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站著一個胖子,身穿著一身錦袍,手裏也托著一個鳥籠子。他眼冒著金光盯著小龍手中的鳥籠子,問道,“哥哥,你這是要到哪裏耍去?可是去鬥鳥?”


    未待小龍答話,胖子伸手一把揭開小龍鳥籠子上籠罩的黑紗,腦袋死死貼在鳥籠子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裏麵,吧嗒吧嗒嘴嘖嘖道,“嘖,嘖,哥哥,你這隻八哥可不行,精氣神都不足,若要是鬥鳥,絕對不出五嘴就得敗,你看我這隻八哥。”說著,他輕輕地掀開了自己手中鳥籠子上的黑紗,“你看,我這隻八哥嘴殼如白玉,羽翼似黑金,鳥喙根寬尖銳,腳爪粗壯鋒利,雙眼黑亮有神,,,,,,”


    小龍早上出門的時候,看到了樹上掛著的鳥籠子,這可是遮臉掩眼的好寶貝,於是就順手拎了出來。鳥籠子始終黑紗籠罩,他並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鳥,此時一看,原來同那胖子的一樣,都是漆黑如墨的八哥。他細眼看了看,怎麽也看不出二者有什麽不同,遂抬眼打量胖子,隻見胖子的臉蛋子像小豬屁股般鼓鼓囊囊,兩個豆大的眼珠子像肚臍眼般深陷其中,若不是皮膚白淨,少了一副虯髯,簡直像是在照鏡子。怎麽這麽像?難道也是揍的?想到這兒,小龍“噗嗤”樂了。


    胖子拉著小龍不放,死活要同他鬥鳥。小龍眼珠子轉了轉,遂輕撫虯髯,豪爽道,“好說,好說,先找個地方喝兩杯再鬥不遲,哈哈!”


    胖子眉開眼笑地連連點頭,“好,好,小弟馬小胖,大哥貴姓?”


    “免貴姓葉,葉三。”


    “哦,原來是葉三哥。”


    “去哪裏喝兩杯?”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小龍吞咽著口水問道。


    “咱們先去諸葛門參加一場拍賣會,中午去天上人間痛飲一番,如何?”


    “諸葛門?你可認識葉逍遙?”小龍試探著問道。


    “當然,我們是哥們,怎麽?你認識逍遙?哎呀!早說啊!哥哥,請。”


    在美食的誘惑下,小龍將危險拋之腦後,暈乎乎地跟著馬小胖前往諸葛門。世上關於傳奇巨俠的這個嗜好,有兩大主流思想相駁相斥:作為消息傳媒權威的諸葛門,其相關記載,傳記,以及娛樂周刊,皆批判說他生性貪婪,愛占便宜,像餓狗一樣,丟塊兒骨頭跟著就走;作為民間流行藝術傳媒的綜藝門,其相關的相聲,評書,以及小品段子,則高度頌揚他平易近人,絲毫沒有巨俠的架子,同百姓同吃喝共命運,體察百姓疾苦,維護人間正道。實際上,隻有那些吃了上頓,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下頓,動不動就險象環生成為餓死鬼的人,才能深刻體會到傳奇巨俠此舉的真正含義。


    馬小胖腦袋不比豬腦袋小,反應也不比豬腦袋快,小龍輕而易舉探得了葉逍遙的底細,,,,,,


    “,,,,,,我馬家是個屁大點兒的小家族,做的是南北漕運經商的買賣,就是將長江以北劍仙宗盛產的貨物漕運到朝天宗來販賣,同時再把朝天宗盛產的貨物漕運到北方販賣。本少對經商做買賣不感興趣,隻喜歡鬥鳥遛狗,聽曲看戲。我爹是馬氏家主,他不喜歡我,看見我就像看見狗屎一樣,不過我娘喜歡我,因為她隻有我這一個兒子,而我爹又最怕我娘,所以本少在我們老馬家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橫行無忌。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千萬不要同別人講,我娘曾花重金請諸葛門總舵的高人給我算過命,他說我是天生的富貴命,一輩子吃穿不愁,長命百歲,,,,,,”


    “,,,,,,我同逍遙曾經在一個學堂裏讀過書,關係好的不得了,他的事情我了如指掌,你想知道什麽就盡管問,,,,,,”


