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哼了一聲,“你若不是我親生兒子,我理你做甚?——還有一事,我要說與你知道。”


    “母親請說。”


    “這事兒我琢磨許久了,隻是一直沒有個合適的人選,如今我也老了,再不辦,恐怕就來不及了……你大哥——”太夫人哽咽了一下,“他走得太早,我這些年常常夢見他,他呀,早年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在底下,後來你舅舅幫著給他結了門親事,有個伴兒了,我這心裏才好受了些,隻是還有一件,他身後沒有香火呀,如今我在,你在,逢年過節的時候都忘不了他,孩子們也不至於失禮,可再過些年呢?那墳上長草的不是比比皆是?萬一家裏有個什麽變化,到時候誰還能想起他來?倒不如挑個好孩子記在他名下,免得將來你大哥在底下受窮受餓。”


    太夫人這番話可說得上是情真意切,可唐侯爺卻犯了難,他小心地看了看母親的臉色,“不知母親覺得誰合適?”


    太夫人道,“我這不是要和你商量麽?你覺得老大和老五……誰合適?”


    唐侯爺有些失望,沒想到大哥已經死了這麽些年,母親竟然還有這樣的想法,聽母親說話的語氣,明顯她更看中老五,他想了想,道,“老五是嫡子,倒也配得上大哥這長房的身份,就是……這孩子太跳脫了些,不穩重,恐怕將來沒什麽大出息,老大麽,雖說身份上差著些,可如今辦差也算是有模有樣了,又兒女成群,鬆哥兒讀書也好,將來前程是有的。”


    太夫人沉默了一會兒,“我就是擔心你大哥的香火,他沒福氣,沒能等到長大成、人就走了,爵位是聖上賞賜,你這些年兢兢業業的,沒給祖宗丟臉,將來守器承祧的自然還是你這一支。等我老了,嫁妝一分為二,你一份,你大哥一份,你要是心疼你的骨肉,依舊把他留在家裏也成,叫他出去頂門立業也成,我就管不了了。”


    唐侯爺點了點頭,“……老大出去了這些年,也該迴來了。”


    太夫人其實已經在唐輜和老五唐輯之間左右搖擺了好幾年,一直沒打定主意,理由麽,和唐侯爺所說的也差不多,老五唐輯是個聰明的,將來要是肯上進,未必比不上他大哥唐輜,隻是這孩子性情跳脫,有些不好管教,將來如何還未知曉,唐輜在兄弟們中間排行第一,又是正經科考來的官身,家裏略扶助些,前程自然是穩妥的,況且兒女成群,香火自然是不愁的。


    既然要給早亡的長子過繼個嗣子,將來不免要把自己的私產分出去些,這些東西原本都該是給兒子的,如今兒子既然有自己的意見,太夫人也不能不考慮,她想了想,道,“等老大迴來再說吧,我再看看。”


    太夫人和唐侯爺所說的這些話自然是沒有旁人知曉——太夫人早就將服侍之人打發到了外頭。


    不過,這裏頭卻不包括江漵,早先眾人來請安的時候,江漵與人寒暄了幾句,就躲進了碧紗櫥,她昨天夜裏醒了幾迴,就沒怎麽睡好,躲進碧紗櫥裏沒多大會兒就睡著了,直到太夫人因為二房的事痛斥唐侯爺,她才隱隱約約醒來,後來就聽到了太夫人提起的過繼嗣子的事。


    她心知這是唐家家事,她不好攙和,指尖挑著幔子往外看了一眼,見屋裏隻有外祖母和舅舅兩人,知道外祖母不欲令人知曉此事,便又悄悄躺了迴去。


    太夫人和兒子說完了事,便叫人打開了大門,丫鬟們一個個進來,她看了看,“漵姐兒呢?”


    四處找了找,才發現江漵就在碧紗櫥裏躺著,睡得極沉,叫了好幾聲才把她叫醒。


    江漵揉了揉眼睛,神色困頓,帶著鼻音問道,“外祖母?”又看看外頭天色,忙坐起身,“啊呀,我睡過了!”


    珍珠道,“昨兒夜裏姑娘睡得不實,醒了好幾迴呢,隻怕是這會兒困倦上頭了。”


    太夫人攬著江漵,“不如叫人去學堂裏說一聲,就說今天不去了。”


    江漵搖搖頭,“今兒薛大姑要教我新針法呢。”


    太夫人就笑了,“下迴再學也是一樣的。”便吩咐珍珠去往蘊秀軒走一遭,給江漵請一天假。


    曼春等人去了蘊秀軒,發現這蘊秀軒和隔壁的擷英閣是一樣的格局,到了蘊秀軒的時候,薛大姑正坐在廊下劈線,她似乎是已經事先得了消息,知道今天唐曼寧和曼春要過去,屋裏的桌椅和紡機、織機都已經擺設整齊。


