城聿,我想你了,再看你兩分鍾。”

    蔣城聿原本撐著額頭跟她視頻,她剛才說了那句想他,她看到蔣城聿視線挪了挪,好像往窗外看了眼,很快又迴頭鏡頭裏。

    他說:“你到底是真想我,還是趁黑在偷吃蛋糕?”

    沈棠:“......”

    她笑出聲。

    “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一個吃貨形象?”

    蔣城聿:“你平時吃點東西不都跟做賊一樣,生怕被你經紀人逮個正著。放心,我不會打小報告。”

    沈棠指尖推開火柴盒,摸了一根。

    “呲”一聲,點亮了屋子。

    蠟燭點上,暖黃的光將沈棠麵部映襯得格外柔和。

    蔣城聿終於看清了鏡頭裏的人,她跪趴在茶幾前,抹了一口奶油吃。

    他讓她:“許願吧。”

    “又不是過生日,許什麽願。”

    沈棠拿叉子挑了一塊奶油對著手機鏡頭,“你就隔空假假吃一口,這是我們倆的三周年,不能光我一個人吃蛋糕。”

    說完,她將蛋糕送自己嘴裏。

    蠟燭不時亂晃,鏡頭裏的光線明暗不定,蔣城聿看不清她。

    “把燈開了。”

    他再次提出。

    “你要想看我,網上不多的是嗎。照片、各種視頻,你想看多少沒有?”

    “那

    能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說歸說,沈棠還是依言開了房間的燈。

    蔣城聿手機屏瞬間亮堂不少,她穿著睡衣,素顏。

    比盛裝打扮更耐看。

    沈棠又叉了一塊蛋糕,強忍著沒吃,放在鼻尖聞了聞,剛才吃了那幾口,現在已經感到罪孽深重。

    她突然抬頭看鏡頭,“你平時看不看跟我有關的娛樂八卦?”

    蔣城聿如實說:“手機天天推送,首頁上都是跟你有關的。”

    沈棠笑,“那你肯定是搜索我了。”

    蔣城聿沒否認。

    睡前搜一下跟她有關的娛樂新聞,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成了一個習慣。

    不知不覺,兩人聊了快四十分鍾。

    沈棠手機發出電量不足提醒,她找出充電器插上,“你快到會所了吧?”

    蔣城聿看外麵一眼,汽車已經拐進會所院子裏。

    “快了。”他說。

    司機停車,保鏢下來給他開車門。

    沈棠翻開劇本,“那掛了,我再背背台詞,揣摩一下突然得知有喜的心情。”

    蔣城聿拿上大衣下車,“什麽有喜?”

    他不疾不徐往會所裏走。

    門口台階上站著一個熟人,是蔣城聿他們一個圈兒裏的,門童早就將門推開,他沒有要進去的意思,貌似在等人。

    視頻裏,沈棠迴蔣城聿什麽是有喜,“劇裏邊女主懷孕了。”

    她沒看頁數,一直往後翻。“在得知自己有喜前一個時辰,還跟對家...”搏鬥一番。

    還不等她說完,就被蔣城聿那邊突然插進來的一道聲音打斷。

    “清璐。”那人單手叉腰,另一手還夾著煙,皺著眉:“田清璐!你能不能走快點兒?蔣哥都到了,人門童手腕子也酸了。”

    “你喊什麽喊?”田清璐不耐煩,小跑著從後麵過來。

    蔣城聿今晚約的人裏就有田清璐,還是為了跟肖董那個合作項目。

    他對沈棠說:“我到會所了。”

    沈棠明白他什麽意思,要結束聊天。

    “你忙吧。”她切斷視頻。

    田清璐這個名字,她印象深刻。

    在海棠村時,田清璐還給蔣城聿發過消息,問他來不來。

    ——

    次日,沈棠拍那場得知自己懷孕戲份時,遲遲進不了狀態,ng六條。每次到了醞釀感情的節骨眼上,耳邊魔性響起“田清璐”這個名字。

    霍騰已經竭力在帶她進戲,可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可樂壞了儲冉,她嘴角快瓢到眉梢,臉上幸災樂禍寫著‘活該’兩個大字。

