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最終在這府門的邊界收斂,府門完全呈現,是一道高有一丈寬有六尺的偌大拱門,這拱門立在陰陽界上七尺之處,鎖眼則在陰陽界上一丈三尺處。這偌大的府門底為大紅之色,唯鎖眼之處,四麵為暗黃之色,其上雕刻花草,美輪美奐。


    門上橫豎六六三十六顆門釘,應在天罡之術,恰表明門後所居乃正義上神。門釘為金色,顯耀奢華,更應尊崇。


    自這府門顯露後不到片刻,府門向外緩緩開啟,開啟竟是無聲,在府門之後,卻僅有一片暗色,和此時黑夜的天地渾然一致,什麽也瞧不出來。可越是如此,卻越發使得丹歌風標擊征三人好奇起來了。


    他們雖然心內好奇,但還是暗暗沉下心來,隻等府門全然洞開,他們得了應允,才敢闖門。不然失了禮儀,雖然青龍氣息奄奄,但拿捏他們也是不成問題的。


    這府門很快就全然洞開了,丹歌風標兩人走到了橋上站在了擊征的身側。三人朝著府門齊齊拱手,就要說話請示,卻隻見一道長虹從那門後的黑暗中延伸出來,在空中扭了個彎兒,漂亮而利落地就搭在了長壽橋的橋中間處,正處在丹歌等三人的麵前。


    之前拱手請示之際,三人還有些憂心,也就沒有激動。此時這長虹延伸來在他們的麵前,一道虹橋搭下,自長壽橋直通那府門而去,顯然他們已經是得了青龍的邀請,要入那府門去,更是要踩上虹橋,風風光光地進入了!這讓他們激動起來,一時難以自抑。


    “咚咚咚”,這三人聽著彼此躍動的心跳聲,會心一笑,齊齊朝府門一拱手,都踏在了這虹橋之上。三人上了虹橋準備朝前走去,腳下橋卻忽然一動,已是帶著三人緩緩迴收,同一時也就將三人帶入了府門當中。


    三人被虹橋帶著跨過黑暗,落在了府門之後,虹橋消失,他們已是踩在了青龍洞府的實地上。三人先是向後一看,身後正是府門外的泰山景致。


    三人彼此點了點頭,即邁步朝前走去。這就是一座宮殿,門尚有一丈之高,這宮殿就有近兩丈。殿內四根紅色的立柱,四壁為白牆,窗明幾淨,既是古樸,更是簡約。地麵為一整塊白石,其上星星點點有一些黑跡,真的是星點,乃青龍七宿。


    三人來在殿的中央,即見在他們的左手邊,盤踞這一條偌大的龍。這是丹歌風標和擊征頭一次見到名副其實的龍,雖然丹歌曾在江陵見過赤蛇成龍,但那不過是蛟龍,這眼前所見,乃是一條真龍!


    這真龍通身蛇體,健壯豐滿,身尾不分。尾端一圈龍鰭,背上乃是飄帶龍翼,飄帶之下,青鱗九九八十一片熠熠生光。龍首唇長而尖,頂上晶瑩分叉鹿角,腦後長鬣,兩道長須自麵而生,垂落在唇齒兩側。身下白腹而五爪,爪上暗光幽幽,僅是相看,也是膽寒。


    這青龍浮在這邊,緊閉雙目,似悠然慵懶,但便是如此,卻也不怒而威。丹歌風標擊征三人站在青龍身前,戰戰兢兢,根本不知如何自處。


    “唿”,青龍鼻中噴出一股氣來,噴在丹歌風標擊征三人身上,這一股氣之力量,竟足夠將他們吹走!好在他們早有預備,使了沉身的法訣,才未至於被這一股氣卷走。


    但在這一股氣過後,丹歌風標等人的臉上都是凝重起來。不是因為他們被這氣息所傷,也不是因為青龍對他們的慢待,而是因為他們在這一股氣中,聞到了腐朽,聞到了酸臭。


    三人有些猶豫了,青龍的狀況雖然看著威武,但已是外強中幹。或許不將青龍喚醒,青龍還能多存在一些時光,而喚醒它後的每分每秒,都是在耗費生命。


    在這偌大的宮殿之中,他們被青龍威嚴震徹成了走卒,他們忘了外麵的世界,已是成了青龍的侍衛,保存青龍的每一息,成了他們的希冀和職責。他們彼此對視一眼,齊齊扭身,躡手躡腳地竟是要離去了。


    “哐”的一聲,那青龍府邸的府門已是重重地閉合,隨之青龍這邊一口吸氣,丹歌風標擊征三人被吸迴了原地。三人怯怯地縮著頭,轉身望向了青龍。青龍必是行了。


    果然,青龍沒有睜眼,但已是張口問道:“你們此來為何?事既未成,又為何而走?”青龍的聲音響動在這宮殿四處,其中的聲韻,足可以繞梁三日不絕。而這聲音直透三人心底,振聾發聵當中,責問的是三人的真心。


    丹歌忙朝青龍一拱手,答道:“青龍上神,我們此來本為探望與您,看您是否有什麽吩咐。天上大火星黯,我們揣測您……,您……”


    “我命將不久!”青龍代丹歌說道。


    “嗯。”丹歌點頭。


    青龍再問:“你既未曾從我這裏獲知什麽吩咐,卻怎麽夥同你的夥伴就要離開?”


