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大睜雙眼,向丹歌問道:“你說什麽?”


    丹歌的臉色也忽然難看起來,“我說是養著活物,而這坑洞裏,最可能是栽一棵樹了。”


    “一棵樹?”風和眼睛有些發紅,他此時卻想著去否認了,他緊了緊自己的手臂,在他腋下,還夾著那個枕木,他生怕這枕木倏忽落到坑裏,就會生根發芽。


    “而我們方才還見過這種樹。”子規道,“燃燒間放出通紅的火焰,給人以無限生機,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它叫……”


    “不!”風和激勵否認著,“你們知道這燧木,無論是枕木還是鑽木,都是傳襲千載,其中的細胞早已經死了!怎麽可能還能生成植株!”


    子規道:“我都說了,燧木放出的火焰能活死人,那樹木的細胞,被火一照,不就……”


    風和的臉色很是難看,他不再強辯了,因為他在聽到丹歌說活物的那一刹那,他想到的,也是在這坑洞裏,長出一棵燧木植株來。而如果是尋常的植株,他父親又何必避著人培植呢?!他歎了一聲,道:“那麽你們說,這坑中的燧木,到底是被銷毀了,還是被……,被轉移了?”


    轉移。如果是風和的父親培植了燧木,然後轉移到別處去,這其中是否有著圖謀?風和父親的突然死亡,和這燧木的消失,是否有著關係呢?風家的大禍之年,難道在對天下為禍嗎?


    滕然間,丹歌拿出一張金符籙來,向空中一抖,高喝:“庚幸金,玉兔金烏。”借著天上那一彎明月的月光,金符籙亮了起來,像是被陰雲遮去光明的太陽。但這光芒卻也不小,總比方才屋中白熾燈的微光要亮不少,這亮光把整個空地都照亮了。而亮光正在坑洞上方,恰能把那坑洞打亮。


    “看看吧!”丹歌道,隨即探頭望向了坑洞中,然後眾人一個一個,都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坑洞一遍。


    風和立在一側,問道:“怎麽樣?發現了什麽端倪嗎?”


    天子道:“首先可以否定一件事兒,就是燧木植株被轉移。看這坑洞內的情況,洞中有許多不算明顯的溝壑,一定是燧木的根係生長而留下的。”


    “你是說植株轉移的時候沒有攜帶泥土嗎?”三長老道,“可燧木本身的燃燒就可以提供生機,真的轉移死了,也可以救活啊。”


    “不!”天子搖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大家要知道這個坑洞至少存在了十九年!而這十九年內,風家什麽天氣也見過,無論是傾盆大雨,還是拳頭大小的冰雹!可就是那樣惡劣的天氣,都沒有損毀這溝壑的形狀!而什麽樣的土,能做到如此呢?”


    子規轉了轉眼珠子,道:“土,燒成了磚。”


    風和一挑眉,“你是說,燒?”他轉身把枕木遞給身旁的風標,跪下身來把手伸進了土坑之中,隻聽“砰”的一聲輕響,似是掰下來了什麽硬物。等待家主起身,他手中已是拿著一條燒硬的土。


    風和又將這手中的硬土一掰兩半,看著他點點頭,道:“不錯,是燒硬了!很硬!我這掰開後,中間連碎碴兒也沒有!”


    “而這燒……”子規說著望向了坑洞,比劃了半天,道,“這是一根足有一人合抱粗的燧木吧,那麽高至少在一丈左右,這樣一根燧木燃燒,是為了做什麽呢?”


    丹歌道:“不外乎是救人吧。可救得是什麽人呢?且這一根燧木長成,需要不少的時間,這燧木栽種之期,又是在什麽時候呢?”


    子規環顧四周,道,“這屋後的空地是被刻意隔出的,那麽隔出這空地的初衷,是為了方便以後呢?還是為了方便當時呢?”


    風和問道:“方便以後和方便當時?怎麽講?”


    子規答道:“方便以後,就是隔出空地以備不時之需,並沒有準確的用途。而方便當時,就是因為有一些東西要隱藏,所以故意隔出了這塊兒空地。而我自然是傾向於後者。”


    風標道:“你是說,這空地被隔出,其實正是我爺爺為了有個地方可以悄無聲息地養育燧木?”


