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皇上南巡的真正目的,李鴻章也就安下心來仔細詢問起中海的改建工程。皇上南巡對於李鴻章而言沒有半點影響,因為他的人大多都在北方。最算南方有少數幾個夾帶裏的人物,總要讓皇上開心一下吧。皇上出巡除了安排好隨侍衛,再一紙調令將兩廣總兵劉永福調至廣州駐防保衛好皇上安全即可。至於皇上離京對朝權的影響,李鴻章也想通了,正如楊度所說的那樣,隻要有精銳皇家陸軍在,誰敢撩皇上逆鱗。但江南官場震動依然對國朝穩定不利,李鴻章決定還是要再勸諫一下為佳。李鴻章在中海整整巡視了一下午,直到太陽西沉才下差迴家。


    光緒才開始著手安排南巡事宜,宮外就開始傳起流言蜚語。傳就傳吧,但皇帝的私事傳來傳去就不好了吧。也不知外麵是怎麽傳的,現在皇上南巡傳成了皇上南下私會情人。可見鬼的是,原本反對者卻大都偃旗息鼓,必竟國朝需要繼承人。光緒發誓這不是他讓人傳的,但光緒也沒有出麵反對。傳言皇上私會情人總比傳出皇上要整頓江南官場要好吧。但真正猜出光緒南巡目的卻還在一遍又一遍的勸諫。不僅是李鴻章,就連嚴複、唐紹儀等人都上過密折勸諫皇上,他們都認為朝局初定不易牽動過大。


    以大義為先,以軍事為拳,以利為餌。唐紹儀、林啟兆、王士珍、歐陽振華,這些曾經一無所有的小兵小官。在光緒有意培養下已經成長為當今朝局的頂梁大柱。在光緒的刻意打壓下,這些新生代貴族已經開始替代曾經舊有貴族,這些人都是光緒當政的利益既得者。他們將是光緒最有利的支持者。再以皇帝的大義為先,招安如李鴻章這些舊有大臣,以安定人心,而北拒沙俄東平日本的精銳皇家陸軍就成了懸在心思活泛之輩頭上的利劍。皇家陸軍遍布的北方實際上已經牢牢的掌控在光緒手中,而在中國的南方除了兩江以外的其它地區,那些由後黨一手提拔的官員卻依然對朝廷陽奉陰違。這次光緒執意南下其實就是為了整頓江南。


    深夜中,獨自一人站在二樓平台上的光緒。深邃的眼光穿過厚厚的夜幕落在了武漢、落在了長沙、落在了廣州。現在是時候收拾舊河山了。


    與以往微服出行不同,這次光緒是大張旗鼓的鳴鑼開道。依照皇帝出行的禮製,三天前禮部就已經昭告天地。當禮部將皇帝南巡時的儀製呈報光緒核準之時。光緒隻是說了句越盛大越好。光緒很激動的期待著,那些無數影視作品裏在描述天子出行的盛大場麵,今天終於有機會顯擺一把。


    結果真到出行這天的場麵把光緒都驚呆了。全套儀仗擺開,從導蓋到紅燈、各類法器。天子五輅和各種輦輿……整個場麵逶迤數裏。前後不能相望,可謂是浩浩蕩蕩。早上八點光緒就坐在太和殿龍椅上等待出宮,當最早出宮的儀仗已經在火車站駐蹕,可當日快頭走頂,光緒還坐在龍椅飽受寒冷的侵襲。


    “這天子出行的大禮怎麽如此繁瑣,朕何時可以出宮?早知如此麻煩就不搞這些名堂了,實在靡費良多呀。”在得知還需要進行半個時辰後,光緒當場下旨要求裁減天子儀仗規格及程度。在保留皇家威嚴的前提下進一步簡化程序。光緒揉了揉坐麻的雙腿說了句:“真的好餓呀。”


