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表姐!”李姿提著裙子,噔噔噔的跑了過來,身後的奶娘跟得緊緊的。


    曼春給她擦了擦汗,溫聲道,“做什麽跑這麽急?”


    李姿張開攥得緊緊的小拳頭,裏頭躺著兩顆成色極好的深粉色珍珠,難得大小顏色都一致,“母親給我的,表姐你給我縫鞋上吧!”


    李姿的奶娘一聽,不安道,“好姑娘,讓奶娘縫上也是一樣的。”


    李姿小腦袋一扭,“不要!我要表姐給我縫!表姐縫的好!”


    曼春抿著嘴笑,攬著李姿拍拍她的小肚子,親了她一口,“不妨事,我給她縫上吧。”


    李姿蹺起一隻腳,小胖手指著鞋尖,“就縫在這兒——”


    曼春叫奶娘把李姿抱到椅子上,給她脫了鞋,奶娘去找了塊抹布把鞋底蹭了蹭,才交給曼春。


    這雙粉紅色的繡鞋是曼春上了船後做的,麵對姑母的冷淡,她實在抹不開麵去姑母麵前奉承討好,也不想就這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思來想去,還不如給李姿這小丫頭做點兒什麽,畢竟小孩子總是更容易討好些,想來姑母見了多少也能明白她的心意。


    這小丫頭特別喜歡粉嫩的顏色,曼春便找了塊粉紅色的緞子做了雙略寬鬆些的繡鞋,上頭繡了紅花綠葉小貓蝴蝶,李姿果然很喜歡,穿上就不願意脫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奶娘哄了又哄,當著她的麵把鞋鎖在鞋箱裏,保證沒人拿走,她才老實睡了。


    曼春翻著她放針線的箱子,李姿坐在椅子上也不老實,探頭探腦的,奶娘一個不注意,她就跳下椅子噔噔噔的跑了過去,掂著腳尖往箱子裏看,一見箱子裏頭五顏六色的,針、線、布、繃子……什麽都有,還有一些紙卷兒,哇了一聲,“表姐,這些都是什麽?”


    “這是表姐做針線活的呀,”曼春對著標記找到了個錦緞包的木盒,她晃晃木盒,“你不是要把珠子縫到鞋上?單縫一個珠子不好看,邊兒上再綴些別的小珠子才漂亮呢。”


    李姿眼睛瞪得大大的,扒著箱子使勁點頭。


    “小心手。”她示意奶娘把李姿抱起來,才輕輕地合上了箱蓋。


    曼春叫人把門窗都打開,屋裏一下子就亮堂了起來,她打開盒子,裏頭是一格格小木格,都用棉花塞著,李姿扭著小身子掙開奶娘,伸手就揪起一朵棉花,棉花底下是米珠大小的雜色珍珠。


    “哎,怎麽這麽會拿?”曼春笑著捏捏她的小臉蛋兒,“你怎麽知道表姐我要找的就是這個?”


    李姿聽了,展顏一笑,兩肘趴在桌子上,“表姐,怎麽做?我幫你!”


    奶娘見她這麽不“規矩”的趴著,一邊著急,一邊又不敢訓斥,隻是小聲的勸著,“姑娘,坐正,坐正!”


    曼春瞥了那奶娘一眼,柔聲對李姿說道,“你隻要把你喜歡的珠子挑出來就好啦,我好給你縫到鞋子上。”


    這奶娘和姚氏差不多的年紀,姚氏接到曼春的眼色,上前把那奶娘扯到一邊去了,小聲道,“要教規矩什麽時候不能教?姑娘們這會兒正玩得高興呢,仔細讓你惹煩了,一會兒哭起來可怎麽收場?”


    奶娘咕噥道,“讓夫人看見了可怎麽好……”


    姚氏道,“夫人沒事來我們姑娘屋裏做什麽?就是有事,等著聽使喚的數都數不過來,誰還能不經通稟就進來?”


    兩人正說著,就見外頭閃進個人來,小五在門口攔阻不及,就被他衝進來了,姚氏臉色微變,快步上前擋在李博前頭,福身道,“二表少爺。”


    李博這幾天可算是過足了釣魚的癮,他一手拿杆,一手提線,線上還掛著條形狀奇怪的魚,胸前濺了不少水,這魚一尺多長,長得圓圓扁扁,好像隻有半截身子似的。


    姚氏被那魚嚇了一跳,一愣神的工夫,李博已經繞了過去。


    “二妹妹,你看這魚!”


    曼春心裏歎了口氣,又來了……瞥了一眼他手裏的魚,“二表哥,又有收獲了?”


    李博得意的挑挑眉,“那是當然,他們說這魚好吃,等我叫他們做了,中午大家都嚐嚐!”


    “我才不要吃!”李姿歪著身子幾乎趴在桌子上了,隻剩一隻腳還點著椅子。


    “二表哥,妹妹她不喜歡這魚,你退後些。”


    “我釣的魚這臭丫頭也沒少吃!”李博把魚放到了身後,瞪了李姿一眼。


    奶娘趕緊過來替李姿把椅子放正了,不敢再讓她像剛才那樣。


    李博看見她們桌上擺的東西,“又做針線?這麽好的天,外頭又涼快,怎麽不出去走走?悶在屋裏也太受罪了!要是嫌外頭人多,大不了叫他們迴避了就是。”


    曼春有些無奈,現在是在行船,又不是平常在家裏,哪能說叫人迴避就迴避?萬一出了事怎麽辦?再說了,她之所以不出門不就是為了躲他?偏偏這人也沒個忌諱。


    但這話又不好直說,曼春淡淡道,“我們不過是坐船的,哪能把人都趕走?沒這個道理。如今行程快走了一半,頂多再熬個十來天就能到天津衛了,這點兒罪有什麽受不得的?”