    “,,,,,,逍遙確實是葉氏家族直係子弟,他老爹葉紹文為人老成持重,在葉氏家族十大執事中排名第三,頗有威望,,,,,,逍遙喜歡研究琴棋書畫,書生氣十足,他對武學不感興趣,同我的身手差不多。唉!在當今這破世道,尤其豪門大戶子弟,偷個香竊個玉,欺個男霸個女都不算什麽,可是如果在武學上沒有建樹,就會被認作是沒出息的紈絝子弟,因此他是一個有名的紈絝子,比我還有名氣。唉!本少就想不明白了,你說人活一輩子為了啥?除了沒日沒夜地練武,就是打打殺殺爭名奪利,有意思嗎?我覺得還是我們這些紈絝每天吃喝玩樂,享盡榮華富貴,這才叫活著,,,,,,逍遙兄弟三人,他排行第二,像本少一樣是嫡子,其餘的都是庶出。不過好像老天爺在彌補過錯,他另兩個兄弟的武學天賦都很驚人,他哥哥十二歲就通過選拔成為了宗門的核心弟子,他弟弟雖然落了選,不過還未成年,成年大考時也不是沒有可能,因此他爹經常拿著燒火棍打的他不敢迴家,往往跑到我家來躲災避難,,,,,,”


    “,,,,,,諸葛門朝天城分舵今天要舉行一場拍賣會,舵主諸葛平的女兒叫諸葛英,是我和逍遙以前一個學堂裏的同學。諸葛英頭腦聰慧,性格潑辣,善於交際,頗有心計手腕,年紀輕輕就得到了宗門的重點培養,今天的拍賣會就是由她來組織,所以葉逍遙組織要好的同學都來捧場,還答應著要請同學們到天上人間擺一桌子慶功。你知道為什麽嗎?嘿嘿,我知道他的心思,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他被諸葛英迷上了,像我喜歡鬥鳥耍狗一樣癡迷。不過他臉皮很薄,從來不敢表白,所以終日有事沒事都在諸葛門裏泡著,像蒼蠅糾纏著臭雞蛋,,,,,,”


    諸葛門朝天分舵占地寬廣,主樓高達六層,巍峨雄偉。一層是消息買賣大廳,諸葛門消息網絡遍布天下,可謂消息靈通無所不知,諸葛門將這些情報歸類存檔,估價買賣,你想要知道什麽情報,隻要掏銀子就行。二層是票號商行,諸葛門出具的銀票比三大宗門出具的銀票揣在懷裏更讓人踏實,這是天下人的共識。三層是典當行,諸葛門開出的價格不會高,不會低,公平合理足以深得人心。四層是拍賣中心,諸葛門不定期舉辦一些擺賣會,天下間聞所未聞,或者聞所未見的稀罕玩意從這裏改換了門庭。四層以上是宗門內務場所,由供奉,護衛把守,嚴禁外人進入。所有人都知道,雖然這裏不過是諸葛門的一個分舵,但是匯集的財富卻浩如煙海,難以計數,也許有很多人垂涎得眼紅,但是沒有人敢冒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得罪了諸葛門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樓上樓下人頭湧動,川流不息,比大街上還要熱鬧,馬小胖對諸葛門煞是熟絡,領著小龍直接上了四樓,進了一個房間。裏麵散坐著十幾個少男少女,看到馬小胖來了,他們嬉笑著拿他開涮,馬小胖興奮得滿麵紅光,手舞足蹈地插科打渾,眾人登時笑作一團。小龍掃視二眼,沒有看見葉逍遙,於是大大咧咧找個座位坐下。轉頭看見茶幾上擺滿了糕點和水果,他急忙探身過去,嘴裏叼上一塊桂花糕,手心裏握上一塊芙蓉餅,指尖再夾上一塊玫瑰酥,一股腦兒囫圇著吞下。味道香甜可口,他胃口大開,顧不得臉麵形象,雙爪上下翻飛,忙不迭地往嘴巴裏送個不停。


