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順宜堂裏,氣氛卻有些緊張。

    定國公顧修和坐在一直上,麵色深沉。坐在他身邊的孫氏,卻皺著眉頭,略有些不悅的對兒子兒媳說道:“這可不是小事,還須從長計議。”

    鄭夫人在心裏暗暗冷笑一聲。孫氏平日裏對顧惜玉倒也還算疼愛,可到了這樣的關鍵時候,心立刻就偏到太子和顧皇後那邊了。還有什麽可從長計議的,她才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鄭夫人沒有吭聲,隻是瞄了丈夫顧弘一眼。

    顧弘收到鄭夫人的暗示,咳嗽一聲說道:“母親,玉兒還小,親事暫且不必著急,還是等一等再說吧!”

    孫氏挑了挑眉:“玉兒已經十三了,也不算小了。再說了,既是皇後娘娘親自保的媒,總不會差吧!”

    鄭夫人聽著這話忍不住了,淡淡的說道:“那個沈長安今年已經二十了,比玉兒足足大了七歲。又是一介武夫,臉上還有刀疤。怎麽看也不像是良配吧!”雖說武將也是朝臣,可在注重詩書傳家的勳貴世家眼裏,武將大多粗鄙不文,不登大雅之堂。

    孫氏被噎了一下,麵色有些難看。

    屋裏一片沉默。

    若是換在平時,鄭夫人絕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和孫氏說話。孫氏畢竟是婆婆,身為兒媳,心裏再不痛快也不能隨意流露出來。可現在事關女兒的終身大事,鄭夫人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了。

    顧弘見孫氏麵色難看,心裏略有些不安,語氣又軟了一些:“請母親息怒,我知道皇後娘娘也是出於一片好心,隻是……”

    孫氏心裏的怒氣終於找到了出口,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隻是什麽?惠娘是你親姐姐,是玉兒的親姑母,難道還會害玉兒不成?”一氣之下,竟連顧皇後的閨名也叫出了口。

    顧弘訕訕的應道:“母親息怒,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孫氏看也不看兒媳一眼,隻是冷言冷語的對著顧弘:“蕙娘在宮中這麽多年是怎麽熬過來的,你心裏不是不清楚。眼下這麽好的一個機會,既能為玉兒找到一門好親事,又能為太子爭取威武將軍府的支持。一舉兩得,有什麽不好的?”

    顧弘縱然能言善道,對著孫氏卻也施展不開,頓時節節敗退:“母親考慮的確實有道理…….”

    鄭夫人見識不妙,立刻接過了話頭:“婆婆心疼皇後娘娘心疼太子,難道就不心疼玉兒嗎?玉兒自小就性子孤僻柔弱,不敢見生人,就連別人說話大些也會害怕。那個沈長安,大字不識幾個,盡練些打打殺殺的功夫。若是玉兒真的嫁給了沈長安,日後要怎麽過日子?與其等將來後悔,倒不如現在就婉言拒絕,反而不傷和氣。”

    她嫁進府裏這麽多年,一向溫柔謙遜,像今天這般據理力爭幾乎絕無僅有。偏偏每句都在理,堵的人說不出話來。

    孫氏終於有些惱羞成怒了,板著臉孔看向鄭夫人:“誰說我不心疼玉兒了?太子是我外孫,玉兒卻是我親孫女,我自然更心疼玉兒。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玉兒也到了該說親的年齡,有這麽一門親事,已經算是不錯了。”

    有些話不用說出口,在場的人也都心知肚明。以顧惜玉孤僻內向的性子,想找門合適的好親事談何容易。沈長安各方麵的條件,也勉強過得去了。若是換一個風度翩翩飽讀詩書的貴族少年,不見得肯登門求娶顧惜玉。

    鄭夫人聽了這話,麵色微微一變。心裏的火氣蹭蹭的往上湧。

    說到底,孫氏還是站在顧皇後和太子那一邊。為了替太子拉攏助力,不惜將顧惜玉當成棋子……

    一直沒出聲的定國公顧修和終於出聲了:“好了,你們都別說了。”

    他一發話,孫氏和鄭夫人立刻住了嘴。不約而同的看了過去。現在就看他的態度如何了!

    顧修和發須斑白,麵容溫和可親,看著就是一個和藹的老人。可熟悉他脾氣的,都很清楚他溫和的外表下是何等的精明世故。能支撐著定國公府這麽多年在京城中屹立不倒甚至日益風光,顧修和憑借的可不僅僅是顧皇後和太子的聲勢。

    鄭夫人對婆婆孫氏頗多微詞,對這個公公卻是又敬又怕。心裏暗暗祈禱著,如論如何他都別點頭答應才好。若是他點了頭,顧弘必然不敢再反對。自己一個人力量微薄,哪裏能護得住玉兒?

