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再快一點兒!他們就要追上來了!”


    小船上隻有兩個半大孩子,較大一些不過十五六歲,此刻正在拚命劃著小船,話說的正是較小一些的孩子,瞧著不過七八歲的模樣,雙手舉著一塊染了血的白布,上麵歪歪扭扭的寫了一個明字。


    大一些的哥哥沒有迴答,隻是咬緊了牙關低頭用力劃船,卻是連兩正胳膊的酸疼也不管不顧了。


    隨著轟的一聲炮響,小一些的孩子頓時興奮的叫道:“哥!是天兵!是天兵!那些占城狗退了!他們害怕了!”


    大一些的孩子頓時鬆了口氣,兩隻手莫名的一鬆,船槳就掉進了水裏,小船向前走了一段之後也就停了下來。


    小一些的孩子頓時癟起了嘴:“哥!”


    大一些的孩子咬了咬牙,幹脆俯身趴在了船上,竟是直接把胳膊當成了船槳,開始用手劃水。


    鄭和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扭頭吩咐道:“備戰,派人過去把這兩個孩子帶過來。”


    艦隊士卒劃船的速度,遠比一個半大孩子劃船的速度要快上許多倍,隻一會兒的功夫,兩個孩子就被艦隊的士卒給帶到了鄭和所在的旗艦上麵。


    黑黑瘦瘦的兩個孩子赤膊赤腳,傻傻的站在甲板上麵,有些不知所措的同時,眼眶卻莫名的紅了起來。


    鄭和摸了摸大一些的孩子的腦袋,問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直奔著艦隊而來?你們占城的官船又為什麽要追你們?”


    大一些的孩子忽然從小一些的孩子手中接過那破寫著明字的白布,遞給鄭和之後又拉著小一些的孩子一起跪在了甲板上,不住的向著鄭和磕起頭來。


    直到額頭都紅了起來,大一些的少年才抬起頭來,望著鄭和叫道:“我們漢人,不是占城狗!”


    鄭和笑眯眯的點了點頭,伸手將兩個孩子扶起,又和顏悅色的道:“好,你們是漢人。


    既然是漢人,那你跟咱家說說吧,到底是遇著什麽事情了?咱家,還有這大明的艦隊,還有咱們大明的趙王殿下和皇太孫殿下會替你們做主。”


    大一些的少年又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的向鄭和磕了個頭,剛剛直起身子卻又莫名的開始流淚:“草民名叫王桃,這是草民的弟弟王夭。


    我們兄弟兩個雖然生在占城,可是我們的父母都是實打實的大明百姓,是洪武爺年間來的占城,所以我們也是實打實的漢人。


    前幾次艦隊路過占城的時候,草民的爹娘曾經特意帶著我們兄弟來看過,所以我們才會知道艦隊是大明天兵。”


    鄭和嗯了一聲,點頭道:“看你說話有條有理,卻是讀過書的?”


    王桃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鄭和之後答道:“是,草民曾經開過蒙,大抵能識得些字,這旗上的明字,便是草民所寫。”


    鄭和接過小冊子瞧了幾眼,見是大明的戶籍冊子,便又嗯了一聲,再一次將王桃扶起之後道:“那你說說吧,今天這是怎麽迴事兒,占城的官船為什麽追著你們不放?”


    王桃抹了一把眼淚,卻根本止不住:“迴公公的話,草民的父母自打來了占城之後,也算是攢下了一些家業,雖然算不上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可是也不用為吃喝犯愁。


    可是沒曾想,這占城的野人生性懶散也就罷了,偏又見不得他人好,他們為了謀奪草民父母的家業,不惜編排罪名,害死了草民的父母!


    草民和幼弟東躲西藏,就是想等著天兵來的時候,求天兵為草民主持一個公道!”


    鄭和點了點頭,又將目光投向了朱高燧和朱瞻基:“殿下?”


    朱瞻基瞧了瞧淚眼朦朧的王桃和王夭,讓人把兄弟兩個先帶下去休息之後又將目光投向了楊少峰:“你有沒有什麽好主意?”


    楊少峰嗬嗬冷笑一聲道:“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從早到晚,在下不才,江湖人送外號小肚雞腸,乃是十足的小人一個。


    這舊港,我不去了,大荒之地,我也不找了,待會兒鄭公公給我安排幾艘寶船,再撥付給我五千士卒,我去找占城要一個公道!”


    朱瞻基瞪了楊少峰一眼:“你這是去討個公道?你這是擅起邊釁!”


    楊少峰嗬的笑了一聲,嘲諷道:“我擅起他個錘子!占城王要受皇爺爺的冊封,他自然就是大明的臣子,現在出了亂子,我找他要個說法,過份麽?