    一位身著宮裝的高挑女子嫋嫋走進門來,身後跟著一位白袍公子,臉上罩著一席白紗,正是那葉逍遙。宮裝女子飛髻高盤,顧盼神飛,笑語嫣然地對諸位學友前來捧場表達了謝意,轉眼看到小龍,遂盈盈笑道,“這位大哥麵生的很,鄙舵怠慢之處還請多多海涵。”


    想必這就是那諸葛英,相貌氣質俱佳,怪不得把葉逍遙迷得魂不守舍,小龍慌忙將滿口食物強行咽下,未料到過猛居然噎住了,登時翻著白眼,嘴巴大張,進氣兒進不去,出氣兒出不來。馬小胖蹦上前來,一邊幫著他捶背,一邊不知死活地美滋滋地介紹道,“他是我的好朋友,葉三哥。”


    “哦,原來是葉三哥,葉三哥可是葉氏家族子弟?”


    小龍運起內力將食道打通,然後輕撫著虯髯,哈哈大笑道,“哈哈!呃,,,,,,葉三乃葉氏旁支,哈哈!呃,,,,,,今個聽說貴派舉行拍賣會,故來開開眼界,哈哈!呃,,,,,,”


    “聽葉三哥的口音,含著些南疆的腔調,可是經常去那裏公幹?”


    小龍大吃了一驚,他跟著老猴子耳濡目染,在方言上頗有造詣,這兩日來跟著嘎子學了朝天城的口音,自認為說的惟妙惟肖,未料到卻被諸葛英一語道破。所幸臉上糊了泥漿,遮掩住慌亂的神色,他打了兩個飽嗝,哈哈笑道,“呃,,,,,,呃,,,,,,哈哈!諸葛姑娘見多識廣,葉三實在佩服,不錯,在下每年有多半年時間都在南疆度過,哈哈!”


    諸葛英正要接著問詢,卻被馬小胖鬼叫一聲打斷了,“哇!”他蹦到葉逍遙身旁,一把奪下白紗,嬉笑道,“你帶這勞什子東西幹什麽?難道怕美女看上你,把你搶了去?”


    葉逍遙一直失魂兒般盯著諸葛英的後腦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罩麵的白紗被馬小胖搶了去才失色驚醒,他慌忙奪迴重新又罩到了麵上。馬小胖雖然肉多腦子慢,眼神卻不錯,詫異地問道,“臉上被誰撓的?不會毀了容吧?”


    葉逍遙神情扭捏地偷眼看了看諸葛英,囁嚅道,“沒事,,,,,,貓撓的,,,,,,”


    “前會兒說上火生了小豆豆,現在怎麽又說被貓撓了?來,讓姐姐看看。”諸葛英伸出玉指揭開麵紗,葉逍遙手足無措地沒有阻擋。諸葛英看了看,笑吟吟道,“這貓兒也忒狠心了,不過別擔心,姐姐這裏有不死神醫的無痕膏,保證不會留下疤痕,給你個貴賓價八折。”


    這一天是諸葛英終生難忘的日子,正是在這一天,她第一次組織了宗門拍賣大會,標誌著她得以登上宗門大舞台一展宏圖抱負。可是多年以後,當這個心比天高的女強人拚搏得累了,倦了,終於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的時候,每當迴首想起這一天,她卻總會苦澀地沉溺於當時這個不過付之一笑的小插曲上。她知道性情使然,縱使當時沒有發生這件事情,兩個人之間也是有緣無份,可是有一股子發至心底的企盼在不停地作祟,讓她不能不去想。當時若沒有發現那個小秘密,或者自己心境淡泊一些,也許一切將如常地發展下去,也許可以和那個傻傻的,柔柔的,純純的小男孩牽手相濡以沫,一生平淡終老,那何嚐不是一種幸福?迴憶像腐朽的屍骸,時光越久遠,越讓人體會到失去的何其珍貴,何其之多,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會越來越甚,直到沉淪於無覺無識的境界。


    同眾人寒暄了幾句,諸葛英道了聲抱歉,轉身籌備拍賣會去了。葉逍遙失魂落魄地盯著她的倩影,直到佳人已逝,方才還陽醒來。眾人皆抿著嘴偷笑不止,馬小胖湊上前去想要說些悄悄話,葉逍遙狠狠在其腳麵上跺了一腳,痛得他呲牙咧嘴地捧著胖腳蹦躂起來。


    若無其事地來到小龍身旁坐下,葉逍遙美目細細打量著他,柔聲道,“葉三兄,這麽快又見麵了。”


    小龍淡笑著頷首致意。


    “看來你還沒有得到那寶貝,不過這易容的手法實在高明。嘖,嘖,眼角眉梢,顴骨兩腮,無處不改變了原來的模樣,,,,,,”


    小龍訝然道,“不會吧,這樣你還能認得出來?”


