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曼錦動了動嘴角,還要再說什麽,太夫人卻道,“既然不夠用,怎麽不說?”吩咐珍珠,“以後從我份例裏撥出些來給她們送去。”


    珍珠笑著應下了,太夫人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可不許再自作主張了,你們小姑娘家不知道外頭的世道,家裏養著這麽些人是做什麽的?若是不會服侍主子,趁早換了好的來!”


    太夫人這樣一說,不要說唐曼錦,就連唐曼寧也不敢再說什麽了,她之前說不耐煩和婆子們扯皮,固然也有些實情,卻不是能夠堂而皇之宣揚出去的,何況這府裏各處的管事婆子不是太夫人的人就是林夫人的人,不看僧麵看佛麵,她又能說什麽?


    唐曼寧趕緊換了話題,“這幾天總是陰沉沉的,我院子裏的嬤嬤說隻怕是要下雪,等下了雪,曾祖母和我們一起賞雪去吧?”


    江漵也道,“楓葉還沒落完,若是有一場雪落下來,紅葉襯著白雪……”說著,臉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這時候唐曼穎和唐曼瑗到了,聽到江漵的感歎,唐曼瑗道,“那一定是極美的!”


    幾個小姑娘說得熱鬧,太夫人麵上笑意更濃,吩咐丫鬟,“去給管事的說一聲,把東北角和西北角的兩座樓收拾收拾,要是下了雪,除了走道,別的一律不許清掃——”她拍拍江漵的手,對曾孫女們說道,“到時候咱們去樓上登高遠眺,那才是好景致呢。”


    女孩兒們都高興起來,嘰嘰喳喳的歡笑聲逗得太夫人笑聲不斷。


    很快的,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都來了,就連世子夫人肁氏身邊的嬤嬤也代肁氏來請安了,可就是沒見林夫人的身影,太夫人問,“你們母親呢?”


    大太太等人卻都不知道。


    自從太夫人帶著江漵搬來了蔚霞堂,眾人每天來請安都要比以往多走一段路,不過,即便如此,林夫人也從來沒有遲到過,今天倒是稀奇,眼看就到了用早飯的時候,林夫人那邊還沒有動靜。


    太夫人讓人去問,被派出去的婆子走了還沒有半盞茶的工夫,就轉了迴來,身後跟著林夫人身邊的嬤嬤。


    林嬤嬤卻是一臉的喜色,她上前給太夫人磕了頭,太夫人道,“你們主子是怎麽了?”


    “老太太,我們夫人大喜!”


    林嬤嬤此言一出,大太太她們麵上都露出了詫異之色,肁氏派來的段嬤嬤臉上更是愕然。


    林嬤嬤看了一眼屋裏坐著的姑娘們,太夫人何等的人精?立刻就意識到了,“漵姐兒,帶寧姐兒她們去暖閣子裏玩會兒。”


    等小姑娘們都去了隔壁,太夫人忙問,“真有好消息了?”


    “是——”林嬤嬤道,“今早夫人一起來就不舒坦,吐得厲害,趕緊去請了太醫,這才知道的好消息。”


    “多久了?”


    “快有兩個月了,請的洪太醫。”


    太夫人麵容舒展,“是他?嗯,他還不至於連個喜脈都看不出來。”


    林嬤嬤又道,“沒能給老太太您請安,我們夫人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太夫人擺擺手,“這些虛禮就先不要將就了,讓她好好給唐家開枝散葉才是正經,既然害喜得厲害,你告訴她,先不要來給我請安了,這大冷的天兒,可不許有閃失。”太夫人警告地看了林嬤嬤一眼,又道,“月份還短,先不要聲張,等胎坐穩了再說。”


    幾個姑娘與太夫人她們隻一牆之隔,隔壁的話自然聽得真真兒的,唐曼寧詫異地抬了抬眉頭,江漵和曼春皆神色不動,唐曼錦撇了撇嘴角,唐曼穎左右偷覷了兩眼,便低下了頭,隻有唐曼瑗年紀小,似懂非懂,她想開口問問,卻被唐曼穎拽了一下,便也不吭聲了。


    太夫人高興,底下人自然也跟著高興,不過既然太夫人說了“先不要聲張”,她們的恭維自然也就含蓄了許多,二太太卻是個藏不住心思的,問林嬤嬤,“母親這會子好些了沒?用不用我們去服侍?”


