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修行者們一個個心明眼亮反應迅捷,即在丹歌喊“撤”之時,已經有了預備。丹歌口中這“撤”字一出口,眾人都是齊齊撒手,連忙從龍身之下撤身而出。而青龍失了擎舉,又在無魂之中,於是自然而落,不偏不倚,正投在這常陰居上空的雲霧當中。


    這青龍投雲之後,即在這細薄的雲霧當中停留,宛若是浮在了一汪淺水之上。而隨之,那本來淺淡的雲霧此時竟暗沉起來,“嘎拉拉”,一聲雷霆竟是忽然閃耀。這雷霆不在凡俗,顯耀的光亮宛若倏忽的烈日噴薄,這光亮將雲霧照亮,顯出其中一個人影兒來。


    “果然!”眾人都是點頭,這雲內果真有那小男孩的魂靈,可眾人卻又迅速憂心起來,“這雷霆如此恐怖,不會傷了這魂靈吧?!”


    但眾人這擔憂剛起,就有很快消失了。眾人所見,那乍現的雷霆並沒有擊向那魂靈,而是竄到了青龍的身上。這雷就宛若勾描的筆觸一般,循著青龍背上九九八十一鱗彼此之間的縫隙蜿蜒,自尾至首,最終斂在了這青龍的龍角一處。


    隨之龍角雷光顯耀了三二下,就恢複了原樣,雷霆再不知所蹤,顯然是被青龍化去了。這樣之後,清杳居上空的雲彩緩緩而散,隻留下一道宛若雲彩的黑灰煙霧,似若人形,年歲尚小,就是那小男孩兒的魂靈。


    這魂靈最終和青龍碰在了一塊兒,應劫者和救贖者之相遇,劫變由此當生!那青龍的身子在於這魂靈解除之後,忽然一曲,躬身呈圓,隨之它腹部脹起,四足收縮,龍麵巨變,似是要變化成別的樣子了。


    “啊呀!”丹歌等人此刻已落在了清杳居屋頂盤坐養息,見這青龍的症狀,眾人都是一時氣逆,不敢再運氣療養了!他們此時也不關心自己的身子,而是憂心著天上這巨變的青龍來。


    丹歌大睜著雙目,兩拳攥得死死的,“這劫變是這麽磅礴的力量嗎?竟然使得青龍有了這等變幻,如果這青龍和魂靈最終生出個不是青龍的另類神異來,那我們也就是前功盡棄了!”


    子規此時也有些慌張了,他料著神體能在這劫變中安然無恙呢,結果這劫變的力量竟然恐怖如此!而瞧著這青龍的形貌越變越怪,他知道,單憑青龍本身,恐是能以抵抗這變幻的力量了,他們要做些什麽味青龍助力。


    子規皺起了眉頭,暗暗思索起來,“什麽東西能喚醒青龍對於自己形貌的認知呢?”


    “飛蛾?”子規想著,又搖了搖頭。青豸破形在前,此時再用飛蛾,一定無效。


    “老青龍?龍舌所變文氏?亦或是……”子規想著雙目忽然一亮。他猝然走到風標身旁,拿起風標的手,同時朝丹歌喊道,“給我一枚祖茶!”


    “啊。”丹歌不待細問,此時情形緊急,什麽事情都需先斬後奏才是。丹歌急忙給了子規茶葉,子規捏著茶葉就往風標口中一塞,“含著了!”說著子規手中輕劃,已經破開了風標手腕的血管,引出鮮紅的血來直射天空青龍而去!


    丹歌點頭,“我明白了,風標其母為龍舌,他身內或有龍血。”


    子規這應對可謂迅速,而效果也同樣顯著。風標鮮血打在青龍之身,青龍就停止了那等怪異的變化,緩緩迴複原來的真身實體,而同一時,那魂靈緩緩竟是順著血液作引,融入青龍身內去了。這是個全然協同一致的過程,在青龍又恢複真形之時,那魂靈也恰是完全融入了。


    見到這情形,子規這裏才捏合了風標傷口,停止了供血,而被他當做水管子一般呲血的風標這才卸了力,軟軟地往房頂一癱,已是站不起來了。子規被風標沉沉一拽,他才迴神看向了風標,忙問道:“你怎麽樣?”


    “你,你還知道,關切我?”風標說話有氣無力的,但他用盡力氣還是朝子規翻了個白眼,這樣兒之後,他才閉眼再也睜不開了。


    “不是有祖茶嗎?怎麽還是這麽虛弱了?”子規問道。


    “化,盡了。”風標答道。


    丹歌及時地掏出剩餘的那兩枚祖茶來,放在了風標的口中,“看看,天命早定,這祖茶就為醫你才預備的!”丹歌說著往天上一看,“這天上的變幻朝著我們的預料方向發展了,沒想到這劫變當中還有加佐料這麽一說。我們下去等著吧!”