    蘊秀軒也是上房三間,兩側有廂房,廂房是給薛大姑住的,正房中間的牆上供奉了嫘祖小像,東屋擺了三張裁剪用的大案,臨近窗戶的地方擺著繡架,西屋地上擺著紡線機和織機,西窗廊下擺了一溜染缸,院子裏還有掛染布的竹架。


    唐曼寧一看到那架子,就悄悄伸指戳了戳曼春,朝她眨了眨眼睛。


    曼春翹了翹嘴角。


    唐曼穎和唐曼媛自覺的就坐到了各自的繡架錢,薛大姑問過唐曼寧和唐曼春兩人都曾學過什麽,知道兩人都學過些基礎的針法,就讓兩人分別做個繡花帕子,要看看兩人的水平如何。


    唐曼寧提前拿了個做好的繡了蘭草的包邊帕子,唐曼春有意藏拙,就臨時找了塊細紗,繡了一角纏枝花,薛大姑見兩人基本功紮實,就給了兩人花樣子,讓她們描摹在繡布上,告訴兩人要用什麽線,多大尺寸,讓兩人照著繡。


    唐曼寧問,“用什麽針法?”


    薛大姑笑笑,“姑娘用什麽針法都行,繡完了咱們再說。”


    薛大姑和薑先生脾氣不一樣,她無事時便做自己的繡活兒,每隔半個時辰便讓她們起身休息一會兒,來迴走動也可以,並不時指點一二。


    曼春描的花樣子好看,繡得也細致,看她的動作就知道功力如何,薛大姑漸漸主意到她,便時不時的走近了去看,唐曼穎和唐曼媛也留意到,唐曼媛見曼春的花骨朵繡得豐滿,便小聲問道,“二姐姐,這花骨朵是怎麽繡的?你看我這個,又扁又平。”


    曼春也小聲迴答,“我這是用套針繡的,多繡幾層就好看了,別著急。”


    因為午時的陽光太過刺眼,下午薛大姑便沒再叫她們繡花,而是將她們領到西屋,教她們紡紗織線,這個活兒曼春倒是很久沒幹過了,不過其他人比她還不如,紡出來的紗線不是粗了就是斷了,幾個姑娘嘻嘻哈哈的一下午就這麽過去了。


    曼春原本想和姐姐商量著藺先生的事,王勤說藺家的房子已經破敗得不能住了,藺先生如今在侯府附近租房子住,她就想著是不是湊些銀子給藺先生送去,好歹把房子修一修,畢竟翰林胡同的藺家宅第是藺先生的祖屋,總不能任由其破敗下去,可藺先生每年的束脩也十分有限,是指望不得的。


    可她思來想去,直到唐曼寧迴來,去學堂上了幾天的課,她依然沒有拿定主意,畢竟這隻是她的想法,修房可不是小事,既然比她要買的那房子還破敗,恐怕不是百十兩銀子就能解決問題的。


    少了還好說,多了,無論姐姐那裏,還是自己這裏,都是負擔,若是讓太太知道了,隻怕又是事兒。


    或者跟大哥也提一提?


    曼春實在拿不定主意。


    “姐姐。”


    “嗯?什麽事?”


    “童嬤嬤的兒子前幾天在翰林胡同那邊兒瞧見先生了。”


    “先生?”唐曼寧微微一愣,“藺先生?”


    “是啊,那裏好像有藺家的老宅子呢?”


    唐曼寧也隻當是妹妹閑談,便道,“以前好像聽父親……還是大哥說過來著——說藺先生祖父、父親都是翰林,家也住在翰林胡同。”


    曼春點點頭,“那就對了,聽說藺家的宅子破敗的不行了,先生隻能另尋地方租住,如今他教大哥和棠哥兒讀書,聽說也是住在附近。姐姐,咱們要不要給先生湊個份子?眼看就是年底了,先生就是要祭祖,也得先把房子修一修吧。”


    唐曼寧沒有想太多,道,“那就叫人送五十兩銀子去吧,索性先生如今也不住那兒,迴頭跟父親提一提,過幾年先生總要有個養老的地方。”


    曼春道,“五十兩可未必夠用,要不然我也不找姐姐了,聽說那房子年久失修,要修的話得花不少錢呢,要不然也不會拖到現在。”


    唐曼寧還是挺喜歡這位老先生教的課,聞言便道,“那我去和大哥商量商量,咱們一人湊一些,叫他給先生送去。”


    曼春笑了笑,“要我說,若是送銀子去,先生準保不收,還不如拿了這銀子雇幾個人,去給先生把房子修了,等修好了再告訴他,到時候他也隻得認下了。”


    唐曼寧失笑,“知道啦,等大哥迴來,我就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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