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這個份上,楊少峰已經不再關心下麵的拍賣會了。


    朱老四確實瘋了,而且犯了跟朱重八一樣的瘋病——以為靠自己還能提得動刀的時候把所有問題都解決掉,子孫後代就可以安心的當個太平天子。


    問題是,前麵朱重八的教訓還不夠?天天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吃的比豬差,幹的比驢多,最後怎麽樣了?朱重八製定下來的《皇明祖訓》,有幾個人真的遵守了?


    如果朱允炆遵守皇明祖訓,那他就不會折騰著要削藩,朱老四也就不會起兵靖難。


    如果朱老四遵守皇明祖訓,那他靖難成功之後就應該大封塞王和宗室,而不是又走上了朱允炆的老路子去削藩。


    說白了,朱允炆再蠢,那也是被朱老四一手培養起來的繼承人,能力雖然差了點兒,但是膽識和魄力還是有的,不像後來那些蠢蛋一樣抱著祖宗成法不撒手。


    至於朱老四這個戰場上殺出來的皇帝,更是一個典型的務實主義者,祖訓有用就拿著祖訓當幌子起兵靖難,靖完難當了皇帝之後,祖訓也就沒什麽鳥用了。


    見楊少峰沉默著不說話,朱老四嗬的笑了一聲道:“是不是覺得問題太多,又覺得人力終有窮,朕就算再怎麽折騰,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問題都給解決掉?”


    楊少峰嗯了一聲道:“祖父大人疼愛義父和義兄的一片心,孫兒大致是能理解的,隻是人力有時而窮,許多問題是從太祖高皇帝時就已經存在的,想要全部解決掉,絕非一兩日之功。”


    朱老四沉默了半晌,忽然嗬了一聲道:“你也知道問題是從太祖高皇帝時就存在的,那你肯定也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麽——如果朕不開始著手解決,如果你義父想要解決,這些事情已經變成了祖製,就再也沒辦法解決了。”


    楊少峰張了張嘴,卻又什麽都沒說出來。


    朱老四說的沒錯,很多問題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的,然而一開始的時候,這些問題還沒有凸顯出壞處。


    就像被後人噴成渣的衛所製和宗室製度一樣,在大明的早期,這些製度真的就是壞的?


    並不是。


    以衛所製度為例子,北元最後一位皇帝元順宗孛兒隻斤·妥懽帖睦爾跑路的時候席卷了大量的金銀珠寶,經過北逐蒙元的戰爭之後,人口的下降,田地的荒蕪成了擺在大明麵前最大的問題,接手中原的朱重八發現自己的大明帝國空有帝國的名聲與實力,卻沒有匹配帝國實力的財富。


    這個時候能怎麽辦?指望著放牛娃出身的朱重八盤活大明經濟,讓大明像兩宋一樣富得流油,顯然不太可能,而衛所製度這種一邊開墾耕種一邊備戰的模式,就成了朱重八同學的首選。


    也正是因為大量的金銀珠寶被妥懽帖睦爾帶著跑路,大明當時的國庫是真的能空到跑老鼠,百官俸祿要發,河道橋梁要修,兵戈軍甲要備,怎麽辦?所以寶鈔就出現了。


    同理,朱重八同學所定下的宗藩製度當然問題多多,然而當時北元跑路歸跑路,卻也不是徹底唱了涼涼,所以朱重八也隻能把自己的幾個兒子封為塞王,主要目的就是讓這些兒子們防衛邊疆,拱衛朝廷。


    效果很明顯,最起碼當時的燕王朱老四和寧王朱權這哥幾個是最為積極的想要幹掉北元的——幹掉北元,他們的封地就大,稅收就多,這個王爺當的也就愈加的安穩和舒服。


    包括對於讀書人的優待問題也一樣。


    效忠北元的讀書人不少,跟著跑路的也不少,而大明打下來的這些疆土和百姓總得有人治理吧?沒有足夠的官員,誰來處理政務?所以朱重八也隻能優待士人,讓更多的人能讀得起書,然後幫著自己來處理政務。


    可以很肯定的說,這些政策在後世看來,基本上都是給大明埋下了禍根,可是在當時,這些政策很多都是真正的治國良方。


    所以,很多問題根本就不能單純的以後世的眼光來看待,還必須得結合著實際的情況來判斷。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些問題爆發出來的時間太晚——如果在永樂年間就爆發出來,那麽大明就有足夠的時間來調整這些問題,而到了宣德年間再爆發出來,許多問題就已經積重難返了,更別說許多問題爆發出來的時間還要更晚一些。