    今天是朝堂上人最多的日子。做為臣子,在要恭送皇上出京的。所有在京三品以上官員全部需要列班。李鴻章列班首,當初皇上提出要大禮出行之時,他就進諫過要皇上戒驕戒躁。他擔心皇上掌權之初就已經顯露出盛氣淩人的性情與國不利,曆朝曆代多少皇帝上位之前表現的恭順有佳,結果當上皇帝後就開始桀驁不馴,不都是因為掌權後將多年來積壓在心裏的怨氣宣泄所至,而眼前的皇上符合所有條件。李鴻章知道,皇上連年來削減內宮人員,以至於出行大禮所需侍女不足都需要從京城大學堂借調。


    今天聽到皇上的話李鴻章不由放下心來,之所以要行大禮儀完全就是出於張揚自己,結果稍微麻煩一些就不高興了。眼前的皇上哪裏是什麽跋扈的性子,年青人愛表現一下很正常,自己年青時不也說要三千裏外覓封侯嘛。再說他是皇帝,顯擺一下也是可以的嘛。


    天子儀仗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出現在北京街頭了?很多北京城裏的老人都不記得了,而最近的一次也是二十年前光緒皇帝登基大典,而那一次絕對比不上今天的排場,那已經不能用首尾不能相望來形容。前來觀禮的老少爺們已經跪了一個上午了,依然看不到結束的跡象。他們從最初興奮到見到儀仗後的震撼,現在已經淪落為心裏的咒罵,因為他們的腿都已經跪麻了。同樣前來觀禮的各國使節也是及不耐煩,因為按照禮節他們要肅立於兩側靜候天子駕臨。雖然事前已經知會各國使節可以不用參加,但都出於禮儀都來了,可誰想到這天子出行的儀仗會如此冗長,在寒風中站立一上午是個人也受不了呀。唯有記者們依然興奮如初,神秘的中國第一次完整展示皇家禮儀怎能不說詳細記錄下來,整個現場都彌漫著閃光燈鎂粉的焦糊味。為了能更好的記錄這次中國皇帝儀仗,洋人記者們將整個直隸地方能找到的攝影機全部擺到京城,沿著事先告知的天子行進路線擺滿了一路,更有兩台被擺到皇宮內。可他們的想法還僅僅停留在歐洲至上的觀念裏,以歐洲君主出行的規格來準備,於是光緒儀仗進行了僅僅一半膠卷就已經不足了。在光緒看來就是現在他們君主出行的那一套,也就和中國黃帝時期的差不多。


    皇帝鑾架終於出現。這是整個皇帝出巡儀仗的**部分。光緒安坐於龍椅上麵無表情,時不時的揮手致意這是唯一的舉動。儀仗扈從,前擁後簇。車乘相銜,旌旗招展,鑼鼓相鳴,禮炮衝天,宏大的排場無一不顯露出帝王的威儀。無數洋人無不驚歎:這才是一國帝王的威嚴。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做為天下之主的皇帝,他一言可定興廢。皇帝喜。可集萬千榮耀於一身;帝王怒,則伏屍百萬;天下之事無大小皆決於上,盛衰榮辱全在帝王一念之間。自秦始皇統一中國之後。中國就一直是一個龐大的帝國,也正是皇帝權利足夠大,在保證了中央行政命令有效性的同時,也保證了龐大的國土沒有像歐洲那樣分裂。家天下時代皇帝的權力至高無上、無所不包。但是春秋時期的中國人就已經明白權利無限大的弊病。所以就想方設法來限皇權。各種學說各種理論充肆著整個華夏大地。無一不是從各個方麵來限製君王的權利。


    在國家層麵上,孔子說要“德治”和“仁政”;墨子說要“兼愛”、“非攻”;老子說要“無為而治”等等……無一例外都是要君王慎用手中的權利。中國人是善良的,他們總把人往好的地方想。所以才會有“人之初,性本善”。他們都忽視了人性醜陋的一麵。無論這些理論是好是壞,這些都不足以讓帝王放下手中可以為所欲為的權利。人都是貪婪的,在嚐到集權好處的皇帝哪裏會願意將手中的權利再放出去,曆朝曆代的君王所做的無一不是用盡一切辦法來鞏固皇權。曾經坐而論道的三公,如今隻能站在台下卑躬屈膝。