    大太太心裏冷笑一聲,道,“母親既然身子不適,我們做兒媳的就該去服侍。”說著,看了看太夫人。


    太夫人笑吟吟的,“那就去看看吧,不要久留,讓她好好歇息,別累著了。”


    二太太充滿期望地看著太夫人。


    太夫人卻和一旁的珍珠說起話來,讓珍珠取些補品送去敦本堂。


    二太太有些失望,如今林夫人掌管著中饋,若是能分些出來……想到府裏一年幾萬兩銀子的開銷,她悄悄咽了口唾沫。


    林嬤嬤卻是咬死了口,中饋的事一個字也不提,等她走了,太夫人對大太太等人道,“你們也去吧。”就把她們也打發了出來。


    太夫人對唐曼寧等人道,“你們祖母如今身子不好,你們不要調皮,免得她操心。”


    唐曼寧領著妹妹們福身應是,唐曼瑗眨眨眼睛,問道,“曾祖母,祖母要生小叔叔嗎?”


    都說小孩子的眼睛亮,言語也靈驗,太夫人盼著小孫子,心裏自然高興,看唐曼瑗也就越發覺得她玉雪可愛,珍珠從外頭迴來,太夫人見了她,就道,“你去把我甲字號櫃子裏從底下數第三格的那個四方太平捧盒拿來。”


    珍珠就去太夫人臥室裏取了鑰匙,去耳房把東西取了來。


    太夫人打開盒子看了看,對幾個小的說,“眼看就到年底了,你們平日裏打扮得太素淨。”說著,從盒子裏取出了個鑲百寶金鳳釵遞給江漵,給了唐曼寧一隻白玉花苞長簪,長者賜不敢辭,曼春她們見江漵和唐曼寧都接了,等太夫人再給的時候,便也大大方方的道了謝,收下了,曼春收到的是一對雙蝶點翠金簪,蝴蝶的翅膀輕輕用手一撥便好像活了一般顫抖起來,相較於材料,這樣的做工更難得。


    太夫人看到那蝴蝶振翅的模樣,忽然想起了什麽,愣了一下,道,“二丫頭戴這個不好看,給媛姐兒吧。”她在盒子裏找了找,在玉鐲和鑲寶孔雀簪之間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玉鐲給了曼春,鑲寶孔雀簪給了唐曼錦。


    曼春雖然喜歡那對雙蝶點翠金簪,可既然太夫人開了口——她笑了笑,也隻好放下。


    唐曼瑗看看曼春,再小心翼翼地看看太夫人,道,“曾祖母,我喜歡那鐲子,簪子給二姐姐吧。”


    本想著給她個好的,她倒不要——太夫人頓時沒了興致,隨手給了唐曼穎一對珊瑚珠簪,就合上了盒蓋。


    唐曼穎看看別人手裏的,再看看自己的,忍不住咬了咬唇。


    太夫人把捧盒給了珍珠讓她放起來,對姐妹幾個道,“這些都是我年輕時候戴的,樣子還不算老,你們拿去戴吧。”


    出了蔚霞堂,唐曼錦就發了火,“都是你!什麽好不好的?曾祖母給了收著就是了,你倒挑起來了,惹惱了曾祖母,以後有你的好果子吃!”


    誰會喜歡那白生生沒有一絲顏色的鐲子?


    唐曼瑗委屈極了。


    她年紀小,更喜歡那對雙蝶點翠金簪,隻是曾祖母既然已經把簪子給了二姐姐,卻又要了迴來給她,她隱隱覺得似乎哪裏有些不對,這才出聲推辭,卻不料壞了太夫人的興致。


    唐曼寧眉頭一皺,攔住了唐曼錦接下來的話,“你嚷她做什麽,整天吵吵吵,不會說話就不要說,再說這事與你有什麽幹係?你倒埋怨起五妹妹來了?”


    唐曼錦大聲反駁,“這事和大姐姐恐怕也沒什麽關係吧!”


