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春忍不住在心裏撥動算盤。


    一個超品二等爵位的侯爺,算上開國之初朝廷賞賜的祿田,家族的田產,若是經營得當,每年一二萬兩銀子該是有的,若是情況再好些,掌家的是個擅長經營的,四五萬兩也是可能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每年的俸祿和冰敬炭敬幾乎可以不計,然而祖父又手握重權,私底下的收入又不知有多少,不過想來也不可能擺到明麵上讓太夫人這般揮霍。


    太夫人娘家長信侯府雖說也是超品二等爵,但太夫人的侄子,如今的長信侯隻不過在都督府裏署府事,軍國大事是插不了手的。


    太夫人的嫁妝……想來在這些年裏增添了不少。


    這些都跟她沒關係。


    隻是一想到她曾經打聽到的後來侯府被抄,其中一條罪名就是放印子錢,她就有些食不下咽。


    唐曼錦從燉盅裏夾了一筷子鹿筋慢慢嚼了,抬眼瞧見曼春正發愣,掩唇一笑,用很天真的語氣問身邊的唐曼穎,“二姐姐是不是沒見過這樣的排場,瞧傻了?”


    曼春沒理她。


    吃飯時該有的禮儀她還是懂的。


    沒見姐姐和最小的唐曼瑗都不吭聲麽?


    唐曼錦叫人取了隻燉盅放到曼春跟前。


    曼春擺擺手,那隻燉盅立即被端走了。


    唐曼錦小聲道,“怎麽,曾祖母的這兒的菜不合姐姐胃口?”


    唐曼穎這會兒倒是不敢接話了,低著頭隻敢夾自己麵前的菜。


    眼下坐著的都安安靜靜的吃飯,站著的也都屏氣凝神,沒有一個胡亂張望隨便開口的,顯然,不是唐家規矩鬆散,隻是這唐曼錦行事張揚沒規矩罷了。


    真不知道吳氏是怎麽教女兒的。


    見曼春不理她,唐曼錦心裏不服氣,掃了一眼太夫人那邊,見沒什麽動靜,便起心還想再說些什麽,她身後服侍的大丫鬟上前給她添了茶,笑眯眯的,“三姑娘要什麽?”


    這會兒屋裏服侍的都是慶僖堂的丫鬟,唐曼錦不敢得罪,隻好道,“沒什麽。”


    太夫人吃飯細嚼慢咽,等她放下了筷子,曼春麵前的粥也已經見了底。


    總算是安安靜靜的吃完了一頓飯,眾人漱了口,太夫人道,“時辰還早,你們自己玩吧。”


    幾個姑娘就坐在東邊套間裏吃茶說話。


    江漵是個挺落落大方的女子,任誰說起什麽話題,她都能接兩句,卻又不以專長自矜。


    別看唐曼錦跟個刺兒頭似的對誰都能噴兩句,卻唯獨對江漵小心翼翼,做出一副敬重長輩的樣子來,不過,不管她如何奉承,江漵始終不動聲色,這倒叫曼春有些另眼相看。


    餘下的兩人就有些有趣了,唐曼瑗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按說應該是最喜歡和年長的“姐姐們”一起玩,但偏偏她隻坐在那裏把玩手裏的孔明鎖,一點兒參與的意思也沒有,至於四姑娘唐曼穎,則低頭繡著一隻萬字迴紋的荷包,看配色應該是給年長的人用的。


    見此情形,曼春也打消了與江漵主動攀談的意思。


    畢竟從昨天的幾次談話看來,唐曼瑗和唐曼穎都不是性子沉悶的,相反,曼春覺得她們其實是很懂分寸的,比唐曼錦那個二五眼強多了。


    眼看快到了去學堂的時辰,外頭卻進來個丫鬟稟報道,“薛大姑家裏有事,跟夫人告了三天假,夫人說,請各位姑娘自行安排,今兒不用去學堂了。”


    唐曼錦笑嘻嘻一拍手,“哎呀,這可真是少見。”


    江漵道,“既然如此……”


    唐曼錦卻沒有讓她把話說完,挨過去搖搖江漵的胳膊,“今兒天色這麽好,咱們去園子裏瞧瞧?先前隻能在擷英閣和蘊秀軒理待著,不能去別處,好沒意思!聽說那園子裏造得可好了,不去就太可惜了。”


    江漵笑道,“等老太太壽辰過了,咱們就搬過去了,你著什麽急?”


    唐曼錦抿著嘴甜甜的笑,“先去看看嘛,你就不想知道哪裏好?到時候挑個自己喜歡的,不好麽?”


    江漵被她說得心動,略一沉吟,道,“那我去問問外祖母,”她看了看其餘的人,問唐曼寧,“你們也一起去吧?”


