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歌看著眼前驚奇的一幕,這會兒才識破了子規的真實身份,他也應和著叢林,“你是要現在就進去嗎?可叢林都在阻撓你。”


    “但我還是要去……”子規決絕地伸出一隻手,觸向這落葉的瀑布。


    “歘”的一聲,柔弱的嫩葉卻刹那割破了他的手指,叢林不惜傷害,隻為了更大的保全。隨後從子規的傷口處有一滴鮮血落在地麵上,“咚”的一聲,好像滴入了水潭。


    這聲音在子規耳畔響起,他一怔,慌忙地看向地麵。那一滴鮮血在地上濺開,好似繪畫而成的烈日,可轉眼間鮮血變黑,烈日忽而就如同熄滅一般變作了黑色。


    子規從這變化中預想到了一些不好的東西,他渾身一顫,鼻頭一酸,伸出的那隻手急切地向前抓去,似要抓住什麽、可是此時連那落葉也停了,收迴手來,手中滿是汗水,再無其他。


    子規慌亂的雙眼在眼眶中搖擺難以穩定下來,“如果說烈日代表著生命,那烈日的熄滅……”他的心髒猛地一縮,那強烈的預感,湧現心頭,“金笑……死了?”


    “不!”子規高喝一聲,猛地衝入了叢林之中。


    “哎!”丹歌高喊一聲沒有把子規喊住,他往前緊走兩步想要緊隨,卻看到子規已經衝了出來。


    子規抬頭,看到丹歌在自己眼前,滿臉的不可置信。他扭頭,就看到那叢林的入口出現在了自己身後,他記得他一直是直直地往前衝的呀!他轉身又喝了一聲,衝入了林中,在下一刻,又從入口衝了出來。


    “嗯?”子規疑惑地看著丹歌,“是你的把戲嗎?”


    丹歌聳了聳肩,“不是。你不是曾說裏麵有迷陣嗎?我之前就迷失在裏麵,我想前往東北方,最終從這西麵出來了,你現在的遭遇和當時的我一樣。”


    子規端詳了丹歌一會兒,顯然不太相信,但他從丹歌的臉上也沒有瞧出任何的破綻。他姑且信了丹歌所言,即便是迷陣,他也想闖上一闖,他又一次轉身,這一次則是慢慢地走進了林中。


    不久之後,子規不出所料的出現在了叢林的入口。他看到丹歌的時候,就決絕地轉過了身子,決心再來一次。


    丹歌長歎一聲,他這會兒放下了對於子規的成見,他從子規不知所措卻又不願放棄的動作中感受到了子規的焦急。那個讓他心焦的人,或僅僅是他的學生。這是一個好人,他之前的一些無禮是值得原諒的。


    丹歌不願意看著這好人心焦地繼續跑下去,這好人這樣跑下去,終究要被失望淹沒的,“你的學生明天一早就會出來了,你這麽焦急,你到底在怕什麽?”


    子規沉默了很久,“因為預感,作為一個修行者的預感,我預感到他的死亡。”子規背對著丹歌,默默說道,聲音顫顫的,有無限的悲傷。


    丹歌對此嗤之以鼻,“預感?嗬,修行者預感那麽準確,那還發明占卜做什麽?你說你預感準確,你倒是說說殺死你學生的,是什麽東西?”


    子規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嗬,你……”


    “是一條渾身黑色的長長的東西,它有一張長著長須子的血盆大口,它身周圍繞著黑氣。”子規沉聲道,他從這莫名的預感中,感受到了恐怖。


    丹歌聞言微微眯了一下雙眼,悄悄地咽了口唾沫,暗暗壓下心中的震驚。子規描述的特征和陰龍極為契合,他的預感竟準確如斯?!


    可如果子規的預感正確,也就是說他預感的他的學生確實會死去。那麽之前丹歌對於陰龍的推斷就要被推翻,難道那陰龍並沒有善意?它真的想要殺人?之前的人隻是出於巧合所以安然無恙嗎?還是說……


    還是說陰龍遭遇丹歌之後性情大變,開始殺人?丹歌想到這裏心髒漏跳了一拍,這個猜測在他的頭腦中被無限放大,他恍惚間感覺這就是事實。


    “難道是我害死了他的學生嗎?”丹歌抿著嘴,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那孩子如果身死,確實發生在丹歌和陰龍遭遇之後,而之前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一起命案,那麽事實顯而易見,真相唿之欲出,丹歌難辭其咎。


    “那我等下去還證明什麽清白,隻怕是要把罪名坐實了!”丹歌心中暗忖,但他心中尚存留一絲僥幸,“但願這人的預感並不全對。”


