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師兄一叉腰,仰著頭望天,他比殊遷大著七歲,這殊遷還是小不點一個的時候,就膩在他的身邊了,或是得益於這家夥人畜無害的眼睛,或是得益於這家夥的油嘴滑舌,他在最叛逆淘氣的時候,依然沒有欺負過殊遷,這也造成了三師兄是除了師父以外殊遷最親近的人。


    而三師兄作為親近之人,是看著殊遷一點點成長起來的,於是殊遷的許多伎倆,三師兄完全能如數家珍地一一列出。


    就比如此刻,顯然這個親親師弟是有事相求了,這師弟求人卻從不肯說求,他總編許多的理由說你如何負了他,你若不為他做事,那就要被他煩到死。而且你如和他較真,他最是開心不過,他不需說話,僅是眼巴巴地瞅著你,你就心軟了,感覺天大的罪過為他而犯總是值得。


    正因如此,這三師兄每每都為殊遷犯錯,卻隻能自己承當,日積月累地就養成了三師兄隨時隨地等待批評挨揍的習慣。就例如方才,他開門頭一件事情就是乖乖伸出頭去等個教訓,而不是事先辯駁一番。


    可今天的三師兄不同往日,他隨著師父闖蕩幾日,外麵的世界開始占據他的心靈,所以殊遷所占的比重自然下跌。而且今日師父心情好不曾打罵他,他若是今天犯了事惱了師父,一定是數罪並罰,沒什麽好果子吃。


    這三師兄有這許多的思慮,所以他抬頭不看殊遷的雙眸,防止被他的奇眸蠱惑,傲傲地問道:“哦?我怎麽害你了?”


    殊遷看三師兄這架勢,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好磨了,“啊,剛才師父問我,今天是誰值日,我怕你受罰,謊稱不知道,被師父打了一拂塵!”


    三師兄擺了擺手,道:“終究是被師父知道了,你撒不撒謊的沒什麽要緊。”


    “可我挨打了呀!”殊遷說著擼起自己的袖子,要給三師兄展示傷口。


    “吼!那我就看看你的親親師父是如何在這種小事上下得去手打你的。”三師兄道,他和眾師兄弟們素知師父把殊遷看得比師父他自己的性命都要緊,諸多活計都不給殊遷安排,讓殊遷一門心思修行,師父也唯有在殊遷修行的事情上對殊遷動過手,其餘的事情可從不責罰。


    殊遷慢慢地擼起了袖子,露出了手臂,在他的大臂上,果真有一片青紫色,那青紫色呈絲絲縷縷,真像是被拂塵使勁甩了一道。


    三師兄仰著頭快速地往下瞥了一眼,這一瞥就讓他驚唿起來。“啊喲!”三師兄到底是對殊遷關心得緊,他一看殊遷大臂受此重罰,連忙扭迴頭來仔細查看殊遷的狀況,這一看之下,可真是讓人觸目驚心,這狀況,師父可是用了一些勁力的。


    “你可真是忍得住啊,疼嗎?”三師兄小心翼翼地將手移到這傷口上,隨之臉色卻古怪了起來。


    “疼啊!”殊遷癟著嘴,皺著眉,半天也沒有憋出一滴淚來。


    “疼?疼死你個小鬼!”三師兄一下子就扭在這青紫色上,而隨著他的這個動作,青紫色立即褪去了,變作了完好的皮膚,“你個小鬼怪招真多!我險些又被你誆騙了!”


    “噗。”殊遷笑了起來,然後一臉無辜地說道:“可我為你隱瞞情況本是出於對你的維護,你不應該為我做些什麽嗎?”


    “哦。”三師兄臉上生硬地咧出個笑容,“為兄日如果有時機,一定也為你隱瞞一次。”


    “師兄!”殊遷道:“師父常言:‘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你怎麽這麽計較!”


    “好好好!日後我為你隱瞞多次。”三師兄說著就要離去。


    殊遷一步跨到三師兄身前,抓住了他的胳膊,“好師兄,你幫幫忙呀!”他搖著三師兄的手,“我求你了!”


    三師兄此番聞言,他的臉一下子變得十分正經,眉眼犀利地望著殊遷,“你看著我!”


    殊遷不明所以,扭頭看向了三師兄的雙眼。四目相對,三師兄很快敗下了陣來,到底這雙眸魔力十足,他看得不由就對眼前人篤信不疑。


    三師兄道:“是殊遷不錯,可你什麽時候學會求人了?我被你坑了十幾年,從沒聽過你有求人之語,難道……”三師兄說著往山下探了探,並沒有什麽異常,“居士家陳屍遁走時,我們不在你的身側,是被什麽人威脅了?啊!是不是那個不學無術的和我年紀相仿的同道?!”


    “不學無術?”殊遷看著三師兄,心中暗暗搖頭,“如果讓你知道這不學無術的同道比師父都要強許多,不知道你會作什麽感想了。”


    “不。”殊遷想了想,覺得這奇門遁甲盤崩毀的事情終究會被發覺,所以自己雖然沒有經過師父允許,說出來卻也無妨,“因為是一件大事,所以我隻好相求。”


    “不不不。”三師兄可勁地搖著頭,“你以前的所謂小事就夠要人命的了。大事就算了,算了算了。”


    他說著又要走,卻又被殊遷一把拉住,“是師父的奇門遁甲盤崩毀了!”