    唐曼寧作為姐妹中居長的,即便一再容忍,麵對唐曼錦這樣的也不會一直忍下去,臉一沉,“再言語無狀,我拿鞭子抽你!”


    唐曼錦一噎,大惱,“你試試看啊——試試看啊!”


    “幾位姑娘這是怎麽了?”


    珍珠笑盈盈的走了出來,“這又是為著什麽置氣?老太太在裏頭都聽見了。”


    唐曼錦臉一撇,大聲的哼了一聲,一副受了委屈不想說話的樣子。


    唐曼寧忍著氣,對珍珠道,“也沒什麽,是我們不懂事,擾了曾祖母。”


    珍珠拉著唐曼寧往外走了幾步,道,“姑娘們都是一家姐妹,都和和氣氣的才好。”除了這句,也不再多勸,隻以時候不早為由,讓她們早迴去了。


    唐曼寧迴頭找唐曼錦,卻不見她,“她人呢?”


    唐曼穎語帶不滿的道,“剛才就走了。”


    “走哪兒了?”


    “從北邊走了。”


    清涼園南邊還熱鬧些,唐曼錦走北邊那條路,就要往東北方向去,沿著湖邊小路經過兩座橋和長春、穎芳兩處,到達東小島,東小島上有天尺樓、小蓬萊、二薇亭和梅邨,再往南走就是她們幾個的住處了,這條路比她們平時常走的路程要短些,不過長春宮前有一大塊空地,沒什麽遮擋物,到了秋冬時節北風冷厲,刮得人臉疼,所以她們平時不怎麽走那邊。


    然而唐曼錦身邊畢竟跟著丫鬟,唐曼寧倒也不怎麽為她擔心,聞言道了聲知道了,就不再過問。


    唐曼穎一路上心事重重,一點也不想理人的樣子,曼春放慢了腳步,細聲細氣的和唐曼瑗說話,唐曼瑗緊繃的小臉兒漸漸迴複了笑容,唐曼春道,“今兒薛大姑要教裁褙子,你挑好料子了沒?”


    唐曼瑗答道,“我母親說反正不過是練手罷了,不用什麽好料子,棉布就夠用了。”


    曼春也是這樣的打算,“棉布比綢緞挺括,又不容易皺,就是剪歪了,補幾針就好了。”


    唐曼寧道,“我那兒有幾塊放了好幾年的細棉布,顏色不好就一直沒用,既是如此,我也用棉布。”


    幾人走到白石拱橋處,見方姨娘領著個小丫鬟匆匆而來,不由麵麵相覷,“她怎麽才來?”


    方姨娘今兒穿了件粉色妝花通袖襖,越發顯得眉目如畫,兩邊見了禮,她笑道,“天色不早了,你們快迴去吧,吃了飯好上學去。”


    她往前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來什麽,轉身叫住唐曼寧,“剛才遇著幾位太太,你母親正要叫人去找你,我說沒準兒我能遇見呢,你外祖母派了人來,想接你去住幾日。”


    唐曼寧點頭謝過了。


    幾人沿著河岸慢慢走著,唐曼瑗問唐曼寧,“大姐姐要去嗎?”


    唐曼寧牽著她的手,“還不知我們太太是什麽意思呢。”因為上迴丁家的事,唐曼寧有些打怵,她不太想出門。


    曼春問道,“方姨娘是什麽時候進的府?”


    唐曼瑗年紀小,哪裏知道?唐曼寧倒是隱約記得一些,“那還是咱們沒去泉州的時候,我也記不大清楚了,你那時候才三四歲,五妹妹還在三嬸嬸肚子裏。因她是曾祖母的娘家人,特地給了體麵,擺了一天的酒席。”


    “她既然是曾祖母的娘嫁人,怎麽竟給祖父做了妾室?”曼春有些不解。


    “這個我知道,”唐曼瑗道,“聽說她娘家父兄因為讀書荒廢了家業,窮得都快吃不飽飯了,曾祖母正好想找個人服侍祖父,就有人薦了她來。大家看在曾祖母的麵上,她平時也是個和氣的,倒沒人為難她。”