    一席話堵得李博啞了口,他欲言又止,磨蹭了一會兒,“那什麽——我去叫他們把這魚做了,二妹妹喜歡吃什麽口味的?”


    “隨意,其實我不怎麽愛吃魚。”


    李博興衝衝而來,滿心失望而去,要是他頭上長倆狗耳朵,這會兒肯定全耷拉下來了。


    李姿在他背後做了個鬼臉兒,轉過來看看曼春的臉色,沒敢吭聲,過了一會兒,“表姐?”


    “嗯?”


    李姿把放珠子的小碟子往前推了推,“挑好了。”


    “嗯。”


    “表姐,你生氣啦?”


    “……是啊。”


    見曼春還是那麽和和氣氣的沒有不耐煩,李姿大了膽子,“為什麽呀?”


    曼春正想說“不為什麽”,忽然心裏一動,“你覺得是為什麽?”


    李姿歪著腦袋想了想,“……魚太醜?”


    曼春失笑,點點她的小腦瓜,“那魚是挺醜的,不過不是為了這個。‘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這個知不知道?”


    李姿點頭,“母親教我背過。”


    “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嗎?”


    李姿年紀小,能把這個背下來就不錯了,她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等曼春又問她一遍,才不太肯定的答道,“好像——是叫人守規矩?”


    “說的不錯,嫻靜貞節,能謹守節操,有羞恥之心,舉止言行都有規矩,這就是婦德。男女七歲不同席,我和你二哥年紀漸長,平時說話、做事不能隨心所欲逾越了規矩,他不經通稟就進來,是無禮,我剛才隻顧著生氣了,也沒有好好規勸,不知道他明白不明白。”


    這番話李姿想了一會兒才漸漸明白,她指指自己,“我馬上就七歲啦,以後也不能和二哥說話了?”


    “自然不是,他是你親兄長,隻要不是無禮的事,都沒什麽,可我是姓唐的呀,他姓李,原是兩姓人,便是親戚,也沒有這樣不經通稟就往屋裏闖的,讓人知道了,該說我不尊重了,要被人瞧不起的。”


    李姿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曼春看看她,微微一笑,手上卻加快了動作,她把兩顆大珍珠縫在李姿的鞋麵上,周圍又添了一圈粉色的小米珠。


    李姿換上鞋子,得意地翹起腳來走了幾步,笑著看向曼春。


    曼春會意,鼓勵她,“真好看!去給你母親瞧瞧?”


    “我去去就來!”李姿等的就是這句話,提著裙子風一般的跑走了。


    曼春失笑,搖搖頭,見盤子裏還有些李姿挑出來的珠子,便用細線穿了,做成兩朵八仙花的樣式,係在一對金丁香上。


    李姿出去顯擺了一圈,又跑了迴來,見盤子裏的珠子不見了,卻擺了一對小米珠攢的耳墜子,她驚喜又期待地望著曼春,“表姐,這個這個——這也是給我的嗎?”


    看著李姿的笑臉,曼春的心也晴朗了起來,“你要是喜歡,就給你了。”


    “謝謝表姐!”李姿把她的小兔子耳墜取了下來,捏著新得的八仙花耳墜就要往耳朵上戳,看得曼春心驚肉跳的,連忙按住她,“等等,我來給你戴。”


    給李姿戴上耳墜子,曼春叫她奶娘把先前戴的墜子收好了,左右看看,點點頭,“還真挺好看。”


    李姿趴在她懷裏撒嬌,“表姐——”


    曼春摸摸她背上,見已經出了汗,就讓她奶娘去給她取件幹衣裳來,又讓姚氏去打些熱水來,要給她擦擦身上。


    姚氏端了熱水迴來,卻有些神色不安,趁著奶娘給李姿擦身的工夫,她悄悄在曼春耳邊說道,“姑娘,剛才有人在海裏看見了沉船,還撈上來幾個人,聽說都是官兵裝扮。”


    曼春愣住了,“官兵?”


    姚氏輕輕點點頭。


    曼春扭頭看看李姿,許是擦到了癢癢,她咯咯地笑著,奶娘一邊哄著,手裏卻是不停。


    曼春咬了咬唇,“你去找王勤,叫他去打聽打聽,等我問過姐姐再說。”


    “是。”


    到了傍晚的時候,船在鄰近明州的一處碼頭靠了岸,這裏顯然不是大港,岸上人煙也少。


    等吃好了飯,唐妍把孩子們都留下了,“等到了明州,咱們就進錢塘,先進內河再往北走。”


    曼寧有些心急,“姑母,白天的……”


    “進了錢塘咱們就去杭州府,那可是個好地方,咱們在那兒多停兩天好好逛逛,再走運河北上,也不用像如今似的,一整天在船上都看不到什麽人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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