    “嗬……,啊?!”三師兄扭頭正正經經地看著殊遷,“此話當真?”


    “當真!”


    三師兄一琢磨不對,“不對不對,今天師父迴來和顏悅色的,都省去了我的責罰,必是你又騙我!”


    殊遷一跺腳,“我騙你這個有什麽好處!我難道憑空咒伴了師父四十餘年的老盤崩毀嗎?!”他一躍而起揪住了三師兄的雙耳,三師兄吃痛,隨著殊遷落地,他的頭也低了下來。


    殊遷睜著雙眼看著三師兄的雙眼,“師兄,你可信我?”


    三師兄苦笑一聲,他這般看著殊遷的雙眼,自然而然地就信了,“我,我信了。”


    “好!”殊遷點了點頭,鬆開了三師兄,“我受人所托,打聽師父奇門遁甲盤的做法……”


    “哦?”三師兄直起身來,雙眼犀利地一掃殊遷,“何人所托?意欲何為?”


    殊遷道:“那人修為了得,就是他在不經意間毀了師父的奇門遁甲盤,師父雖然看淡,但那人耿耿於懷,所以想讓我打聽奇門遁甲盤的做法,為師父重製一新盤。”殊遷並未胡說,這正是在殊遷準備離開時丹歌叫住他,向他透露出的想法。


    三師兄眼睛一瞪,“無意之間?毀了師父的奇門遁甲盤?”他輕蔑一笑,“師父不說頂尖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你所說的這種人,怎麽會存在?!”


    “嘿!”殊遷一叉腰,三師兄不信他也是沒轍,畢竟這實力唯有眼見為實。但他並不死心,死死地拽著三師兄不讓他溜走,自己思考起來。


    “好師弟,你沒有別的活計,我可有不少呢!你不要糾纏了!你不許費勁心機要自圓其說了,你隻說是你想做個奇門遁甲盤玩,為兄的立刻就給你竊來。”三師兄安慰著意欲脫身。


    殊遷卻是拿起三師兄的手來,自己伸出小指往三師兄的小指上一勾,“好!一言為定!”然後他就得意洋洋地先跨入觀門。


    三師兄一臉懵懂,“啊?我對你允諾了啥?”


    殊遷扭迴頭來,結指指天,“道家祖師為證,羅雲觀上黃雲為證,青白赤玄作保,三師兄親口承諾為我竊得相關奇門遁甲盤製作之書,拉勾諾成,不許言悔!”


    “啊?”三師兄此時反應過來自己應下了一樁大禍,他還待辯駁,殊遷卻已經跳走,而他身上忽而一沉,殊遷一語,竟果然成真。他虛虛地招了招手,卻發覺已無法挽迴,“不知今日藏典閣內的積水符籙是誰更換。”


    “是大師兄。”忽而那殊遷又探出個頭來,丟下了這麽一句,又蹦跳著沒了蹤影。


    “哦。”三師兄應了一聲,他被這機靈鬼快玩傻了,“往後咱一律說不,再不多言了!”


    “哦。”在某個無人的角落裏,忽而傳出一聲蒼老的長歎,“那娃兒想來不是刻意敷衍了我,而是心事重重,思慮為我重製奇門遁甲盤的事情呢。”


    這人正是大師,他自始至終都藏在這裏,聽全了殊遷和三徒兒的每一句話。


    “我本以為我的計劃是以德報怨呢……”他說著忽而笑了,他的心比之前更為通暢了些。他悄然隱退,返迴了他的屋中,從他的書架上拿下了兩本書,一本名叫《式盤》,一本名叫《羅雲五彩》。


    大師對著立在門外的小道士說:“叫你大師兄來。”


    “諾。”小道士應下,立時奔了出去,不一會兒,大弟子來到屋中。


    “師父。”大弟子行禮。


    大師遞過《式盤》一書,“你待會兒把這一本書擺在藏典閣顯眼處,如果有人想和你換班,你也全都允了。之後召集你二師弟、殊遷、你五師弟和六師弟,到這裏來,我給你們排演陣法,今夜下山。”


    “諾。”大弟子先允諾下來,之後又開言道,“不知師父把這本書擺在顯眼處是什麽用意?”


    “家賊作祟。”大師輕笑了捋著胡子。


    大弟子一點即通,已經猜測到那和自己換班之人就是所謂家賊,而師父這神色,顯然不是什麽壞事,而那排演陣法的人裏又獨缺老三,老三又時常是為老四殊遷背鍋……


    所謂家賊,唿之欲出,而其用意麽……


    大弟子道:“您預備讓殊遷學習奇門遁甲?”


    “不,是他孝心一片。哦,你不許耽擱許久,今夜此陣為師不能把握。”


    “諾。”大弟子告退,他細細地思索師父的幾句話:殊遷孝心一片;師父不能把握法陣;《式盤》記錄多為製作奇門遁甲盤方法。


    “師父的奇門遁甲盤……怕是失了亦或是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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