    唐曼寧小時候就去清涼園裏玩過,大致的格局還是有印象的,不過聽說這次大修之後園子裏氣象一新,想到既然要搬過去住,總要挑個喜歡的地方,便也有些心動,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為了太夫人的七十壽辰,從去年開始安平侯府就撥了銀子修葺清涼園,打算在清涼園裏為太夫人辦壽宴,如今各處的花木也已經打理整齊,就等著開門迎客了,不過,單單憑著唐曼錦的麵子,想要提前進園一觀——卻是不能,所以才趁著今天邀了江漵,畢竟太夫人心疼江漵是人所共知的。


    江漵也不是傻子,心知肚明對方是要借她的臉麵去園子裏玩,她如今雖還未出孝期,畢竟寄人籬下,不答應的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就應下了。


    太夫人生養了三個孩子,長子早亡,次子承繼了爵位,出息是出息了,卻不如女兒貼心,她也沒能想到,唯一的女兒會這麽早就沒了,便將對女兒的痛惜都傾倒在了江漵的身上,難得見江漵願意出去走走,心道讓她鬆散鬆散才好,當即就吩咐人去準備車馬,又叫人在清涼園各處預備停當,玩的累了也好就近歇息。


    江漵見太夫人動了這樣的陣仗,忙推辭道,“我們不過是去玩一會兒,一會兒就迴來了,您這樣,下迴我可不敢去了。”


    太夫人輕輕撫著江漵,“隻要想去,叫人說一聲就是了,在我這裏有什麽不敢的?你不知道,那園子大,想玩過一遍怎麽也得半天的工夫,你又身子弱,累著了可怎麽好?”


    江漵低下頭,靠進太夫人懷裏,“是外祖母疼我——”她抬起頭,“要不您和我們一起去吧?”


    屋子另一頭的唐曼錦悄悄挪了兩步,耳朵貼在博古架旁,咬著唇,立起耳朵去聽。


    唐曼瑗見她這個樣子,深覺丟臉,哼了一聲,打定主意一會兒要離唐曼錦遠遠的。


    太夫人最後還是沒有答應,她畢竟年紀大了,喜靜不喜動,“你們去玩吧,中午我叫人給你們送席麵去。”


    江漵迴來把話一說,幾個姑娘都高興起來,若是她們悄悄買通了守園的婆子,也不是不能進去,隻是得偷偷摸摸的,如今能夠正大光明的支使一幫子人服侍,豈不更美?


    倒是唐曼錦,避著人忍不住跟唐曼穎倒了幾句酸話,“到底是曾祖母的親外孫女,哪兒是我們能比的?”


    唐曼穎是知道的,先前園子剛修好的時候,唐曼錦就曾經趁著太夫人高興,提出過想去園子裏看看,太夫人卻沒理她,這樣對孫女和外孫女迥然不同的差別對待,讓四姑娘唐曼穎一想起來就心中不忿,臉上都要遮不住了,不過她一個庶女,尤其在太夫人跟前還說不上話,倒也不敢多說什麽,悄悄附和了唐曼錦幾句,就緊趕緊的上了轎子。


    一行人坐著小轎走過長長的夾道,轉到內街,從一處側門進了清涼園,入眼先是一片極為平坦寬闊的細墁場地,對麵一道山石堆砌的影壁牆。


    幾個小姑娘下了轎子,便有肩輿抬了過來,有個穿著頗為體麵的仆婦領著人服侍,她跟在江漵的身邊寸步不離。


    唐曼瑗指了個方向,對唐曼寧和曼春介紹道,“往那邊走一會兒就是擷英閣和蘊秀軒。”


    江漵問那仆婦,“我怎麽瞧著那邊有條船?”


    仆婦笑答,“您沒看錯,那邊是碼頭,聽老太太吩咐已經備好了船,姑娘們願意坐肩輿就坐肩輿,若是坐船,這會子湖上的風景才好呢。”


    江漵笑笑,“先這麽走走吧,一會兒若是不累,再坐船。”


    一路行來,隻見這清涼園裏疊山理水,遍植花木,果然是個消夏的好去處——曼春總算明白了什麽叫橫觀層樓,金碧相射,錦石纏道,寶徹池塘,柳鎖虹橋,花縈鳳舸——前世在揚州的時候也見過不少好園子,好是好,可惜因為規製的緣故,並不能與這裏相提並論。


    怪不得這天底下沒有不愛權勢財富的,山水野趣凍雲迷嶺固然造化天工,可這錦繡繁華柳絆長堤卻也令人流連忘返。


    那服侍的仆婦是個能說會道的,處處景致都能讓她說出個一二三來,江漵聽得有趣,便問,“這園子是什麽時候造的?”


    那仆婦笑道,“您若是問別人,那人未必能答得上來。這園子原是府裏的一處城中別院,當年為了迎接公主下降,特意請旨將周圍的民宅買下,奴家公公當初就是專管營建這堤塘的,擴建之後這園子就與前頭府裏連了起來。”


    江漵好奇道,“公主下降?”


    “是,不僅迎接過公主下降,先太子爺也住過哩,就住在前頭長春宮裏,直到永輝二年才迴了宮。從那以後,長春宮就空了出來,再不許別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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