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歌繼續佯裝高深,此刻一如得道的高人一般,麵上無悲無喜,雙目半閉微睜,手中掐指捏訣,仿佛胸中蘊藏何其妙哉的道法。他還不及張口,卻仿佛要傳出玄玄不知所雲的無上高妙。而這樣的假作高深,換來了在場眾人一連串的白眼。


    子規繼翻了個白眼之後,問道:“那麽高明的丹大師……”


    騰地,丹歌睜開了眼,道:“沈大師!”


    子規撇了撇嘴,“哦哦,沈大師,您說這首飾盒下的鏡子該如何才能用得上呢?”


    丹歌被子規的話卻一下子問住了,他可以發覺問題,卻不代表能解答問題啊。但他這輕佻的人,被子規一句話就逼迴了原形,這時候他睜開了眼睛,朝前頭瞧了瞧,腦袋一歪,信口胡謅起來,“其實這鑰匙孔又不止這梳妝台一處。”


    子規抓著丹歌他自己話裏的破綻,“別處用這鑰匙,可也不會用到這首飾盒下墊著的這麵銅鏡。”


    “是呀!”丹歌朝那首飾盒下頭的銅鏡一指,“那鏡子裏頭不還有個鎖眼兒呢嘛!”


    子規順著丹歌的話就往鏡子裏一瞧,他這瞧完之後就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他實則不用瞧他也該知道這鏡子裏頭有個鎖眼兒啊,因為這是鏡子啊!且別的物件上下一邊兒粗,就未必能從腳下的鏡子裏瞧見鎖眼兒的全貌,但這個梳妝盒上大下小,那鎖眼兒斜著,鏡子裏恰是能照見啊!


    子規苦笑一聲,“影像啊?!”子規暗說自己該,他是一時忘了這丹歌的嘴皮子的厲害了,而此時丹歌一旦找到解法,則丹歌必將幾句話說得他有理也沒理了。


    而正如子規預料的那樣,丹歌已經說了起來:“你瞧這盒子設計得如何巧妙,它就那麽一個傾斜程度,可是能照見了鎖眼兒的。或許當初的設計,恐就是為了這麽個用處呢!”


    子規翻著白眼,“是呀,那設計師和你沈丹歌是一夥兒的,就為了氣我來的。”


    “那銅鏡裏既然有鎖眼兒,而又和這銅鏡有關,你就可以用鑰匙去開那鎖眼兒啊。”丹歌道,“這樣可不就把三樣銅全部用上了?你碰不著那裏頭的鎖眼兒是你沒本事,可不是我沒給你指出明路啊!”


    “哎!”子規實也不會因為這些沒理兒的理兒對丹歌動真氣,但子規卻知道丹歌這無聊的話多少在耽擱大家的時間。所以他打算順著丹歌的話拿鑰匙在這梳妝盒下頭的銅鏡上戳一戳,然後攤手服軟,再把話題拉到正題上來。


    子規道:“那我就試試唄?!”說著他就如自己計劃好的那樣,用手中的鑰匙戳一戳這梳妝盒下的銅鏡。


    可他這動作就隻進行了“戳”,整句話這“戳一戳”他可沒有實現。在他一戳之下,他手上忽然有股子力量讓他捏著鑰匙的手一鬆,就在眾人的眾目睽睽之下,那鑰匙“撲通”一聲,就這麽掉進那銅鏡裏去了,就宛若是掉進了水中。


    “啊?!”子規自然感覺失手,急忙探手去撈,那對於鑰匙來說的水對於子規來說卻是真實的銅。他這往前伸手一下子戳在了那銅鏡上,就在這銅鏡上隻留下了一道劃痕,而劃痕相對於方才鑰匙落水的虛幻,顯示著此時銅鏡硬度的真實。


    子規本人有這樣的反應,在場的其他人都是身子前傾往前探了探手,他們尚不能迅速到達子規的身邊,就更不說接住落水的鑰匙了。


    反應最為激烈的要數丹歌,他幾乎是撲到梳妝台邊的,如果不是他自己刹得及時,恐怕就能一頭磕死在首飾盒上了。他湊下臉去,眼珠子幾乎挨在了首飾盒的銅鏡上,可他也不曾在這銅鏡上看出半點形似於水波瀾。