    漢代陰陽家董仲舒提出了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體係。並由此構建了中華傳統文化的主體。君王受命與天,代天牧民。天人感應學說維護了帝王統製的合法性。但他也說:人君為政應“法天”行“德政”、“為政而宜於民”;否則,“天”就會降下種種“災異”以“譴告”人君。如果這時人君仍不知悔改,“天”就會使人君失去天下。董仲舒希望能通過“天人感應”的思想限製了皇帝的私欲和權力。所以一但出現災害,那就是天子失德,要上表罪己等等。但事實證明,這個虛無縹緲的“天”基本沒起到什麽作用。


    當人們發現從這個方麵無法限製世俗皇權之時,大家又從其它方麵著手。所以皇家無小事,即使是皇帝的個人事務,也要上綱上線。打著宣揚皇帝至高無上的說法,各種禮法、各種儀製不管皇帝願不願意,都被強加到皇帝頭上,就是寄希望能培養出德操高尚的君王。當禮法不斷被完善,各種需要皇帝遵守的要求就越來越多,於有了寧可跑到集市上去偷商家的東西,被人抓住挨打也感到高興的南北朝劉宋後廢帝劉昱;還有沒當成將軍卻辦起了私人動物園的明武宗朱厚照。


    皇帝光鮮的背後都是無數的苦難和陰影,隻是沒人知道也不想讓人知道。因為皇帝的威嚴需要維護,國家的顏麵需要維護……光緒坐在龍攆上享受著萬民的膜拜,可誰知道在這之前是忍受了冷麻暈餓。表麵上看光緒是萬萬人之上而神聖不可侵犯,可有誰知道光緒坐在龍攆的一舉一動甚至臉上的表情都受到無數禮法的約束。通過這一次大禮儀出巡的光緒就一直堅信著,明熹宗朱由校寧可28年不上朝去當一個木匠,其跟本原因就是受不了這無休無止的禮法儀製。


    堅持、忍耐,再堅持、再忍耐,繼續堅持、繼續忍耐……終於按照禮儀要求堅持到了火車站。當光緒鑾架步入月台,當光緒莊重的步入車箱,然後一切恭謹的儀表就消失了。


    光緒一大腳踹開餐車的大門,撈出一隻燒雞也顧不上燙就咬了上去,此時沒有比祭祀五髒廟更重要的禮儀了。內務總管太監李蓮英戰戰兢兢的守在廚房門外不敢打擾皇上用膳,因為勸諫皇上注意儀表的貼身太監,被皇上一菜板拍在腦門上抬了出來。


    “宣禮部尚書許應騤見駕。”光緒終於打著飽嗝出來了,三兩下脫下粘滿油汙的龍袍。順手扔給李蓮英。


    禮部,上到祭祀天地下到教化百姓,全國內外大大小小與禮節有關的一切事物都歸禮部統管。而皇上的一言一行就是身為禮部尚書工作的重中之重。皇帝出巡按禮製要求那是要提前半年準備,這次皇上突然提出要南巡留給禮部僅有不到十五天的時間,為了能按皇上“規格要高、場麵要大、比之曆代都要上檔次”的要求,禮部上下殫精竭慮總算是沒有辜負皇上重托,將這次大禮辦的有聲有色。皇上出巡大禮到了這一步已經接近尾聲,按禮製要求現在就差皇上在正式出巡前召見朝臣訓話,正式下達京城留守旨意後。就徹底結束了。如今六部九卿、各部大臣都等在月台上,卻傳來皇上單獨如見許應騤。