    無論如何,丹歌選擇極力地否認子規學生已經身死的這個事實,因為子規再跑下去也是無用功,他破不了迷陣,就救不了他的學生。


    讓好人心存希望吧,他需要安然地度過夜晚,在天明時進行複仇。這一句話同樣適用於丹歌以自我慰藉。


    於是丹歌說道,“天底下所有的邪惡都被描述成這個樣子,而所有從那林中出來的人,也都還活著。”


    子規再一次沉默。良久,他僵硬地轉過身來,慢慢走了出來,“好吧。”


    丹歌點了點頭,建議到,“我們離遠一些,在這裏恐怕那鬼魅不會放人。”丹歌環視四周,在南麵看到一塊不小的石頭,他指向那石頭,“我們就去那裏等吧。”


    “好。”兩人走向那石頭,藏在石頭之南,探頭就能看到養龍林的出口。


    夜冷風冽氣幽寒,不見星月暗神傷。


    子規縮在石頭後,眉目全然死寂,恍如失去了生機。


    丹歌坐在他的旁邊,感受到他身上彌漫如實質一般的悲傷。


    “進入森林的那個孩子,真的隻是你的學生嗎?”丹歌試探著問道。


    “嗯。”子規鼻子當中哼出一聲作答。


    “你對他這麽關切,他卻僅僅隻是你的學生?”


    子規搖了搖頭,鼻子中哼出的卻還是一聲,“嗯。”


    “額……”丹歌扁了扁嘴,“那他一定是個好學生了,讓你這麽緊張。”


    子規又搖了搖頭,輕哼了一聲,頗為不屑,“哼。”


    丹歌感覺天被聊死了,他索性不再言語。


    “他不是好學生,相反,他完全是個壞學生。”子規卻忽然間說話,“唉——!”他說著長歎一口氣。


    丹歌覺得有些奇怪,“壞學生你還……”


    “壞學生就應該被遺忘嗎?壞學生就該去死嗎?”子規目光灼灼地直視著丹歌的雙眼,審視著丹歌雙眼透露出來的訊息。如果那訊息是嗤之以鼻或者滿不在乎,那麽子規對於丹歌的懷疑就又有了確鑿的實證,丹歌會再次被子規列入魔頭的行列。


    然而子規從丹歌眼中感受到的訊息讓他又失落又欣喜,失落於丹歌並非無情的人,同樣驚喜於丹歌並非無情的人。


    “他叫金笑。”


    冷夜的狂風嗚咽著,全無笑意,那孩子曾帶來多少歡樂,如今就帶來了多少悲傷。丹歌子規陷入了沉默之中,狂風傳遞著傾訴,也許能在其中捕捉到金笑的遺衷。


    長夜就在沉默之中飛快地渡過了,一些預感在這一夜之間沉澱得如此紮實,金笑在兩人心中已經宣判死去。


    天明,毫無懸念的懸念,要被揭開了。


    光明開始渲染世界,卻照不到丹歌子規所處的地方,在他們頭頂之上,是遮天蔽日的烏雲。烏雲翻滾,如同倒掛在天空的墨海,墨海之中翻出一滴墨水,倒飛著滴入墨海之中。


    子規看著這場麵,不自禁地腦補了那一聲響動,“咚”——那是昨日他站在養龍林入口處聽到的,鮮血滴入水潭的聲音。


    “終究要麵對。”子規手一顫,已經站起身來,沒有聲響,卻在空中凝結一柄寶劍,握在手中。他目光清冷地瞥一眼一旁的丹歌,緊了緊手中的劍。


    “撲簌簌”,衣袂輕響,他已急速地掠向那養龍林的入口處。


    “恩?”丹歌探頭望去,僅看到那子規揮劍劈開了攔在身前的樹枝,闖入了養龍林中。


    “這一次隻剩樹幹了……”丹歌望著那幾株兩次攔截子規的老樹,頭一次抖擻了渾身的樹葉,這一次則被斬斷了許多的樹枝。“千年老樹兩次舍身相阻,這倒是反映出這子規的品性,必是正人君子。”


    他也不怠慢,急速往養龍林掠去。越往那入口走,那烏雲就壓得越低,這烏雲幾乎觸手可及,丹歌也把它感受了個真切。


    這烏雲有著不小的威壓,而且發出逼人的寒意。丹歌終於醒悟:“這是那陰龍身周的黑氣!一夜不見已經如此磅礴!”


    據此他完全可以斷定金笑已死,那陰龍利用金笑全身的血氣恢複了不少實力。丹歌卻搞不懂,為什麽之前一樣秉持善的陰龍會在遭遇自己之後性情大變,對金笑痛下殺手。


    林內,金黃的落葉鋪滿了地麵,在一片空地處,一片黑色的小水坑邊上,子規蹲在地上。在他的懷中,橫著一個小孩,直挺挺的,早已死去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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