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衣裳


    童媽媽帶了兩個婆子去了繡房,不過半個時辰就氣唿唿的迴來了。


    針線房的管事娘子也不直說不給做,隻是帶了童氏裏外溜了一圈,指指這個,點點那個,個個都是有活兒的,都趕時間。


    這般推諉,童氏哪裏還不明白?也不多囉嗦,把頭前塞給那管事娘子的二兩銀子要了迴來,也不理會人家難看的臉色,扭頭迴來了。


    迴來就告訴了曼春。


    “繡房不給做?”曼春並不意外,王氏沒有多說就讓她分出來單過,又怎麽會讓她輕輕鬆鬆的過日子?


    想起韋媽媽在繡房裏趾高氣揚說的那些話,童媽媽氣得肝疼,“沒了張屠夫,難道還吃帶毛豬不成!”


    “姑娘,咱們自己做吧,叫兩個人給我打下手,有個幾天的工夫也就做出來了。”


    曼春聽了卻鬆了口氣,這後院哪一處不要聽太太的調遣?她還真怕針線房的把她的布料拿過去壓著,那才真是耽誤工夫呢。


    這些人一季的新衣,就是有小丫鬟幫忙,也不是童媽媽一人能做出來的,眼看著就要過季換裝了,該給丫鬟婆子的衣裳拿不出來,底下人麵上不說,私下裏還指不定怎麽想呢,多來兩次,還有誰肯聽她的?


    想到這兒,曼春道,“媽媽別氣了,牛不喝水哪兒能強按頭?這迴您給做了,難不成以後都這樣了?咱們剛搬過來,總要起個好頭,媽媽您看這樣成不成,去外頭找家口碑好些的衣裳鋪子,讓他們給做。”


    童氏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家姑娘會提出這麽個法子,“那怎麽行?姑娘的衣裳……”


    “至於我和媽媽的衣裳,自然還是由媽媽來做,”她眨眨眼,打趣道,“我給您打下手。”


    這麽一說,童氏倒笑了,把疑慮撇開了,“去外邊兒做倒也不是不行,就怕不如家裏針線房的手藝,底下人穿不慣。”


    童媽媽是怕底下人議論些不好聽的吧。


    曼春耐下心來解釋,“所以才說找口碑好的。這麽些衣裳,我也舍不得讓媽媽累著,再說了,去外麵做,總不會比該發衣裳的時候拿不出衣裳來更糟糕,那些針線鋪子就指著手藝過活呢,讓他們做,說不定比家裏針線房的還盡心些,也不怕他們偷工減料。”


    這倒是,大戶人家的針線房,左不過就是那些事兒。


    童媽媽一時氣憤言語粗魯了些,正怕嚇著曼春,見曼春不急不躁的,她也氣平了不少,“我這就去。”


    童氏還記得有一年太太賞給二姑娘半匹大紅綢子的衣料,當時她因為扭了手指不好做針線活兒,就把衣料、絲綿和做內襯的細紗拿去針線房,跟針線房的說好了做兩身襖裙和一件厚鬥篷。姑娘身量小,用不了多少料子,拿過去的東西隻多不少,滿打滿算還能剩下些,多出來的那些她也沒指望能拿迴來,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兒。可後來到手裏的卻隻有一身襖裙和一襲輕得能飄起來的薄鬥篷,做衣裳的繡娘說給的料子不夠,隻能做這些,去找針線房的管事娘子,對方卻隻哼哼哈哈。


    連主子都敢作踐,還不是因為二姑娘沒有依靠?


    勢不如人,也隻好低頭。


    曼春笑眯眯的,“街上有賣瓜子花生什麽的,媽媽捎帶些迴來吧。”


    童氏出了一會兒神,歎了口氣,到底還是點了頭,去前院說了一聲,領了對牌,就領著兩個婆子出去了。


    童媽媽迴來不僅帶了瓜子花生,還買了些魚鯗臘肉,“正好路過臘味店。我瞧著那醉蟹極好,就是太寒涼,姑娘身子剛好些,吃不得,才沒買。”


    晚間吃飯,廚娘給上了一道小炒臘肉,一道魚鯗蒸肉,一道蝦茸雞蛋羹,和一道瓤蘿卜,曼春就著吃了些稠粥,兩道肉隻夾了幾筷子,她知道童媽媽喜歡魚鯗,就把魚鯗蒸肉給了她,南星不在,小屏愛吃肉,小炒臘肉就給了小屏。


    吃得皆大歡喜。


    ……


    點檢行李


    她這院子本就不大,現在又讓她給各人分了工,兩人一組,有點檢桌椅板凳的,有數算院中花木的,有收拾衣裳的,童媽媽略識幾個字,她屋裏的擺設就交給了童媽媽,她四處走走看看,小五看著裏裏外外的忙亂,忽然想到一事,“姑娘,茶房裏堆了不少茶葉,是不是要理一理?”


