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會兒話,太夫人就讓幾個小的去東屋大炕上玩去了,唐輯本不耐煩和小姑娘們一起玩兒,不過太夫人說了一句“你看著你侄女們”,又吩咐唐曼寧她們,“今兒是團圓節,你們也要和和氣氣的,不許吵鬧。”


    因著韓姨娘的緣故,平日裏唐輯並不怎麽理會二房、三房的孩子,唐曼錦、唐曼穎和唐曼瑗這三個見了他也不怎麽吭聲。


    唐曼寧和曼春才迴京城不久,雖說唐輯不討厭她們,她們和他年紀相差也不大,可畢竟差著輩分,平時長輩們耳提麵命不許失了禮數,在慶僖堂給太夫人請安的時候又是男女分坐,這段日子以來互相之間說過的話少到一隻手就能數的清。


    他和江漵倒是還能說得來,見了麵總要招唿幾句,太夫人也因為這一點,對他越發的喜歡了。


    林夫人私下裏為著這事也和唐輯說過,叫他不要事事都聽太夫人的,江表妹是客,說話的時候總該注意注意措辭,怎麽能和客人沒大沒小呢?


    唐輯倒是不怎麽討厭這個表妹,江漵長得漂亮,性子也不難纏,十分通曉事理,被唐曼錦和唐曼穎這兩個愛耍小性子的一對比,他就覺得天底下的女兒都該像江漵這般爽快大氣才好。


    “五哥你坐這兒。”江漵見他過來,微微一笑,撐著手臂往裏頭挪了挪。


    江漵身邊是唐曼瑗,江漵一挪動,身邊就擠了些,唐曼瑗自然要跟著往另一邊挪動,偏偏她身邊的唐曼錦不肯動彈,一顆顆的嗑著瓜子。


    唐曼寧瞥了唐曼錦一眼,對身邊的曼春道,“你挪過來些,好讓三妹妹和四妹妹也挪一挪。”


    唐曼瑗見唐曼錦不願意動彈,唐輯坐在炕沿上脫了鞋正要上來,便起身去了另一頭挨著唐曼寧坐下了。


    唐曼寧笑著捏捏唐曼瑗的小臉蛋兒,小聲道,“真乖。”


    江漵抓了把瓜子給唐輯,“這個好吃,你嚐嚐。”


    上頭一句話,下頭跑斷腿,既然說定了中午在慶僖堂設宴,晚上去後頭清涼園裏賞月聽戲,唐府上下便都忙碌了起來,除了肁氏懷著身孕,林夫人把幾個兒媳婦都叫走幫忙去了,也隻有唐曼寧她們這些年紀小的無需事事操心,隻管陪在太夫人身邊說笑。


    太夫人到底是古稀之年了,頭發雖還烏黑,麵容也精神,可打從天不亮直到半上午這兩個多時辰也沒閑著,漸漸地便露出了幾分疲色,坐在羅漢榻上閉目養神起來,江漵時時留意著,見此情形,便做了個手勢讓眾人放低了聲音,不想太夫人卻突然醒了過來,眯著眼道,“怎麽不說話了?都走了?”


    “外祖母——”江漵走近了,給太夫人攏了攏裙擺,“您累了,躺下歇會兒吧?我們小聲些。”


    太夫人“唔”了一聲,一手搭著江漵,一手搭著珍珠,“那就歇會兒。”去床上躺著了。


    肁氏從另一頭過來,道,“祖母,叫她們去我那裏說說話吧?免得擾了您歇息。”


    江漵道,“怎好勞煩嫂子?”


    太夫人也道,“她們嘰嘰喳喳的,倒擾了你,你且去歇著,叫她們去園子裏玩。”


    肁氏卻笑道,“祖母體恤,要不是為著肚子裏的這個,我早起來跑幾圈了,實在是睡夠了,躺著也睡不著,妹妹和侄女們要是願意和我說說話,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唐輯是肁氏的小叔子,兩人差著幾年的歲數,又是在慶僖堂,按說原本無礙的,不過唐輯卻機靈,不等肁氏挽留,就尋了個借口溜了。


    說是讓她們陪著肁氏說話,實際上真正能和肁氏說得上話的隻有江漵,其餘人說了什麽,肁氏聽或不聽,全在她自己,沒過多久,曼春就看出來了,肁氏這是眼裏沒人呢,她們這些做侄女的在肁氏眼裏還比不上江漵的一根毫毛,怪不得唐曼錦她們一副不願意開口的樣子,換成誰被這樣無視,都不會樂意的。


    既然如此,唐曼寧和曼春也就歇了和肁氏寒暄親近的心思,肁氏和江漵說些什麽,隨便應和兩句也就是了,不過好在江漵還懂些事,不至於把周圍人都冷落了。


    中午吃了一頓頗為豐盛的團圓宴,各個桌子中間都擺了一大盤肥美鮮香的秋螃蟹,曼春不敢多吃,吃了一隻就住了口,唐曼寧小聲道,“一年也就這麽一迴,今兒的螃蟹又鮮,再吃一隻吧。”