    許應騤詫異的環顧四周,眾臣也是一片茫然。禮製可是沒有一這步。在李鴻章的示意下,許應騤登上火車。當他走進會議車箱時,隻見皇上穿著裏衣駕著二郎腿斜靠在椅子上。許應騤那是怒火中燒,也不顧不上見禮開口就質問起皇上為何不守禮製。說到激動時那是引經據典、有理有據。與是光緒也火了。與是月台上等著召見的群臣都聽到了皇上的怒吼。


    “閉嘴,不穿龍袍就是不是皇帝了?老子就是打光腚也是皇帝。”光緒拍著桌子站起來咆哮道:“老子為帝自以為從來沒有故意刁難臣子,怎麽到了你們就故意折騰老子。什麽大禮儀,朕看就是你們做臣子變著法兒的故意折磨皇帝是吧?你他n在知不知道,老子都快被餓死了……”光緒受不了這煩雜的禮儀,光緒就要宣召朝臣訓話急欲結束大禮。


    “且慢。”李鴻章出現在車門處,他在月台上聽著皇上的責罵聲音是眉頭緊皺,想了想還是上車勸諫:“皇上。此次大禮乃是我大清向外國展示國威之時,洋人攝影師已等在外。皇上應以國事為重,切不可因為禮儀繁瑣而厭煩。”說完,便示意李蓮英帶皇上去更衣。


    光緒嘴角抽動了一下,轉身迴了列車行宮車廂。李蓮英連忙讓其它太監去取龍袍,自己轉身跟上。列車寢宮內,光緒老老實實讓李蓮英伺候穿衣服,等光緒穿好龍袍出來時,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洋人攝像機中記錄著麵無表情的大清皇帝接受朝中重臣三跪九叩,然後毫無感情的下達留守京城的旨意。一切都合乎禮製要求,但皇上還是做出了讓人匪夷所思決定。


    出巡前,皇上一直不提京城留守事宜,但曆來皇帝出巡,留守監國的都是皇子,光緒暫無子嗣那留守監國的就應該是太後。慈禧太後是不可能的了,那慈惠太後監國就是順理成章,總之監國的都是皇室成員。今天是皇上出巡的日子,但各地的奏折還是不斷呈上來,如今就等著皇上宣布太後監國後,這些折子都已經整理妥當,就等皇上宣旨後呈上慈惠太後核準,沒想到皇上卻在此下旨監國的出乎所有人意料。


    “朕南巡期間,由總理李鴻章監國。大小事務由總理酌情處理,若有不決再以電報奏請。”


    “刷”,所有朝臣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最前排正中的李鴻章身上,一前一後的兩台攝影機也同時轉向對準了李鴻章。聽到皇上旨意的李鴻章全身一顫,此刻他才明白萬眾矚目是什麽意思。不是萬眾矚目而是億眾矚目呀,今天的一舉一動可是要記錄在攝像機裏的,說不定還會流傳後世……


    全身冷汗的李鴻章強忍著駁斥旨意的衝動,在攝像機鏡頭前跪下領旨。光緒轉身迴了行宮,帝王出巡禮儀到這也就結束了。李鴻章看著洋人將攝像機撤出了火車站,連忙跪在行宮門口,肯求皇上收迴指意。


    光緒穿著青色長袍出現在行宮門口訓斥道:“帝國總理,一國宰相,這點擔待都沒有嗎?”


    1897年1月1日清光緒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就在洋人新年的第一天,大清皇帝南巡專列從北京火車站開出。皇帝專列共有三列火車,前驅的是由馮國璋率領的中央警衛旅第一團的兩個營,中間才是皇帝乘坐的列車行宮由楊東子率領的皇家禁衛營負責安全,最後段祺瑞率一營皇家憲兵拖後。


    當皇帝行宮列車開出火車站時,監國宰相李鴻章率文武眾臣於火車站送行。眾臣都羨慕的看著滿臉恭謹的李鴻章,因為這是大清第一位宰相。可又有誰知道李鴻章此刻內心的苦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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