    導演皺眉,讓其他人休息,將沈棠喊道一邊。他以為沈棠還在為昨天果茶一事心裏不痛快,才遲遲入不了戲。

    “你明知道儲冉背景不一般,她又是那種錙銖必較,做事由著心性來,不管幹什麽都不經過...”不經過腦子這幾個字他咽下去。

    作為導演確實不該在演員背後說三道四。

    “你幹嘛非得跟她硬碰硬?趙馳意都親自來探班,你還看不出儲冉身後的資本?不就一杯果茶嘛,為這點兒事,值當你這麽情緒化?”

    沈棠:“跟昨天那件事無關。我去喝點熱水。”

    她也問自己,一個田清璐的名字,值當她影響自己的工作?

    一個蔣城聿,值得她患得患失?

    拍到第九條,狀態激發出來。

    得知自己有了孩子時那種隱忍克製的興奮和喜悅,在她的眼神裏淋漓盡致。

    儲冉嘴角瞥了瞥,冷嗤。

    當晚,導演自掏腰包請主創們吃飯,想借此緩和沈棠跟儲冉的矛盾。

    飯桌上她們給足了導演麵子。

    然而私下,依舊兩看生厭。

    沈棠跟儲冉的矛盾平和度過十一月,十二月中,徹底爆發。

    今年常青集團的慈善晚宴在上海舉辦,沈棠和儲冉都是晚宴嘉賓,劇組給了她們兩天假。

    常青集團的慈善晚宴由趙馳意發起,今年是第十個年頭,來助陣的明星嘉賓陣容不輸電影節。

    晚宴前一天,上海下雪了。

    今年冬天第一場雪來這麽早,就連天氣預報都猝不及防。

    莉姐此次活動也飛來上海,跟沈棠碰個頭。

    沈棠這迴過來住在蔣城聿公寓,傍晚,莉姐過來接她。

    “看來昨晚睡得還行,皮膚狀態不錯。”莉姐從鏡子裏看她。

    沈棠在做造型,換上了某品牌明年早春高定,清新仙氣撲麵而來。

    同一個係列的裙子,莉姐問品牌方借了一條,不過沈棠

    身上這件是她自己的,蔣城聿大手筆送她的禮物。

    這個品牌的高定不是有錢就能買到。

    “我借的那條也帶上吧,走完紅毯你再換裝。”

    活動禮服,自然是多多益善。

    沈棠點頭,“行啊。”

    莉姐找來箱子,和助理兩人將另一套禮服放進去。配套的首飾和高跟鞋也一並放進箱子裏。

    助理拎著箱子先送到車裏,莉姐雙手環胸,倚在化妝台邊,“你自從進組就沒跟蔣城聿見麵吧?”

    “沒。”

    “你還是上上心吧,他那樣的男人,身邊還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惦記。”

    作為經紀人她很少過問藝人的感情私事,不過蔣城聿不一樣,他能給沈棠的演藝事業遮風擋雨,從某種程度上,也是她的貴人。

    “你平時也不主動多聯係,這哪能行,好男人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你要是抓住了他的心,跟他結婚了...”

    “他就算結婚,娶的也不會是我。”

    沈棠打斷莉姐的話,儼然不想再提蔣城聿的婚姻。

    造型師從鏡子裏偷偷看了下沈棠,活得這麽通透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莉姐當頭一棒被敲醒,也是,蔣城聿那種家庭的婚姻,從來跟愛無關。

    她轉而聊起《那年初夏》,“你試戲都快過去一個半月,一點動靜沒有。周明謙也沒跟你聯係吧?”

