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酒店做為中情局杭州總部,嚴複的一言一行很快就傳到皇上眼前。光緒放下折子,張口痛罵:“李恩富如此,嚴複也如此,腹黑的文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朕喜歡。”


    嚴複的事很快就傳開了,連慈禧都準備看光緒的笑話。嚴複可是你皇上親自選的,隻要他把禮收下就等著聽參,到時看你光緒如何下得來台。


    但光緒卻為嚴複之舉很是高興。光緒自然知道官場的規矩,想必這些富商們事前也聽了一些人的招唿,拿出了百萬兩的禮單。這可是從來沒有之事,一般有個三五十萬兩就不錯了。肯定是以為,嚴複會推辭一翻然後象征xing的收下一點,必竟是過百萬兩的禮單,隻要嚴複一收,參奏的折子立馬就上來了。到時光緒臉上也是無光。如果嚴複不收,那將來嚴複必定處處受製,政事也將毫無作為。到時也是光緒難堪。


    可嚴複收了禮單卻不收禮物,一來堵住了參奏的人嘴,二來和當地士紳搞好了關係,至少不會出現有意刁難,三來為將來展布江南工業得到了一筆起動資金。工業辦砸了,對富商們沒有什麽損失,反正都是要送出去的。要是辦成了,就能吸引更多的民間投資,減少的地方財政壓力,還可以增加稅收。就連唐紹儀都以為嚴複此舉乃皇上親受機宜,可光緒卻沒想到原來嚴複這麽高的政治覺悟。


    經過一個月的實地考察,嚴複再次拜會了各地富商,對他們現在從事的生意卻不過問大有支持之式,隻是一再強調府庫不豐請富商們當足額交稅,另外嚴複協調各富商,終於以杭州府之名圈下杭州城北一處約800畝的地,按光緒盡可能將工業集中起來的意思建立了工業園。並在嚴複的勸說下,張家、黃家等的“投資”到位,洋灰廠、鋼筋廠紛紛成立。這時嚴複帶來的七個學子終學有所用,終ri奔忙於各家工廠之間,指導生產管理等事宜。其間嚴複居然抽了個空去拜訪頂頭上司兩江總督劉坤一。在眾人眼裏,帶著諸多禮品的嚴複是如此上道。


    工廠這連忙的不可開交,嚴複卻出人意料的上了道折子。


    光緒十九年十月初,杭州知府嚴複上折請朝廷改桑興農,無疑於晴天霹靂,迅速傳遍了江南各地。與京城的風平浪靜不同,整個江南頓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官場民間一片嘩然。京城裏沒有桑樹,所以大家都不著急。可江南卻不一樣,這關係到江南成千上萬養蠶人家的生計,關係到兩江的賦稅收入根本。朝廷的態度卻是模棱兩可,兩江的藩台、臬台等相關官員紛紛找到兩江總督劉坤一,但他異乎尋常的沉默,都讓人感覺到這件事正在演變成為事實。


    明末以來,江南便是全國的紡織業中心,所謂“ri出千綢,衣被天下”,描述的正是江南紡織業繁盛一時的景況。然而伴隨著近代西方工業革命的爆發,自鴉片戰爭後,江南的手工紡織業便盛況不再,開始麵臨重大危機。西方工業革命的技術創新正是從紡織業開始的,其生產效率和質量遠非中國傳統手工紡織所能與之競爭的,在西方機器紡織的衝擊下,江南的紡織業逐漸陷入崩潰的邊緣。


    1860年以後,英美各國紛紛在上海開設機器繅絲廠,繅絲產業ri益興旺,江南原有的手工繅絲業卻迅速沒落。而另一方麵,生絲的價格卻一再下跌,從1868年每擔市值白銀517兩,一路下跌到每擔不足200兩。


    然而有人卻想挽迴這個局麵。紅頂商人胡雪岩以一己之力,先後投入資金近千萬兩,聯絡絲業同行收盡各地生絲,迫使洋商高價購買。一場異常慘烈的生絲大戰爆發。


    然而胡雪岩實辦雄厚,但其人時運實在不濟,洋人其實已經妥協,願出資1000萬兩收購胡雪岩手上的生絲。可胡雪岩卻想以1200萬兩的價格出售。洋人猶豫要不要答應之際,中法戰爭爆發。法**艦進抵上海吳淞口,局勢緊張,外國銀行和山西票號紛紛收迴短期貸款,市民也排隊提款,擠兌風cháo導致胡雪岩賴以發家的阜康錢莊及其連帶的二十多個錢莊紛紛倒閉。另一方麵,由於其屬左宗棠一係,遭到了李鴻章、盛宣懷等人的打壓,在關鍵時刻趁機向胡雪岩催逼其錢莊代理的官餉。胡雪岩資金難以為繼,被迫拋售生絲,生絲大戰終致功虧一簣。