    曼春搖搖頭,“這會兒人多,吃蟹吃得兩手油膩膩的,不雅相,這東西晚上肯定還有,到時候一邊聽戲一邊剝螃蟹,慢慢吃。”


    唐曼寧一聽,覺得有道理,就也住了手。


    中秋節團聚的隻有家裏人,且晚上起了涼風,便沒有費事的去搭戲台子,而是把一班小戲都叫到了蔚霞堂,這裏才新翻修過,又因太夫人應了江漵的懇求,決定過了中秋就進園子裏住段時間,才讓人收拾幹淨,帳幔擺設也都陸陸續續的搬過來了,倒也齊整。


    屋裏擺了三條大桌案,一大家子人分別落座,吃喝倒是其次,碗盤還沒上齊,已傳出了陣陣歡笑。


    一班小戲個個扮相精致,趁著這月色如洗,吟唱著各自的悲歡。


    曼春點了一出《遊園》,三五曲之後,便見一襲青衣嫋嫋婷婷的走上台來,清潤潤地唱道,“嫋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


    “這是哪個點的?”太夫人輕輕的一句,青衣便住了口,眾人朝太夫人看去,見她目露不悅,忙問,“這段是誰點的?”


    曼春心裏猛地一跳,想站起身,卻被唐曼寧按住了,起身道,“曾祖母,是孫女點的。”


    “小姑娘家,怎麽點這樣傷春悲秋的曲子?”太夫人皺眉。


    唐曼寧道,“前幾日在武家聽人說這曲子好,因沒聽過……”


    唐侯爺溫言道,“母親,這也不是什麽淫詞豔曲,孩子小,不懂事,今天這樣的好日子,就不生氣了——”


    太夫人麵色好了些,“罷了,想來她也是聽哪個不著調的慫恿了,”她看看唐曼寧,“姑娘家切不可沉迷於此,多學學本事才是正經。”


    唐曼寧低頭,“曾祖母教誨,孫女明白了。”


    太夫人又對眾人道,“以後家裏的孩子們漸漸大了,你們做長輩的平日裏也注意些,切不可讓那些教人學壞的東西混進來。”


    眾人皆俯首應是。


    戲又繼續唱了下去,隻是沒人敢再提《遊園》。


    曼春悶悶不樂,唐曼寧也覺得太夫人有些小題大做,不過這樣的日子,又有誰會出來掃興呢?


    好在月亮還是又亮又圓的。


    過了中秋節,院子裏各人選定的住處就都打掃幹淨了,太夫人翻開黃曆,見二十日正是個好日子,便定下了這一日。


    二太太還想請人算個吉日,卻先在女兒這裏撞了頭,唐曼錦道,“不過是從這個院子搬到那個院子,連大門都沒出,算什麽吉日啊?”


    各處的家具都是現成的,曼春除了當季的衣裳被褥,就隻有首飾匣子和存放擺件兒的箱子是要當天搬過去的。


    王氏很是舍不得女兒,唐曼寧倒是很高興,一來她確實心愛那素蔭堂的大樹,況且原先在泉州的時候她就是自己住一個院子,寬敞慣了,能在王氏院子裏的西廂房忍一個多月,已經是極限了,正是巴不得趕緊換個寬敞的地方,見王氏神情,她安慰道,“不過就是多走幾步路的事兒,天天早晚在慶僖堂也能見著,您這是難過什麽呢?”


    王氏恨恨地戳了她腦門兒一下,“小沒良心的!”


    唐曼寧趕緊許諾,說一定迴天天來看她。


    “信你才有鬼了,”王氏道,“眼看著天就冷了,等下了雪,隻怕你連屋子都不願意出,還來看我?我不做這夢。”


    好說歹說的,唐曼寧總算是把王氏哄得開懷,眼看時辰不早了,便領著人浩浩蕩蕩的搬了箱子去了清涼園。


    今天園子裏人多,就怕一錯眼不注意丟了東西,曼春的鏡架用厚包袱皮係了由她抱著上了肩輿,宋大家的叫了幾個來幫忙的婆子,兩人一隻箱子抬著跟在後麵,童嬤嬤和宋大家的一前一後盯著。


    唐曼寧那邊則是由葛嬤嬤和李嬤嬤操持著,王氏不放心,親自跟了去。


    這幾日王氏對曼春幾乎是視若無睹,不過,曼春總覺得自己身邊好像黏著一道怨毒的視線,令人避之不及,可轉頭去找,王氏又是一副冷淡鄙薄麵無表情的模樣,實在令人頭疼。


    進了園子,拐過擷英閣和蘊秀軒,北行過了閘橋,向左是素蔭堂,像右便是居來山房了,王氏未曾停下,直接就左拐進了素蔭堂,唐曼寧有些尷尬,拉拉曼春的手,“你先去吧,我這邊收拾好了,去找你。”


    對於王氏的針鋒相對,曼春不想理會,她笑笑,“知道啦,姐姐你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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