    沈棠:“沒。”

    最後用不用她,周明謙做不了主。

    得看陳南勁什麽意思。

    ——

    今天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被慈善晚宴給趕上。

    一早雪停了,灌木叢裏,草地上,雪已經半融化。

    誰知下午開始,又洋洋灑灑。

    慈善晚宴在常青集團旗下的常青酒店舉辦,常青酒店位於繁華的cbd中心,今天正好遇上下雪,酒店門口那條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莉姐吩咐司機走酒店後門那條路,“我們從後門進,人應該不多。”

    常青酒店後麵的門和露天停車場不對外,還有專用的電梯。

    是常青集團高級管理層的專用通道。

    知道的人不多。

    和預料的一樣,後門停車場不堵。

    也沒有媒體,分外清靜。

    不過保安歉意道,他們的車不是常青集團旗下的車,他們無權放行。

    儲冉的車剛開進停車場。

    不止儲冉,常青娛樂旗下幾個一線藝人的保姆車都陸續駛進停車場。

    沈棠跟莉姐說:“找其他地方停吧,我下來走後門進去。”

    莉姐有電話進來,她沒急著下車。

    助理拿了傘,先下車撐開。

    沈棠從保姆車裏走下來那一瞬,牙齒直打顫,冷風一個勁兒往毛孔裏鑽,割著一寸寸皮膚。

    冰渣子一樣的雪花飄在臉上,細細的隱隱的疼猶如針紮。

    沈棠攏著衣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這件大衣一點不暖和。剛認識蔣城聿那天,他給她穿的男式大衣,暖烘烘的。

    那個溫度她至今記憶猶新。

    也可能是有他體溫的緣故。

    進酒店要穿過停車場。

    地上落了厚厚一層雪,室外零下,被車輪來迴軋,打滑。

    助理撐著傘,一手扶著沈棠。

    沒有媒體也沒有粉絲,保鏢拎著盛禮服的箱子走在後麵。

    從其他保姆車下來的幾個藝人,沈棠都熟悉,簡單點頭打個招唿。

    走在前邊的女星轉臉找她說話,“棠棠仙女,一會兒我跟你走紅毯呀?”

    這是在衛視招商會上坐她旁邊,還替她看妝容的那個女星。

    女星說:“我怕冷,今天穿了西裝,正好配你的仙女裙。你這條早春高定美得不像話,我正好沾沾仙氣。”

    沈棠對這個女星印象不錯,“好啊,紅毯入口你等我。”

    儲冉走在沈棠後邊,剜了幾眼沈棠身上的裙子。

    這個係列高定她也看上,可惜品牌方說已經被沈棠經紀人借去。

    沈棠這是處處都要跟她針鋒相對,一條裙子都要截胡。

    從停車場出來,有幾米的坡道。

    “棠棠姐,你小心點。”助理手上用力,架著沈棠手臂。

    沈棠笑:“捏疼我了。你怎麽比我還緊張。”

    “路滑,我不是害怕——啊!棠姐!”

    沈棠後背被人使勁推了下,直接衝下坡道,撞到了前麵女星的隨行人員。

    助理扔了手裏的傘想要把沈棠給拽迴來,可還是晚了一步。

    在

    摔下來的那一瞬,沈棠條件反射般去抓旁邊的人,腳下打滑,一百八十度轉了個圈。

    女星的隨行人員轉臉,伸手要拉沈棠,抓了個空。

    ‘撲通’一下,沈棠一屁股滑坐在地上,冷意刺骨。

    助理急得快哭了,“棠棠姐,你沒傷著吧。”她將沈棠扶起來。

    “沈老師,你沒事吧?”

    “傷沒傷著哪兒?”

    不管真心假意,其他人紛紛圍過來關心她。

    “沒什麽,謝謝。”沈棠淡定如常。

    沈棠的保鏢幾步跨過來,跟其他人一樣,他也以為沈棠隻是不小心滑倒。

    畢竟助理和沈棠之前的對話,在空曠的露天停車場特別清晰,誰都聽到了。

    助理額頭滲出一層汗,在其他藝人跟前摔倒,背後還不知道怎麽讓人看笑話,特別是儲冉也在場。

    最糟糕的是,高定裙子也弄髒。

    “棠棠姐,你哪兒摔疼了?”她抹去眼淚。

    “你哭什麽,我沒事。”沈棠掙開助理和保鏢的手,甩掉腳上的高跟鞋,冷如利刃的眼神直直殺向儲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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