    茶房雖小,事情卻不少。


    小五把那幾罐茶葉抱了來,曼春拿起來看了看,那茶罐樣子頗具古風,“這個怎麽像是沒動過的?”


    小屏道,“姑娘忘了?您先前說喝這個養人,跟大少爺換來的,可又不喜歡這個味兒,喝了一迴就不喝了。”


    這樣的小事曼春哪兒還記得?她捏了一小搓聞了聞,道,“把這個給我衝一盞來。”


    “這是去年的茶,味道已陳了,姑娘要喝,還是喝新的吧?”


    “沒事,盡管衝來。”


    金紅色的湯水,香氣馥鬱,曼春喝了一口,品了品,“先前不愛這味兒,這會兒喝著,倒是綿香得很,留下吧。”


    有了這一茬,後頭又翻出幾樣子茶葉,曼春挨個兒嚐了,留下了兩三種,其餘的都讓人送到廚房。


    ……


    求問


    唐輜暗自歎息,雖在外頭經曆了幾年風雨坎坷,但觀其舉止,仍是個懂禮知分寸的——好好的貴介子弟到了這等地步,也著實可歎,便有心幫助一二,問他,“你以後有什麽打算?總不能一直就這樣吧?”


    孫承嗣沉吟了一會兒,“說實話,也是沒有辦法,隻我一個也就罷了,隻是還有兩個從小一起練武的兄弟,一個叫沈鳳,一個叫程孟星,這幾年有好幾迴險些折在海上,都是他倆跟著我出生入死。誰不願意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如今銀子是有了,可還是想著能尋個安身立命的去處,望舅舅能給指條前程,實是感激不盡。”


    唐輜皺眉想了一會兒,敲敲扶手,“你那兩個兄弟在哪裏?”


    孫承嗣也知道自己唐突了,道,“城南有座宅子,我們現在住那兒。”


    “叫人去請他們來,這會兒日頭還早,來了咱們正好吃飯。”


    不多大會兒,沈鳳和程孟星就到了,唐輜見他們談吐見識都不俗,為人也知禮,又問了家世,心裏就有了底,對孫承嗣道,“今天晚上李副提舉——就是你姨母家,叫我去赴宴,你們三個準備準備,晚上跟我過去。”


    在泉州地界上,姓李的副提舉隻有一位,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無不是深受皇帝信任之人,尤其他還出自安國公府,是安國公李崇的胞弟。勳貴們向來在軍中吃得開,特別是像李副提舉這樣的勳貴,任誰都得給幾分麵子。


    孫承嗣來拜訪唐輜,一則是惦記著從前的恩情,想著敘敘舊,二則也是想探聽探聽消息,看看能不能找條路子,卻沒想到唐輜竟願意為他們引薦李副提舉這樣的人物,不由大喜,三人抱拳舉過頭頂,躬身朝唐輜施了個大禮。


    唐輜忙扶起了他們,“你們自己知道爭氣上進,這就很好。”


    既然要幫著引薦,唐輜就不能任由他們亂來,派了個老成的家人領著孫承嗣他們去街上重新置辦行頭。


    迴過頭來翻開孫承嗣帶來的禮單,唐輜吃了一驚,當初借出去的五百兩銀子倒是沒變,還迴來仍是五百兩,可那一長串的禮單卻不知值多少個五百兩了,末了還有一張出讓股利的文書。


    不由神色凝重……莫欺少年窮。


    下半晌再見到孫承嗣,他就把禮單還了迴去,隻留下了那五百兩銀子和些許補品,“最近好燕窩不好買,玫瑰露也是滋養人,這些我就收下了,別的你拿迴去,掙錢不容易,不要大手大腳。”


    唐輜不收,孫承嗣也沒有很惶恐,直言道,“當初出海時多虧了您資助的本錢,如今這契書……”


    唐輜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指著那契書道,“你年紀小,經曆的少,這幾年又是常和商人打交道,想來講的是和氣生財、互惠互利,你若是尋常商人,我還能用這個幫你通通路子,可你別忘了,你祖父是什麽人?你外祖家又是什麽人?在官麵上,這一手卻不行,讓人一眼就把你看穿了。”