    這是中國近代史上少有的一次,中國商人和外國商人的博弈,不僅得不到朝廷的扶持,反而遭遇落井下石,近乎瘋狂的賭博般的冒險,和運氣的欠缺,最終導致了這場悲壯的慘敗。


    這件事情,穿越而來的光緒知道,身處京城的林啟兆知道,上海十裏夷場外的林家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嚴複的《改桑興農折》,加之朝廷和兩江總督府的態度,將官場到民間,瞬間都籠罩在一片莫名的恐慌當中,尤其是上海十裏夷場外國洋行的大班們更是緊張的不行。改桑興農,桑樹都砍了,沒有了桑葉,生絲自然也就沒有了。外國洋行裏的買辦、跑街和掮客們空前地忙碌起來,一改往年要到年底才大量收購生絲的做法,開始在江南各地收購商人們手裏的生絲。


    一夜之間,生絲價格暴漲。然而此時所有的人才忽然發現,整個江南市麵上幾乎無法買到生絲了。


    因為大部分的生絲都集中在了一個家族的手裏,那就是林家。


    南潯因地處太湖周邊,氣候溫濕,水質優良,曆來是魚米之鄉。家家戶戶世代植桑養蠶,桑葉生長特別茂盛,孕育出了隻有在這塊土壤上才能生成的一種優質蠶絲——輯裏絲。說到輯裏絲,便離不開後來聞名一時的南潯張家。


    上海開埠那年,一個年輕人,從家門口的絲行埭,搖著裝滿輯裏絲的船隻進入大運河,在一個落ri餘暉的黃昏,載著滿船的生絲也載著少年人的雄心壯誌,搖進了上海灘。那一年張頌賢26歲。從低價在鄉下蠶農家裏把蠶絲收購上來,加價後賣給前來南潯收絲的洋行買辦,從中賺取差價開始。到他自己打進了上海灘,在上海洋涇浜橋一帶附設了第一家自已的絲行。通過與洋行裏的買辦合作,上下聯手做生意,消息更加靈通,張家便逐漸壟斷了從南潯到上海的生絲銷售。至此,南潯張家由經營絲業開始,進而涉足鹽業,房地產業,在短短幾十年間便積累了上千萬的財富,成為中國近代史上名重一時的海上望族。也許張頌賢知道的人不多,但張頌賢的孫子張靜江卻是個中國近代史上聲名遠揚的傳奇人物。國民黨“四大元老”之一,孫中山稱他為“二兄”,“中華第一奇人”。曾傾家資助革命經費,為孫中山反清鬥爭出謀劃策。也曾經提供大量經費給蔣介石,並多次為蔣指點迷津,並親赴廣州向孫中山說情,使蔣獲得黃浦軍校校長之職。孫中山逝世後,他力挽狂瀾,支撐危局,在擔任國民黨zhong yāng常務委員會主席、代理zhong yāng執行委員會主席期間,為蔣介石獲取黨政軍最高權力不遺餘力,出謀劃策,被蔣介石稱為“革命導師”。


    能夠養出張靜江這樣的兒子出來,張靜江的爹張寶善這個當老子的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可是眼下的生絲銷售已經比不得過去了,雖然銷量ri漸增大,但是價格卻一再下跌,在洋商的打壓下很難賣出好的價錢。如今洋人的商行也越來越jing明了,每年生絲大約在五月間上市,這時候各大洋行除了購進極少部分生絲維持繅絲廠的運轉外,都處於等待觀望階段,很少有大宗的生意交割。而且這些年外國人也學得門檻jing了,知道中國商場的規矩,三節結帳,年下歸總,需要大筆頭寸,有意想“殺年豬”。一直要等到快到年底了,各大洋行才會出手,以低價收購華商手裏的生絲。因為生絲不能久存,放久了便會發黃變爛,江南的商人們此時也隻好接受洋人的價格。


    但在一個月前,林家來人找到張寶善,提出願以高於市價一成的價格收購張家包銷的全部生絲,有多少要多少。這是一個讓張寶善非常心動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的價格。


    林家拿出如此優厚的價格當然不是沒有條件,那就是林家隻支付一半的資金,剩餘部分等到明年開chun再行付款。以林家的錢莊作為抵押。


    張寶善和林家到是打了多年的交道,知道林家是以錢莊起家的,底子還是蠻紮實的,對林家的實力和信用倒是不懷疑。但是畢竟數額過於巨大,哪怕一半也高達三百多萬兩銀子,即便是張家一時之間也很難籌措如此多的資金進行周轉。


    幾番討價還價,最後張寶善和林家達成協議,林家以高於市價半成的價格收購張寶善手中的生絲,生絲貨款支付八成,剩餘二成等到明年開chun再行付款,同樣以林家的錢莊作為抵押。另外,張家也利用自己在生絲行業的地位,幫林家全力收購生絲。張家所收購的生絲也將依照協議一應相同。這樣一來,雖說價格低了一點,但是比起洋人的價格卻是高了許多,而張家也不用墊付太多資金進去,相應的風險也小了許多。