    他對於當前的情況自然是最不能接受的了,因為他之前說的話都是玩笑之語,結果這鑰匙就在他眼前切切實實地那麽落進銅鏡裏了!玩笑之語忽然成真,就仿佛自己是有了天道授命,可以行使天命一樣,首先給人的不是欣喜,而是驚嚇。


    丹歌一直保持著這個看銅鏡的姿勢,卻也能說話,他道:“看來我的玩笑之語不小心就正說在這機關的奧妙上啊,興許這鑰匙落進這銅鏡裏,就是解開此處機密的方法。


    “隻可惜哥們兒你的技術可不怎麽好啊,你這一投沒中啊,如果你能把這鑰匙投到這鏡子裏首飾盒的鎖眼兒上,甚至早些時候就給鑰匙施加一個旋轉的力,一舉將首飾盒給打開……。沈靈兒的槍抖術理論聽過嗎,你在鑰匙出手的時候給它一個水平旋轉的力……”


    “沒個正經!”子規罵道,“那鑰匙掉進去不定跑到哪兒了,還落到鎖眼兒上。莫非你這會兒還能看到那鑰匙不成?”


    丹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顯然在壓抑著自己的驚訝,讓自己盡量地保持平靜。道:“你說對了!我能看得到那鑰匙,不僅如此,我還能透過我自己,看到鏡子裏的首飾盒、天花板,所有這鏡子能照到的這屋子的一切。”


    “什麽?!”子規對丹歌的話更是不信了,但眼見為實他要親自看一看,他就這丹歌的脖領子,一下子把丹歌提溜到了一邊兒。而他則湊到了鏡子前,“啥呀?你這又唬人,我除了看見我啥也看不見啊。”


    “你這姿勢不對。”丹歌道,“來,提臀,收腹,然後……,走你!”丹歌一使勁兒,把子規的腦袋按在了他方才處在的那個位置,也就是將子規的腦袋緊緊地貼在了首飾盒及其下麵的銅鏡上。如此一來,子規的雙目,幾乎也是就要碰上銅鏡了。


    而確乎隻有這樣的距離,才能看到事情的真諦,在子規的眼前,鏡子中的他有些虛幻了,變得有些透明。而透過他自己,他就可以看到剛才丹歌描述的一切,鏡麵世界裏的大長老居所,和他所處的世界相同卻顛倒。


    當子規聚焦在自己的臉上時,他忽然有了一種感覺,他感覺自己仿佛才是置身在景象裏,他在鏡子中看到的一切才是真實。如果鏡子的那邊是真實的世界,因為那個世界沒有他,所以他是虛幻的,這是多麽完美的解釋啊!


    子規忽然間抽出頭來,立起了身子,然後推走了葛孑蘇音,自己一個人湊到了豎銅鏡的麵前,也和剛才一樣雙目緊緊的貼在鏡子前,而這一次,同樣的情形就沒有發生,這一次他看到的自己不再會變成虛幻了。


    子規剛才的結論似乎要被推翻了,“可也許……”子規猛然扭頭,雙目緊緊地盯上了那個首飾盒,“也許那個鑰匙對應著的這個首飾盒,才是連接真實和幻像的法器。所以隻有那麵鏡子,才會讓我產生真實虛幻錯位的懷疑。”


    而眾人此時雖然都有湊到那首飾盒下的鏡子上去看丹歌子規看到的情形,但他們自然不會有子規這麽些的思慮。丹歌湊到了子規的身側,他看到了子規嚴肅而思索的表情,“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子規卻不打算把自己忽生的想法告訴丹歌,因為丹歌一定會毫不猶疑地相信他的話,並將他本來的懷疑認定為真理。“如果烏鴉嘴能解決一切的話,我大概會說此時骷髏鬼邪已經死了,也就少了這麽些麻煩。可事情的發展並不遵循於我的嘴,所以我當前的懷疑還需要更多的驗證。”


    子規朝丹歌搖了搖頭,道:“我們不知道那個鏡子裏麵的空間該如何到達,所以我們相當於失去了一條線索。當然如果一開始那鑰匙的設定就是要被投入鏡子裏麵的空間的話,我們實際上從來也沒有獲得過任何一條線索。


    “這裏已經沒有任何線索供我們追尋了,來到這裏也不是毫無用處,至少我們得到了一個尚且不能解答的疑問,或許等到細問終有答案的時候,一切的真相也將豁然開朗。我們不如就此離開此處,前往下一個布局吧。”


    子規這話雖是對著丹歌說的,但話卻是傳到了在場眾人的耳朵裏,這也是子規的目的。而因為天子之前的沉默,子規解開不居中景致的轉換機關,眾人也多信任子規,所以在子規說出這些話後,多數人都是點頭讚同。


    “好。”二長老點頭,道,“那我們就從此處離開,前往我控製的布局中一探!大長老?”