    “嘿嘿。”葉逍遙伸出玉指撩起遮擋住眼簾的發絲,笑道,“注意到衣角那個小洞了嗎?那是在下小時候燒的。還有你頸下那枚醬紫的指印,除了葉胖子的熊掌誰還能留得下?”


    小龍低頭一看,果然在衣角發現了一個小指大的窟窿。這個娘娘腔不僅相貌出眾,武功高深,頭腦聰慧,心細如發,而且生於富貴之家,令人真他娘的嫉妒,小龍憤憤不平,遂陰陽怪氣地諷刺道,“不愧是朝天城有名的紈絝子弟,佩服,佩服。”


    “紈絝子弟又怎麽啦?我們活的簡簡單單,人畜無害,挺好,挺好。”雖然這麽說,但是葉逍遙眼神中掠過一絲鬱悶和不甘。


    小龍哼哼一聲,又把注意力放在糕點上,索性取過盤子,大吃特吃。


    葉逍遙諦笑皆非地搖搖頭,問道,“葉三哥,今早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想起那一頓胖揍,小龍不由得火氣上湧,罵道,“混蛋,你竟敢騙老子?”


    “在下怎麽騙你了?是你求著本少幫你,,,,,,”漆黑的眼珠兒轉了轉,葉逍遙忽然捂著肚子,嬌笑得喘不過氣而來,“不是吧!你的臉,,,,,,不會是打的吧?嘻嘻,,,,,,你知道他的厲害了吧?嘻嘻,,,,,,”


    小龍恨不得把腦袋藏到褲襠裏,趕緊矢口否認,“胡說,我爹親我還來不及,怎麽會打我?”


    好奇心占據著上風,葉逍遙強忍住笑意,追問道,“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快,你講給我聽聽。”


    “他死皮賴臉非要收本少作螟蛉義子,本少出於憐憫就同意了。你不知道,老人家那高興的,唉!老淚橫流,要死要活。”


    “去,本少才不信,他要是這麽好糊弄,本少至於那麽害怕他嗎?”


    “愛信不信。”小龍翻了個大白眼,然後抱起一盤子荔枝吃了起來。他這種鋼刀加頸,依舊風卷雲殘般吃食兒的氣勢,著實讓葉逍遙心折。


    這時,迎賓女將無痕膏送了來,為此,葉逍遙付出了一千兩銀票。他除去麵紗,拿捏著蘭花指將那個指甲蓋大小的玉盒揭開蓋子,妖嬈地用小指蘸著藥膏塗抹到傷口上。


    這麽點兒,也就摳摳牙花子的分量,一千兩銀子?還八折?小龍憤憤不平地看著葉逍遙玉頰上那兩道不過頭發絲般纖細的傷口,真想揮起盤子痛毆這個敗家子一頓。


    “一千兩一點兒也不貴,這藥膏中的成分少不得千年的田七和茯苓,能達到那年頭的草藥可不多見了。你看,待得這無痕膏幹了,傷痕當下就會好的。”塗抹停當,葉逍遙得意地揚起玉頰讓小龍欣賞,小龍驚訝地看到傷口已經細不可辨,膚色完全相近,果然是神藥。他一邊嘖嘖稱奇地嘀咕著,一邊取過玉盒看了看,問道,“這個能值幾兩銀子吧?遙哥,小弟有收藏玉器的小習慣,,,,,,”


    葉逍遙緩緩將麵紗揣進袖袋,四下裏掃了一眼,看到沒有人注意,他閃電般揮掌在小龍掌上擊打了一下,“啪!”玉盒化作了齏粉,“哎呦,哎呦,,,,,,”小龍揉著巴掌哀嚎不止。


    “裝,你就裝吧,哼!”葉逍遙不屑地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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