    顧俢和並不急著發表自己的意見,思忖片刻,淡淡的問道:“鄭氏,你昨天見過沈長安了,說說看,他的性情到底怎麽樣。”

    鄭夫人想了想,還是如實的迴答了這個問題:“相貌還算過得去,性情直率……也很熱情。隻是到底沒讀過多少書,又常年在軍營裏待著,說話略顯粗俗無禮些。”這些事隻要稍微一調查就能知道,無需扯謊。

    顧修和嗯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沈長安我沒見過,不過,沈銘這個人我倒是很熟悉。為人粗豪,卻是粗中有細。手握兵權,並不自重,很得聖上的器重。他的兒子,應該不會差到哪兒去……”

    鄭夫人聽著這話音,一顆心直直的往下沉。

    公公這麽說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和孫氏一樣,為了顧皇後和太子就置玉兒的終身幸福於不顧嗎?

    身為兒媳,公公說話時萬萬不該插嘴。可鄭夫人心裏實在忐忑焦急,鼓起勇氣插嘴道:“公公,請恕兒媳鬥膽一迴。事關玉兒的終身幸福,還望公公慎重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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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俢和有些訝然的挑了挑眉,對兒媳這麽激烈排斥的反應-有些不適應,不過,倒也沒指責她什麽,隻是淡淡的說道:“你放心。玉兒是我的親孫女,我絕不可能如此輕率的就同意此事。”

    鄭夫人鬆了口氣,可那抹笑容還未及眼底,就在聽到顧俢和接下來的話之後凝結住了:“我會讓人去好好調查沈長安的性情脾氣,還有在軍營中的事情。等確定了這些,再談此事也不遲。”

    也就是說,顧俢和打算好好審查沈長安一番,看看他是否有做定國公孫女婿的資格!

    孫氏聽到這話,卻放下心來,笑著說道:“還是國公爺考慮周到。若是沈長安真的不堪入目,也就罷了。我們另外再給玉兒挑門好親事。”若是沈長安還不錯,自然可以好好考慮結親了。

    鄭夫人的臉色隱隱發白,還想說什麽,就見顧弘衝她使了個眼色。

    夫妻多年,她自然能看懂顧弘眼神中的意思。這是顧弘在暗示她不要再多說了。反正事情還沒真正定下來,以後再慢慢說服二老也不遲。

    鄭夫人隻得將這口悶氣咽了下去。

    就在此刻,一個聲音忽的在門邊響起:“祖父祖母,不用這麽麻煩去調查沈長安了,他的事情我很清楚。你們想知道什麽,問我就行了。”

    說話的,正是顧熙年。大概是昨夜沒睡好,顧熙年今日的臉色不算好看,語氣淡然中透著一絲陰鬱。

    顧俢和不動聲色的看了顧熙年一眼:“哦?是嗎?你什麽時候和沈長安這麽熟了?”

    顧熙年漫不經心的聳肩:“我和他一點都不熟,不過,我倒是聽說過不少他的事情。”事實上,他對沈長安的事情了如指掌。

    前世為了對付沈長安,他費了不少的心思,早已將沈長安的生平摸的清清楚楚。這也是他最好的習慣之一。熟悉對方的性情脾氣,找到對方的缺點加以利用,謀定而後動,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顧俢和瞄了顧熙年一眼,淡笑著問道:“那依你的意思,這門親事是行還是不行?”

    “當然不行。”顧熙年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沈長安性子魯莽衝動,又暴躁易怒,稍微一個不高興,就會動手。玉兒這麽嬌弱,哪裏能嫁給這樣的武夫。”

    鄭夫人聽了這話喜憂半摻。喜的是兒子也站在自己這一邊,憂慮的卻是怕顧熙年惹怒了顧俢和……

    事實證明,顧俢和的心胸涵養城府都是一流的,聽了這話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倒是孫氏,一聽這話有些不悅了:“道聽途說怎麽能當真。”一個比一個說的誇張,她倒不相信了,皇後娘娘看中的人,總不至於差到這個地步吧!

    顧熙年看了孫氏一眼,像是看到孫氏心裏在想什麽似的,譏諷的扯了扯唇角:“依祖母的意思,是該答應了這門親事?隻要玉兒嫁到沈府,沈銘自然會站到太子殿下這邊,太子殿下無需再懼三皇子殿下……”

    孫氏陡然變了臉色。

    顧弘搶著嗬斥道:“熙年,不得胡說。”這麽對長輩說話,簡直就是不敬!

    顧熙年眸光一閃,忽的慢悠悠的笑了:“既然不想聽實話,那我不說也罷。”

    孫氏被氣的臉都白了,身子微微顫抖:“你……你是成心要氣我!”

    顧熙年淡然有禮的應道:“祖母誤會了,我絕沒有此意。”你心胸狹窄愛生氣,怎麽可以怪到我頭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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