    “好歹是曾祖母的娘家人,給人做妾室,也太……”太不顧體麵了。


    唐曼寧嘴角微翕,“各人求的不一樣,你覺得不光彩,人家還求之不得呢,若說她娘家沒從裏頭得什麽好處,我是不信的——你看她平時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兒,看著和氣,那才是不動聲色的厲害呢,要不然,幾位老姨娘都是從年輕時起就服侍祖父的,如今又有哪個比她更體麵?說起來,我倒覺得曾祖母身邊的珍珠是個不錯的。”


    “珍珠姐姐的確是個和氣人,”見了這珍珠多少次,從來都是溫溫柔柔的,不端長輩跟前大丫鬟的架子,無論是大是小都和顏悅色,這就很難得了,反觀方姨娘卻很少用正眼瞧她——曼春問道,“她是府裏的還是外頭來的?”


    唐曼穎插話道,“不是外頭來的,聽說她祖母是服侍曾祖母的漿洗仆婦,原也不是什麽人物,偏她生得伶俐,得了曾祖母的青眼,就一步登天了。”


    這一番話不免寒酸帶氣,說出來的意思也不怎麽尊重人,唐曼寧和唐曼春都沒接她的話。


    唐曼瑗雖時常嫌棄四姑娘這個庶姐不長進,給三房丟人,可到底兩人都是三房的,唐曼穎叫人笑話,她臉上也無光,便道,“珍珠姐姐得了曾祖母的賞識,曾祖母嫌‘珍珠’這名字喊著不尊重,就要給她換個好名字,珍珠姐姐卻和曾祖母說:您如今喜歡我這樣的,可將來還有更好的呢,倒不如留著,將來您看哪個比我更好,就把那名字給她,賞她個‘知遇之恩’。”


    曼春琢磨了這一番話,撲哧就笑了出來,“她倒真是個妙人。”


    唐曼寧也聽得笑了,“敢打趣曾祖母的丫鬟,可真不多見。”


    唐曼穎撇了撇嘴。


    曼春瞧見了,雖懶得和她較真,可想了想還是勸道,“四妹妹,以後還是不要撇嘴了。”


    唐曼穎沒想到唐曼春會突然這樣說,愣了一下。


    “我早就想和你說了,又怕三妹妹聽了以為我是說她。”曼春握著唐曼穎的手,柔聲笑道,“挺漂亮的妹妹,嘴一撇,整張臉都歪了,那樣可不好看——不信你迴去照照鏡子就知道了。”


    哪知唐曼穎卻突然變了臉色,眉目間瞬間就冷了下來,細聲細氣道,“我撇不撇嘴,臉歪不歪,好看難看,關二姐姐什麽事?二姐姐管得也太寬了些。”說罷,快走幾步就走到了前麵,大有不和她們同路的意思。


    唐曼穎的丫鬟趕緊低頭追了過去。


    曼春輕輕歎息著搖了搖頭。


    唐曼寧道,“這個不知好歹的。”又說曼春,“你也真是,和她說什麽?她是那聽勸的人嗎?”


    曼春道,“她自己看不到,咱們是知道的,她以為別人都看不出來?懶怠跟她計較罷了,叫外頭人瞧去了,丟的還不是咱們的臉麵?別人還道唐家的女兒都是她那樣的,不免叫人小瞧。”


    唐曼瑗道,“二姐姐就別費心思了,我娘教了她多少規矩,她聽?這世上隻有她姨娘是為她好,我們這些人都是要害她的。”


    曼春笑笑,“有這麽個姐姐,五妹妹著實不容易。”


    迴到居來山房,曼春將林夫人的喜事悄悄說與了童嬤嬤,“老太太發了話,暫時不許人往外說。”


    童嬤嬤神色愕然,心裏算了算林夫人的歲數,咂舌道,“四十來歲的人了,可不比年輕的時候,兇險著呢。”


    曼春忙給她使了個眼色,往外看了看,道,“雖是咱們自己的院子,也需得防著隔牆有耳——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讓人聽見了隻怕要問罪。”


    童嬤嬤也是太吃驚了,又是在二姑娘跟前,說話才放肆了些,曼春提醒了她,她立即就閉了口,雙手合十道了聲“祖宗保佑”,道,“夫人這一胎可要平平安安降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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