    如果他老老實實的給我一個交待,那這萬事好商量,如果他不給我一個交待,那我就給他一個交待,收迴象林邑!”


    朱高燧自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對!打他!收迴象林邑!”


    鄭和眼看著朱高燧和楊少峰都表了態,當即便附和道:“殿下,永樂十三年討伐陳季擴之時,占城王占巴的賴可是暗中資過賊的?”


    朱瞻基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你想要什麽交待?”


    楊少峰道:“別人都是殺雞儆猴,咱們幹脆反其道而行之,咱們殺猴儆雞,讓占城王交出兇手及其九族,一起宰了之後築京觀於新州港。”


    朱瞻基忍不住揉著額頭道:“行了,不問你了。你這根本就不是要個交待,你這就是擺明了逼反占城王。”


    想了想,朱瞻基幹脆吩咐道:“派人去通知占巴的賴,讓他把殘害我大明百姓的兇手統統交出來,在新州港明正典刑之後懸首示眾。”


    ……


    占巴的賴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好好的沒招誰沒惹誰,一家老小正在吃著烤肉聽著歌,西洋艦隊的使者就找上了門來,要求占巴的賴交出殘害大明百姓的兇手。


    又驚又怒的占巴的賴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壞掉了。


    誰他娘的抽瘋了才會對大明百姓下手?不知道該死的西洋艦隊從來都不講道理的?


    當初那麽強橫的錫蘭國一夜之間被打斷了骨頭抽斷了筋,這個教訓還不夠深刻的?


    還有,大明再怎麽強橫,讓占城交出殘害大明百姓的兇手也就算了,居然還要求在新州港行刑?當占城是什麽?


    被楊少峰和朱瞻基派過來出使占城的江鑫龍瞧著占巴的賴臉色陰晴不定,便高聲道:“請王速決之,切莫自誤!”


    王孫摩訶貴來陰沉著臉,盯著江鑫龍道:“這裏畢竟是占城的朝堂,貴使如此作派,不怕惹人笑麽?”


    江鑫龍卻是連理都沒理摩訶貴來,隻是盯著占巴的賴道:“請王速決之,切莫自誤!”


    占巴的賴扶著王座的手一緊,繼而又無力的鬆開,就連語氣之中都帶上了三分哀告:“小王同意交出兇手,並對被害的大明百姓做出賠償,隻是,在新州港將之明正典刑,是不是有些過了?”


    沒辦法,說別的都是扯蛋,實力不如人,就隻能老老實實的受著,有錯沒錯都要認,挨打挨揍都要立正。


    隻不過,占巴的賴依舊想要爭取一下,最起碼也要替占城保留三分顏麵吧?


    江鑫龍卻搖了搖頭,絲毫沒有給占城留下哪怕一絲麵子的意思:“江某來前,家師的意思是要將那些賊人連同其三族都盡數斬殺,然後將其屍首築成京觀。是皇太孫殿下仁德,隻讓占城交出兇手並明正典刑也就是了。”


    占巴的賴頓時遲疑著道:“令師是?”


    江鑫龍道:“家師乃是永樂十三年的六首狀元,大明皇太孫殿下的結拜兄弟。若是占城王沒聽說過家師的名號,那麽想來應該聽說過伊逍這個名字。


    陣斬倭國國王的伊逍,便是江某的師兄,家師的開山大弟子。占城王明白了麽?”


    江鑫龍話裏話外絲毫沒有對占城王的尊敬,但是占巴的賴不光沒有生氣,反而還暗自慶幸了起來。


    江鑫龍的師父是個什麽樣的人,估計整個占城上下都沒有幾個人知道。


    但是說到伊逍這個名字,幾乎整個大明所有的藩屬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都害怕的很——出使倭國,然後在倭國國王出迎的時候直接把人給宰了……


    遇著這種狠人的師父,能說出來要求占城交出兇手九族的屁話完全可以理解。


    問題在於,占城就這麽屁大點兒的地方,真要是往兇手的九族上牽連,萬一牽連到自己,那自己豈不也要成為築京觀的材料?


    心中暗自慶幸一番,占巴的賴才開口道:“請貴使迴轉艦隊,替小王轉呈禮物,並代小王多多謝過皇太孫殿下。


    至於皇太孫要的兇手,小王自然不敢耽擱,明天日落之前,小王便會將人送到船上,任由皇太孫殿下處置!”


    見占巴的賴允諾交出兇手了,江鑫龍這才向著占巴的賴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占城王。”


    ……


    朱瞻基伸手摸了摸王桃的腦袋,笑著道:“你們的仇,本宮替你們報,等今天行完了刑,你們就踏踏實實的留在占城,看還有沒有人敢欺負你們?”


    王桃卻搖了搖頭:“殿下,草民想要親手手刃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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