    “我看您正在安睡,不忍叨擾。”丹歌答道,“所以……”


    “所以你們要為我一時生機,置天下萬物於不顧?所以你們要用天下萬民之性命,來討好我這一將死之物?你們此來,是為天下問情,還是來我宮殿遊賞?”青龍連聲質問起來。


    丹歌每聽一問,頭都埋得更低了些,三問之後,已是半弓著身子,全然服罪的姿態了。他道:“是晚輩沒有見過這等陣仗,沉溺震徹之中,把多事都給忘掉了。”


    青龍猛然唿了一口濁氣,道:“這倒算一句實話。可我為你等到來,本已將鋒芒收斂了不少,沒料想你們竟還是處在了震徹之中!”


    青龍說著,緩緩睜眼,這青龍的雙目中蘊藏著混若實質一般的金光,這金光乍泄,衝在這殿中,凡金光所及,都被鍍上金色。待青龍完全睜眼,金光散盡,這本來簡潔甚至稍顯寒酸的宮殿立時一片金碧輝煌。


    窗欞之上雕龍畫鳳,四根立柱金龍盤柱,四麵牆壁筆走龍蛇,便是地麵,也是金光熠熠。丹歌擊征風標三人處在這金色一片之中,更為駭然了。


    青龍道:“我若是不做收斂,你們見到如此情形,何止天地不顧了,必是自身也不顧了吧?”


    丹歌苦笑,道:“是晚輩見識淺薄了。”


    “老青龍死,新青龍繼。”青龍道,“這是你們早有的結論,也是正確的結論,這一屋子的輝煌,會隨我而去,處在你們麵前耀武揚威的我,也要死在你們之前,你們何至於害怕?你們何至於震徹?時間會替你們把我這樣的害怕、我這樣的震徹完全抹除掉。


    “你們該害怕的是你們的身後,比你們長壽的,晚你們而生的,那些天地的子民。你們該害怕他們,因為他們承襲未來,支持著一時的天地,你們的子孫,有一天也要依靠他們的臂彎。這是你們該怕的,這也正是你們該護衛的。


    “天地之下本沒有我的子孫,哪怕許多的蛇蛟認我為祖,其實我孑然一身,我本不怕。但我後來怕了,因為有人為我犧牲了性命。十九年前,風標,你的爺爺。”


    風標聞言抿起了嘴。


    青龍繼續道:“我怕有一天,會有人像風標的爺爺那樣前赴後繼地維係我的生機,我或還能因此活著,但我無異於是在殺人。我怕了,所以我要保護,我要盡快給他們一個新的青龍,不用他們付出就可以維係天地四維的青龍。我尚如此,更何況你們?!


    “我在十九年前重煥生機之時,為泰山布了最後一場雨,在天地最後顯了一次真身,我告訴了世界,我還在。然後我就有了一些時間,去安排新青龍的事情。而其實我的後代,早在三十年前我受傷之日起,我就開始安排了,這個後代,就將是我的繼任者。”


    “那是您的後代?”丹歌皺起了眉頭,“黃叢青豸?為什麽一條青龍的後代,卻能有化為蛾子的現象呢?”


    “人類所生的孩子,還不興子女像母親多一點?至少那蛾子的體格,是跟了它的父親。”青龍道。


    丹歌挑眉,道:“蛾子是母親?素聞龍性至淫,龍與龍生囚牛,龍與狼生睚眥,龍與鳥生嘲風,龍與蛙聲蒲牢,龍與獅生狻猊,龍與龜生霸下,龍與虎生狴犴,龍與魚生鴟吻。這龍和蛾子,就生蛆?”


    青龍饒有興致地聽丹歌白話完,搖了搖頭,“你這說的是別人家龍的故事,我都說了我是孑然一身。而那蛾子的大小,和我也不襯,我是用了別的辦法,算是借雞生蛋。


    “這事情,還要從三十年前開始說。三十年前,我與某物一戰,兩敗俱傷,各自返迴府中,都知命將不保。可翌日傳出,那東西竟然尋了一條生路,不至於死,我卻走投無路,唯有身死。得知如此,我料著該給自己留個後代,讓他有朝一日可為父報仇。”


    “我的舌頭,在那次相戰當中被絞斷,我返迴此地,即以大法力將我的半根舌頭,化作一貌美女子。而後我自取龍睾,送在這泰山之中,此時撲來一指雌蛾,於是龍睾受孕,化作彈丸大小。我將這一粒彈丸贈予女子,命她下山,尋正義之族,以龍睾為種,繁育青龍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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