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桓的話拿捏得十分清晰,事關青龍歸位之事時,他常以風家自居,事事言及天下,處事在公;事關風家遭友人背叛之事時,他則常以風家一員自居,言及往事,處世為私。於公祁驁的作為無可挑剔,於私祁驁則有背信棄義唆使偷盜的惡行。


    公私獨立,風桓以私人身份譴責祁驁,既堵了旁人為祁驁爭辯的口,也讓祁驁不敢反駁哪怕一聲。祁驁如此隻能自吞苦果,不敢造次。


    而對於祁驁此刻的處境及心境,眾人也沒有多加關注,如今他受風家人這般待遇,可也算是他咎由自取。雖有功過相償的說法,但既然風桓要就事論事,則往昔的汙點就不是今夜的功勞可以遮蓋的了。


    撇開了祁驁,眾人大多的目光,都放在了沈靈兒的身上。丹歌輕笑一聲,“你迴來也見到了,你師弟沈星兒布置出了篝火祭壇合乎主題,如此祭祀黃花之後,就有了這漫天鱗屑之饋。他可謂不辱使命。你去監視你風桓師伯,是出了什麽岔子讓人家發覺了?”


    “切。”風桓聽到丹歌這問話,立時不高興了,“還需他出什麽岔子我才能發覺麽?!”


    沈靈兒噘著嘴點頭,“是呀,我在風桓師伯麵前哪用耍什麽花招,他瞭我一眼就知道我心裏想的什麽,天子師叔您就多餘安排我到師伯身邊去。”


    天子歎了一聲,點頭道:“啊。是我的一時失策。”


    “嘶……”風桓吸了口氣,他忽然發覺這事情沒他眼見的那麽簡單了,他暗道:“這天子我也曾相處過一段時日,彼時他雖是處在我風家簷下,常有低頭,但從來沒有認錯的時候。他天子命格在身,從來隻有知錯改錯,絕不會有認錯。


    “那他此時輕易認錯,就值得我思量了。莫非將沈靈兒派在我的身邊兒監視是假,還另有圖謀?今夜沈靈兒來載我風家內,一直跟隨在我左右形影不離,且言語殷切,興致勃勃……”


    風桓想著頓覺不可思議,他朝天子瞟了一眼,暗歎道:“這家夥野心如此?竟算計著要將我策反了不成?”


    但此時,天子卻忽然一皺眉,“可也不對呀!我分明記著支使沈靈兒去找風桓的是杳伯呀!”


    “啊!”杳伯聞言忽然一愣,繼而顧左右而言他,“好像是……,好像這鱗屑的雨要停了呀!”


    風桓整個人呆呆地立在原地,有些繞不過彎兒來,“大伯?是他想要策反我?怪了,大伯雖然身在族外,卻一直心係族人,他未至於分化我風家的力量才對呀。還是說這情報組織是有怎樣的魔力?竟使得大伯甘心如此。”


    風桓細細地打量著丹歌沈靈兒天子杳伯幾人,目中的懵懂之意越來越濃,這沈靈兒假借監視和他套近乎其中蘊藏的深意,他越發瞧不透徹了。


    其實丹歌天子沈靈兒也在半懂不懂,他們隻是通過話語悄然點透了之前杳伯讓沈靈兒和風桓套近乎的那翻交代,而杳伯這做法的深意,就唯有他自己知道了。


    其實還有一人知道這做法的深意,那便是王響。風家下一任家主會是風標這一結論,正是從他和風杳的討論中得出的。而讓沈靈兒與風桓套近乎,正是為了日後風標繼位之時,情報組織可以借著親近關係,迅速地將風桓吸納到情報組織中來。


    沒有人會料到,兩個老家夥就在談笑之間,已經明確了商丘的大局,以及這後來大局之下的風家和情報組織之未來。


    不過因為杳伯做法其中的深意沒有人願意透露,所以眾人在解答無果之後,就果斷地棄置了繼續追究下去的心思。他們料著這裏頭或許有些門門道道,但應該不會高深到什麽地步去。他們想錯了,可他們不知道自己想錯了,所以這事情終究還是不了了之。


    眾人的心思姑且隨著杳伯換題的轉移也一道轉移了,他們望向天空,果真鱗屑落雨到了尾聲。此時已僅有幾片鱗屑尚在高處遊蕩,等它們落地,這一場天地饋贈就要宣告完結,而那時候,也就是這饋贈真麵目揭開的時候,他們到底能得到多少好處,完結之時就有答案了。


    這最後飄忽的鱗屑似不知受了哪個淘氣鬼的指示,竟悠悠蕩蕩的隨風飄動,沒有迅速落下的意思。這鱗屑悠閑如此,吊足了眾人的胃口。終於眾人在翹首以待中漸漸失卻了興致,一個個坐了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也時不時地看一眼鱗屑。


    在無數次的失望之後,眾人轉而專心聊起天來了。隱在角落的祁驁這時候就被眾人冷落了,他於是悄然來在了院中,伸手去承接那落下的最後一片鱗屑,這將是起決定性作用的一片鱗屑,量變與質變之間的轉化,也許就在這最後一片鱗屑有了歸宿的時候出現。


    他期待著這質變給他帶來足夠的變化,能讓他從一介凡人踏入修行者的行列,這是他的夙願,是他期待許久的夢想。他專心致誌地伸手承接,循著鱗屑的飄舞不住地調整著自己的位置,他專心之下,感覺四麵似乎都寧靜了。


    他沒有多加理會,這情況定是因為他太過專心的緣故。人說心誠則靈,他心心念念著修行,今夜必當有所收獲,子規也說了,他是今夜青龍歸位極為緊要的一環!上天應該給他和他功績相當的獎勵,而他希求的這獎勵隻是涉入修行,應該並不過分吧!