    子規沒有迴答,而是問道:“這老宅是不是修建於三十年前,風家所謂的巨變之時,風家全族就都來在了這裏生息。那我是否可以猜測,所謂的風家巨變,或因這一棵燧木而起?或者我是否可以猜測,所謂的風家巨變,隻是老家主讓你們搬到這裏的一個借口,他好在這裏培植燧木。”


    風和歎了一聲,道:“你可以這麽猜測,而我們沒有反駁的理由,因為我們到如今,也不確知風家當時到底遭逢了怎樣的巨變。而我們也不知道巨變之後,風家人迫切龜縮在這個小小村莊之中,是為了什麽。”


    “我忽然有一個想法。”丹歌說著一指那坑洞,道,“十九年前,風家老家主去世,而同一時,這燧木也燒得幹幹淨淨。燧木又恰有延續生命的力量,到樹木燒盡,於是老家主就死了……”


    風和一挑眉,道:“你是說,我爸用這燧木續命?他其實早已是死了?”


    丹歌點點頭,道:“結合子規的一些說法,我的猜測是,在三十年前風家遭逢的巨變中,老家主奄奄一息,我不確知那巨變是什麽,姑且就當是有外敵入侵,老家主禦敵受傷。之後老家主養傷兼禦敵,就讓風家眾人都搬到了這裏。


    “在接下來的十餘年裏,老家主依靠著燧木燃燒提供的力量生活,直到燧木耗光,老家主於是突然死去。”


    “啊!”風和歎了一聲,苦笑道,“丹歌,你的故事比子規的聽起來要好多了。我總覺得我父親不是那麽淺薄的人,他或許真的禦敵受傷,才不得已續命。”


    丹歌正要笑。風和的話繼續說了下去,“可往往,現實總比故事殘酷。唉。如果能有什麽確切的證據,讓你們的猜想立足,或者是被推翻,就好了!”


    風和歎息著仰望天空,那彎彎的一道月牙兒啊,正應著他此時的心、此間的事。他的心被陰霾遮蔽,唯有些許的僥幸還顯露光輝,那一彎僥幸,是在最後的慰藉。而此間的事兒啊,也是僅僅露出了冰山一角,難以窺見全貌,而他抓著這一彎,去揣摩全貌,據此可以編纂出許多的故事,卻唯有缺少了真實。


    “也許……,我有個證據。”沉默了一會兒的天子,忽然說道,他不鳴則已,一鳴卻驚人。


    眾人的目光都齊齊看向了天子,風和審視的眼神兒瞧著天子,“新任的情報處管事,調查了風家過去的秘辛嗎?”這話語中的機鋒誰人都懂,天子調查風家秘辛,對風家就成了無形的威脅。


    天子更懂,他知道他一個外人調查風家秘辛有多麽忌諱,風和的這些反應一點兒也不奇怪。所以問心無愧的天子對於風和的態度,還是選擇了原諒。


    天子一笑,道:“我沒那閑工夫。”他說著伸手,從兜中掏出了那兩個燈泡,一個節能燈,一個白熾燈。“這個白熾燈,就是線索了。節能燈不亮,是因為枕木觸發後的亮光像氣球一樣爆開,這節能燈被影響得不發光了,而其實它並沒有任何的損壞隻是不能發光。這個白熾燈,亦然。”


    風和問道:“你想說什麽?”


    天子道:“這個白熾燈內的燈絲完好無損,但它不亮了。設想一下在某一個夜晚,包含老家主在內的十二人齊聚家主的屋子,頂上正裝著這白熾燈,他們和我們一樣激活了枕木,枕木的光澤斂去時,白熾燈就有了和這節能燈一樣的遭遇。


    “然後那十二人為了光明,把這個白熾燈擰了下來,換上了另一個白熾燈,而這一個……”天子拿著那不能發亮卻完好額白熾燈搖了搖,沒有往下說。


    子規聽懂了,他道:“你的這個證據證明了,風家的老家主對於燧木能使人複生的力量是十分了解的。而如果他的覺悟沒有我們這麽高……”


    “不!”天子搖頭,道,“我想證明的是,這個白熾燈出現在老家主修好的房屋內。所以修屋在前,知悉燧木的作用在後。預留這機密空地在前,種植燧木在後。風家的巨變在前,獲知燧木複生之力在後。”


    “所以……”子規一指天子手中的白熾燈,“這一個破燈把我和丹歌的猜測又全部推翻了!”


    風和苦笑一聲,“可事情並沒有變得更清晰,反而越發的撲朔迷離了。不過這白熾燈上的訊息,還可以好好追尋一下。風標,後勤室……”


    風標早有會意,已是道:“後勤室主任是老資格,已經呆在後勤室四十餘年了,他事無巨細,所有物件的進出都有細賬。這一個白熾燈用在何時,應該也能查到。”


    天子道:“不,是兩個。還有一個現在正掛在屋中呢!”


    “好!那我盡快去查!”風標點頭道。


    卻此時,在眾人的頭頂,四麵圍攏岩石的高處,傳來了問話,“下麵,是誰在那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龍舌之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沈尚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沈尚書並收藏龍舌之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