    孫承嗣立即就明白唐輜是在提點他,忙起身作了個揖,恭敬道,“還請舅舅指點。”


    揮退了閑雜人等,唐輜跟他細細說了半晌,又提醒道,“你李家姨父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他最重體麵清名,你的身份擺在那裏,凡事依禮而行,不要多提別的,他問起來,你們再答,萬不可急躁。”


    且不提當晚在李家如何,第二天吃了早飯,唐輜見時間還早,就來看看女兒,順便給她捎來了一大包東西。


    曼春見燕窩品質上佳,竟還有玫瑰露,就知道這些東西肯定不便宜,歪歪腦袋問道,“是昨天那人送來的嗎?他是誰啊?怎麽叫您舅舅?”


    唐輜不習慣在小輩麵前說道這些家長裏短,不過想到平日裏也沒人跟二姑娘說這些,她又不怎麽出門,姑娘家眼界太窄總是不好,清了清嗓子,道,“他是已故忠勇伯的嫡孫,叫孫承嗣,親祖母和你曾祖母是同族,老忠勇伯還在世的時候跟咱家關係也還不錯,前幾年他遇上難事兒的時候我幫了他一把,他如今發達了,也沒忘了來感謝。”


    既然父親這麽說,曼春就把燕窩和玫瑰露都收了起來,道,“看他那個樣子,我還以為他是個武夫呢。”


    唐輜搖搖頭,換了話題,“讓繡娘給你做兩身好衣裳,過些日子說不定要用上。”


    曼春眨眨眼,麵露不解。


    唐輜道,“過幾日去你大姑母家裏做客。”


    等唐輜一走,曼春就招來小屏,塞給她一把錢,“把昨兒新炒的琥珀桃仁給大姐姐裝一盒過去,順便瞧瞧大姐姐最近做什麽新衣裳了沒。”


    小屏看看手裏的錢,嘟著嘴,“知道了,這就去。”


    曼春問她,“可有什麽為難的?誰欺負你了?”


    小屏聽了,有些委屈的紅了眼眶,“是翠文,頭一迴借給她二十個錢,她還道聲謝謝,現如今伸手借錢臉都不紅的,問她有什麽緣故,就急赤白臉跟我急,罵我揣著銀子老死算了。”


    翠文是個看門的小丫頭,別的都好,就是愛說閑話,不是很能管住嘴,不過她一個看門的小丫頭又進不了上房,所以她這個小毛病就也沒人去管。


    自打從太太院子裏分出來,自己掌著日用銀錢,就有不少人私下議論,曼春沒有去管,管得住嘴管不住心,何況她自認也沒那個本事管住別人的嘴。


    曼春拍拍她,“不用管她,她作得過了,自有人收拾她。你且去,今兒中午有炒三臘等著你呢。”


    一聽有好吃的,小屏臉上立即就晴了,“知道了,我隻帶耳朵過去,嘴巴留著吃好吃的。”


    曼春也笑了,外人看小屏呆呆的,似乎除了老實聽話沒什麽別的本事,針線活兒也不怎麽樣,其實這丫頭心裏最是明白,又聽話,曼春的話在小屏這裏從來不打折,小屏當“散財童子”的事兒也是曼春早就交代的,小丫鬟們平日裏借錢也不過是十幾二十文的,小屏借出去也不催人還,有誰找她說話兒,她就老老實實的聽著,必讓那人說盡了、說痛快了,次數多了,都曉得小屏是個“笨嘴拙舌不愛道人是非的憨厚人”,跟她說話也就少了忌諱。


    小屏在外頭聽到什麽,迴來就把話學給曼春。


    但若是別人問她什麽,就一問搖頭三不知了——更襯得她“傻”了。


    童媽媽知道以後,當著曼春的麵很是把小屏誇了一迴,說她雖然不太靈巧,好歹懂得忠心雲雲。


    小屏是被童媽媽念慣了的,咬著曼春賞給她的鬆仁燒餅吃得歡快。


    末了童媽媽很是歎了口氣,“這傻丫頭,就知道吃。”


    曼春就笑,“她正長個子呢。”


    童媽媽就又開始念叨起曼春,“姑娘也正長個子呢,圓潤些怕什麽?那是富貴相,夫人太太們最喜歡的了……”


    曼春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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