    協議達成,雙方簽字畫押。這樣不僅張家在上海貨棧裏的全部生絲便歸林家所有,張寶善還收購了不少生絲轉手賣給林家。這原本是讓張寶善覺得再劃算不過的買賣了,比和洋商做生意利潤高多了。但此時中國人特有的心態出現了,那就是一個字——善。張寶善心裏多少還有些過意不去,按照往年的行情,這些生絲放在林家手裏,越往後麵價格便會越低,張寶善委實不明白所以,還找到林家家主婉言提醒,而他張寶善也願拚著些損失適當迴購一些。可林家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但是一個月後,整個江南的生絲價格竟陡然間暴漲。起因很簡單,新任杭州知府見全國糧食減產,而江南上好田地卻隻用來種桑,上折請旨把桑田變為稻田。然而朝廷最終卻同意了,而兩江總督劉坤一似乎也是無可奈何,隻能垂頭喪氣著手準備在一兩個縣份試著施行,現在兩江總督府早已是吵的不可開交。


    消息傳來,張寶善吃驚的差點把下巴掉在地上,這個林家莫非有神仙,能夠未卜先知?能夠未卜先知還不算可怕,可怕的是這個林家居然能下如此決心。據張寶善得到的消息,現在整個江南大約七成的生絲都集中在林家手裏。這簡直太令人震驚了,林家雖然也是江南望族也經營著錢莊,但是要在短時間內調集如此巨大的資金,也是非常困難的,那可是至少有1500萬兩銀子,林家究竟是怎樣做到的啊?


    而且,林家擺出這樣的姿態來,那就是擺明了要和洋人較勁。當年紅頂商人胡雪岩也是這麽幹的,可最後鬧得來一敗塗地家破人亡。這才剛剛過去不到7年的時間,這個林家所有人都莫非忘記了?倘若朝廷的風向忽然又轉了過來,不搞那個什麽改桑興農的方略了,生絲的價格必定一瀉千裏,單是林啟兆現在手裏的這些生絲,就足以讓林家一夜之間毀於一旦。他林家怎麽就敢這樣不計生死不顧後果的做啊?


    但是至少眼前,林家這一把是賭對了,絲價暴漲而且市麵上根本買不到生絲,洋人隻能來找林家。現在問題的關鍵是洋商會出多高的價錢,而林家想要的價錢又是多少。


    然而還沒有等張寶善開口詢問,從京城而來的林啟兆一番話讓他卻目瞪口呆,隻能看著自己對麵悠然自得的林啟兆,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以定甫兄之閱曆相信定甫兄也能看的出來這改桑興農定不得長久。我也實話實說,這跟本就隻是個局。”


    “就是要讓洋商在我江南的市麵上,買不到一斤一兩的生絲,逼他們妥協。我知道張家這些年和洋行裏那些大班買辦們的關係一直不錯,所以當設這個局時就想到了你張家。我們想請定甫兄在事情陷入僵局的時候,從中斡旋,咱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哄著洋人入這個套。真要是把洋商逼急了,拖到明年開chun,等新絲一上市,這可就滿盤皆輸了。”


    “當然林家也不會讓張家白做此事,事成之後三成利潤歸張家所有。”


    “定甫兄之父就是從事絲商經營起家,自然知道自從洋人在江南開設紗廠以來,雖然生絲銷量ri漸增大,但是價格卻一再下跌。其原因,乃是洋商不斷打壓生絲價格,抬高廠絲價格,而江南的商人又是各自為戰,形同散沙,終被洋商控製了價格權。”


    “由洋人控製了價格權那利潤也隻能由洋人全盤搜刮去。我江南桑農ri夜勞作,絲商們費盡心力卻成洋人之美。而洋人卻用賺自大清的銀兩,進一步摧毀我大清自有的體係。最終讓我們變成他們的奴隸。”


    “此次我林家出麵,再複當年胡雪岩之舉。不同的是,胡雪岩乃僅憑一已之力,而如今林家卻有朝廷支持。定甫兄豈不見兩江劉大人也正準備實行改桑興農。”


    “此外,事成之後,林家將會邀請江南的絲商成立絲業協會,並提議由張家出任會長,以期望江南絲商聯手對抗洋商。以振興我中華呀。”


    名給你了,利給你了,大義也給你了。可張寶善畢竟是個商人,他幽幽的說了句:“當年胡雪岩為何而敗,子華莫非忘了?”


    林啟兆哈哈大笑:“就知道定甫兄有此憂慮,這也是我來此的原因。定甫兄難道忘了我現在可是朝廷命官,手上拿捏著每年8000萬兩擔保的稅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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