    說著丹歌抱起風標,躍入院中,依著風標的吩咐,丹歌並沒有將他安頓迴屋內,而是就放在了一個椅子上。風標也並不想錯過這青龍迴魂、神獸顯聖的機會。


    此時天上的明月又黯淡了兩線,依然離月全食尚早。而此刻青龍即要出世,眾人心內都是前所未有的安然。


    眾人往上望去,那青龍四麵的雲霧已經散盡,青龍也活泛起來,它搖搖曳曳從高空落下,最終落在前院,蜷在一側,這前院雖大,但對於青龍來說也並不足夠施展身形。


    丹歌風標擊征瞧著這青龍都有短暫的失神,眼前的青龍和他們之前所見的老青龍,都是一樣的威嚴,果真是虎父無犬子!丹歌定了定心神,道:“你感覺怎麽樣?”


    青龍朝著丹歌一望,兩眼的目光竟頗為複雜,似有惱恨,又有感激。它百感交集,匯在這一望之中,最終又化作一聲長歎,這長歎聲細微之中雜著水音,後來水音漸響,它那百感的兩眸就此忽然湧出淚來。


    這淚也不尋常,本來潔淨一色,最終卻成了墨黑,淚水墨黑漸濃,青龍黝黑的雙目卻是漸淡。這青龍一時仿佛是沾水的畫作,衝掉墨色,徒留白紙了,而這白紙一處本當點畫的,是龍睛!


    “啊!”丹歌忙朝前跑了兩步,卻被一口沉沉的龍息推了迴來。他隻能是在原地朝青龍招了招手,“你別哭了!你的雙目要哭掉了!”


    “畫龍點睛,無睛之龍,不是真龍。”青龍說出了他身平的頭一句話,“我本當謝你,你引我兩位同胞自相殘殺,我坐收漁利,得以保命,又可有龍形變化。我又本當恨你,我之前雖有取巧之處,但在這最後的關頭,我或生或死,我也不懼,擂台之上,留下來的才當是真青龍。


    “可你毀了這君子協定,你利用我等本性,使我們早早相戰一處,我兩位同胞身體未曾修複圓滿,必定死在我手。我成了你這算計裏的受益者,我成了這背信棄義的小人青龍。我如今淚湧化目,盲龍為業,以贖前愆。此我的本意,也是兩位死在陰謀當中的青豸之詛咒。”


    “你……”丹歌咬牙切齒,最終恨恨將拳頭在空中一搗,沉沉坐在了椅子上。


    子規一歎,“你應該知道我們這麽緊迫地讓你出世,是為了什麽,我們不是為一己私利,我們是為了天下蒼生。我不知道你本的什麽心思,你覺得你此刻的出世不正確,因為你趁人之威殺死了同伴?


    “可早在你們破形之時,你們不就是在趁人之危了嗎?那飛蛾結繭,正在羸弱,你們一個個爭先恐後,活生生將其啖盡,到此時你竟沒有絲毫悔恨?你對於那等作為沒有悔恨,此時倒對兩隻青豸之死悔恨起來了?這當中真情還是假意,還要我們細辨嗎?


    “或者說當時你們之作為無人指使,後來我們插手,此時你可算是找到冤大頭了?”


    “我原以為,你這等威嚴,當真虎父無犬子,一定有你父親老青龍的氣魄,如今卻是錯看了。”丹歌歎道,“你父親本來身死,也置天下不顧,後來有風標的爺爺獻身為它續命,它幡然醒悟,為你安頓了一切繼位事宜,隻為給天地四維一個新青龍,一個長久的穩定。


    “你和你父親何其相似,前有風標的爺爺獻身為你父親續命,後就有風標獻血為你招魂。你父親醒悟就在頃刻,你的醒悟又在何時?你假仁假義地為兩個同伴之死哭泣,為你的君子之道哭瞎雙目,你隻為逃避這救世之責!”


    “我是真情!”青龍吼道。


    丹歌輕笑一聲,道:“你是真情,你所哭的兩隻青豸卻是虛偽!它們早在黃花綻開之時就知道今朝的命運,三十六青豸唯有一條青龍,如今是你成為青龍,雖為時勢所迫,卻也是天命所歸!你當青龍本在解救蒼生,它們置蒼生不顧而貪一時義氣咒你,使你毀了雙目難成真龍。


    “你自問它們值得你哭麽?你且讓它們捫心自問,詛咒你它們竟然無愧?!你所謂君子之道,因為形勢所迫,不得已要違逆,日後補救又有何不可?人間且有報應一說!我之前無策之時,就要殺那兩青豸讓你成就青龍尊位。


    “我可知道那是弑神之過!我可知道那必是無窮的報應臨身!我為蒼生敢擔承如此罪責,你卻為你可悲的君子之道,一時損盡雙目,置蒼生不顧?你的事跡擺在所謂君子之道中,也不顯耀吧?可悲!你枉有青龍之命,你尚不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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