    在祁驁伸著手隨著鱗屑飄舞調整步伐的時候,其他所有的修行者在杳伯的暗示之下悄然收聲不再交談,繼而悄悄挪動了桌椅,給祁驁騰出了足夠的空間來。而後眾修行者聚在了清杳居的邊,望著院中的祁驁。


    風桓憤憤攥了攥手,更是埋怨地望向杳伯,祁驁曾經的行徑,在他在風家都絕不能得到原諒。但杳伯竟是要幫那祁驁,這讓他很不理解,再兼之之前他分析出杳伯有策反他加入情報組織的意圖,於是他對於杳伯的立場產生了懷疑,他對杳伯也越發得不滿。


    杳伯自然能察覺風桓的狀態,他輕聲一笑,道:“且看著他,他早先和丹歌子規等人有所交集,命運已不再簡單。你也休要小瞧了這鱗屑,這不是飛雪,這是神力所化。他今夜若能接著了那片鱗屑,那麽我風家就要忖度著將他往昔的錯事放下,重新納他為友。”


    “這單是承接一片鱗屑,也存在著天命?”風桓眯著眼看著在那院中飄忽亂竄的胖子祁驁,那胖子想要承接的鱗屑在四下飛舞,顯然並非正常的運動,鱗屑似在耍弄,仿佛蘊藏生機。見這情形,風桓點了點頭,道,“似乎是這麽個理兒。”


    看著祁驁這麽奔波,風桓感覺祁驁接住鱗屑的機會十分渺茫,“那若是他接不著這鱗屑呢?”


    杳伯白眉一挑,道:“那就往日的大事小情,點點滴滴,分毫不落地和他好生算算!”


    “那看來,我得做做預備了。”風桓在心中已經宣布了祁驁死刑。


    “未必吧?!”丹歌此時笑道。


    “怎麽?”風桓朝丹歌一瞟,“這胖子還有一線生機?”


    丹歌朝院中伸指一點,道:“參賽者既然隻有一人,末位是他,可冠軍也是他呀。而鱗屑並沒有招來其他的參賽者,那麽這一場孤獨的賽事也是受了天地認可的,而這賽事中唯一的參賽者,一直就是默定的冠軍。”


    風桓覺著丹歌說的在理,他一叉腰,“那這鱗屑還對這胖子挑逗個什麽勁兒啊?”


    子規笑道:“你以為它挑逗的是場內的人嗎?”


    “什麽意思?”


    子規一挑眉,就在他話音落時,院內的鱗屑倏忽一頓,在原地打了個旋兒後,穩穩地落在了祁驁的手中。


    “這……,是因為你識破它了?”風桓對這忽然的情形驚異不已,最後沉沉一歎,“這鱗屑到底神力所化,竟有神誌,在這兒卻耍弄起我們來了。”


    不待風桓再去感慨,因為這最後一片鱗屑有了歸屬,所有落在地麵的鱗屑忽然被一陣旋風掃起,而後在空中搖身一化,便是漫天的白光。這白光成形後毫不拖泥帶水,它一時分作了數股,朝清杳居內眾人飄來,而後灌入眾人丹田當中,沒有留下一絲一毫。


    正如眾人之前推測的那樣,隨著最後一片鱗屑的落地,所有的天地饋贈都將顯現出來。這餘下的饋贈顯然就是這白光無疑,眾人所得到的白光再加上之前吸收的鱗屑力量,就是這場鱗屑之雨的全部饋贈了。


    眾人不作怠慢,立刻自查起來,而結果也令人欣喜,每個人的修行都提升了一個小境界。丹歌子規擊征葛孑等人從煉氣中程始,來在了煉氣中程末。王響從煉氣中程末來在了煉氣後程始。杳伯則從煉氣後程始來在了煉氣後程末,這是當前人間世界修行者們能達到的最高境界了。


    蘇音巧利瘟青連鱗等人,則從煉氣前程末來在了煉氣中程始。他們幾人作為殺手,在修行上並不夠專精,所以比之丹歌眾人低著一個境界。而他們提升一個境界比之丹歌等人更為艱難,所以這一場饋贈中,他們可說是最大的獲益者。


    除了這些修行者外,尚有一人得了饋贈,正是承接了最後一片鱗屑的凡人祁驁。此時的他躺在地上,方才的追逐讓他這麽個胖子耗費了許多的力氣,他唿吸帶喘,還沒有機會細細感覺自己身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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