    大長老點點頭,“好!這屋子進來時要解開機關,但進了這屋子,就會認屋內的人為主,它會聽從法訣安排,於是出屋的辦法,就是施展相應的法訣。當然法訣如何施展我就不告訴你們了。”


    大長老解釋著,手中法訣一轉,眾人就如來時一樣又是眼前一花,等眾人睜眼,他們已經來在了雷雨景致當中,正處在那僅有的一棵樹下。


    二長老走在前列朝眾人一引,帶著眾人離開這布局景致,前往大殿之中。


    子規邊走邊朝著大長老說道:“實際上,您的那個屋子其實是藏在那形如雕塑的樹的樹幹裏吧?”


    大長老搖了搖頭,“並不是,當真就是顆粒的重新組合,速度奇快罷了。前人的技藝到底高深到什麽程度,當今處在末法的我們是無法理解的,就如同如今的凡人們無法理解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中醫一樣。


    “我們的眼界局限著我們的認知,但我們依然從蛛絲馬跡裏見識到前人的強大,就譬如那首飾盒下銅鏡裏的另類空間,我們需要承認我們的力量比之前人遠遠不及。”


    “可我們也要知道,是世界的大格局限製了我們……”子規悄然瞟了眼後麵的祁驁,“前人如果到來我們的這個時代,他們也隻能發揮和我們一樣大小的力量。”


    大長老笑了笑,“是吧,所以我們才頗有些有恃無恐地去對付這千餘年前的鬼邪之王。”


    兩人隨意交流著走出了東北角震雷之位的布局,大長老迴到圓形會議的自己座位上,手撥震卦,關閉了布局。而同一時,二長老坐在自己的艮山之位上,撥動了艮卦,招出了西北角的布局。


    二長老道:“艮山之位,先天八卦中的艮卦一陽爻在上,二陰爻在下。應在我的布局內,上有烈日當頭,下有高山蜿蜒,山上百草豐茂樹林茂密,其中各色野獸出沒,是生機盎然之所。


    “雖然如此,卻因為野獸樹木花草雖可以食,卻都因為由顆粒構成,味道極差,尚可果腹,卻不可製成美餐。尤其米粟之類的穀物,便是食神妙手,也無法烹製成為美食,僅是聞嗅,就會反胃,而一般吃過一次,三二個月無法緩解症狀,再難食用五穀。


    “可此地卻並非一無是處,此地的各色雜食藥餌都頗為鮮美,吃下之後迴味無窮。聽到此處各位想也懂了,在地煞七十二術中,列於魘禱之前的第七十一術,名作辟穀。


    “辟穀之意,不食五穀。因仙道認定五穀會在人腹中結糞,產生穢氣,阻礙仙途。所以仙家提倡不食五穀而吸風飲露。而風家古法中,辟穀並非服氣辟穀,而是服藥辟穀。不吃五穀情況之下,以食用各色雜食藥餌調理生氣。


    “雜食有芝麻、黑大豆、紅棗、栗子、胡桃肉、蜂蜜及酒類,藥餌則有地黃、黃精、何首烏、枸杞子、天門冬、麥門冬、菊花、茯苓、白術、鬆子、柏子、苡仁、山藥、杏仁、白芍、菖蒲、澤瀉、石韋等。


    “而以上這些,恰都是此地盛產之物。所以我這艮山之位的布局,正是為低等級修行者而設,使修行者習得辟穀之術,進而脫晦氣輕身體,裨益修行。自然,我也不是猿人泰山,我也有類似於大長老的居所,具體我的居所什麽樣,我也不記得了。


    “你們需找到轉換景致的機關,那時候我們再一同見證,我的屋子到底長個什麽樣子。而因為子規之前的分析,你們這一次就不需要在找機關的同時追尋什麽相關於骷髏鬼邪的線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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