    幸運的是,楊少峰這個穿越客卻是實打實的知道這些問題造成的後果,也知道怎麽樣才能把這些問題提前暴露出來。


    然後疼孫子的朱老四就徹底瘋了。


    朱老四打算趁著自己還能提得動刀,先把這些問題給折騰折騰,起碼也給子孫後代留下一個折騰的借口。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楊少峰也不打算再勸了——朱老四既然願意瘋,那自己就跟著瘋一迴唄,反正跟朱瞻基一起折騰是折騰,跟朱老四一起折騰也是折騰,還可以往大了折騰。


    原因很簡單,朱老四殺起人來,一點兒都不遜色於朱重八那個狠人,比朱高熾和朱瞻基可狠多了,更別說後麵那些不成器的了。


    就在楊少峰暗自琢磨著該怎麽勸朱老四把事情搞得更大一些時,樓下的拍賣場卻是剛剛進入高潮階段。


    迎春路這條離著皇城最近的街道上麵有六十套小院子,編號分別從迎春路一號到迎春路六十號,全部被朱老四的子孫和侄孫們給拍了下來——朱老四特意通知了一大票的藩王們,告訴他們可以在京城置辦一個院子。


    而且朱老四隱隱約約的向自己那二十幾個兄弟們分別透露了口風,即各家除世子外,其餘的王子們可以讀書科舉,也可以經商。


    如此一來,迎春路上的院子頓時就變得搶手起來,除了前麵幾套略微費了些功夫之外,剩下的五十幾套都是剛剛起拍就直接以五萬貫的價格成交。


    嗯,大概就是林羽宣布開始競拍,然後魏國公徐欽喊一句魏國公府一千零一十貫,徐欽加到一萬貫,再由徐欽喊一句一萬零一十貫,然後那些各個王府的總管太監就會直接喊一句五萬貫。


    如是再三之後,徐欽連喊價的興致都沒有了,整個拍賣會幾乎就是大型的打臉現場,還喊什麽喊?


    最重要的是,徐欽自覺得還不算太傻——如果隻是朱高熾三兄弟和皇太孫朱瞻基他們這些人喊價,那還可以認為是這些人在給楊癲瘋撐場子,但是其餘的藩王們都參與進來之後,事情開始往另外一個方向發展了。


    同樣感覺的還有胡廣。


    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胡廣和徐欽的看法差不多,認為等著漢王和皇太孫朱瞻基他們都拍下了院子之後,後麵應該就是徐景昌和徐欽互相鬥法,英國公府估計也會摻和,但是等這幾家頂級的勳貴下場,後麵的就炒不起來了。


    然而讓胡廣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不光是朱高熾三兄弟和朱瞻基他們這一輩的拍了十幾套院子,就連其他的幾個親王府也各自有人下場,這些人直接就將迎春街的六十套院子全部競拍一空,而且都是以五萬貫的價格成交。


    事實上,當迎春街上的六十套院子全部拍賣完畢之後,懵逼的不僅僅隻有徐欽和胡廣,就連專跟徐欽作對的定國公徐景昌,還有英國公張輔,成國公朱勇等人都是倍感懵逼,更別說剩下的侯、伯還有文武大臣們了。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來幹什麽來了?


    好好的一場拍賣會,怎麽就成了這些藩王們秀起了財力的鬥角場,自己這些人是來幹什麽的?看熱鬧的?


    臉色陰沉到無以複加的程度,胡廣緊緊的握著手裏的茶杯,就連指關節都有些發白,終於還是忍不住冷哼一聲道:“豎子無禮!”


    台上的林羽瞧了瞧在場的一眾大佬們,高聲道:“第一批迎春街的院子已經全部拍完,下麵要開始的,是第二批雪蓮街的院子。在開始競拍之前,請各位翻開手中的圖冊,也請諸位允許在下給眾位展示一下示意圖。”


    等著小廝將裝著一副巨大的平麵圖的架子搬到了台上之後,林羽就走到圖紙旁邊,笑眯眯的道:“大家請看這裏,這裏是皇城所在的位置,而這裏就是剛剛拍出去的迎春街小區,一共六十套院子。這裏就是咱們現在要開始競拍的雪蓮街小區,一共一百二十套院子。


    諸位請看圖紙,雪蓮街小區的位置,正好就在迎春街的西側,兩者中間是奉天路,由新的皇城午門一直延伸到新都城的正南門,是整個都城的主幹道路之首,雙向十六條主車道,外加雙向四車道輔路和雙向兩條行人通道。


    注意,這些道路無論是主路還是輔路甚至於行人道路,每條車道都可供兩輛馬車通過,也就是說,以後無論諸位是由這條主幹道路上朝還是下朝,都不用擔心擁堵的問題,哪怕是新的都城裏麵人口超過兩百萬,也不需要擔心。”


    林羽說話的聲音不小,再加上整個拍賣會場被特殊設計過,台子上麵的聲音會被放大一些,所以就連三樓的包廂都聽得很清楚。


    然後朱老四就陰沉著臉,盯著楊少峰道:“光這一條路,花了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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