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輜原本隻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和藺先生提了女兒們要迴京,不僅想繼續聘請他為西席教授兩個女兒,也想請他教小兒子唐棠讀書,畢竟這位藺先生德才兼備,年紀也合適,為人又有見識,哪怕是在京城,想再找著這樣一位合適的先生也並不容易。


    藺先生原也不是泉州本地人氏,唐輜與他相處得甚為和睦,又是個大方的,像這樣輕鬆的活計在別處可不好找,他想了想,便拍板笑道,“如此也好,我也多年未曾迴過京城了,正好趁此機會迴去看看。”


    唐輜訝然,“先生家在京城?聽口音卻不像。”實在不怪他驚訝,因著藺先生說過他祖籍重慶,他便一直以為老先生的口音是受了家鄉話的影響。


    藺先生道,“我幼年時遷居京城,直到三十多歲才離開,在南方久居多年,如今連口音都變啦。”


    兩下一說,原來藺先生的家就在離侯府不算太遠的一處巷子裏,唐輜靈光一閃,想起了那條巷子,那條巷子裏的宅院雖然多是老宅子,卻住過許多翰林,便不由帶了幾分謹慎,“二十多年前,翰林院有一位藺老學士,不知是先生的……”


    藺先生聞言,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微有些黯然,“那正是家父。”


    “原來竟是故人!”唐輜肅然起敬。


    原來那位藺老學士擅講春秋穀梁傳,唐輜少年時曾經有機會向他請教過,對其學問見識很是推崇,隻是後來藺老學士因言獲罪被罷了官,未等迴鄉就病死了,著實令人遺憾。


    眼前這位藺先生身長八尺,極為魁梧,唐輜印象裏的那位藺老學士卻是個矮矮瘦瘦的幹癟老頭兒,實在看不出是父子來。


    知道了藺先生的出身來曆,唐輜就更放心了些。


    曼春身邊能用的人太少,這一去京城,還不曉得好有沒有機會再迴泉州。


    她考慮再三,決定關了鋪子。


    她先是問了父親,唐輜告訴她,那是她的鋪子,隨她怎麽處置,她想著這鋪子畢竟是租的十七舅舅家的,平時生意也不錯,要了結的話還是要提前跟舅母說一聲,便寫了封信交給童嬤嬤,叫她去了丁氏那裏。


    丁氏卻正忙著收拾東西,知道童嬤嬤來了,對女兒說道,“你就照著這個單子讓她們收拾,一樣樣的擺好別弄亂了。”


    童嬤嬤見了這邊忙碌的情形,詫異得很。


    丁氏聽童嬤嬤說明了來意,撲哧一笑,“哎喲,這可真是巧了,我們老爺才接到的調令,也要進京呢,這不,才剛打發人來告訴我,說三天之內就要啟程,我正叫人收拾行李呢,來得及就和他一起走,來不及就再另雇條船,誰知道外甥女也要走?什麽時候動身?早的話興許能一塊兒走呢。”


    童嬤嬤一聽,高興道,“舅老爺的嘉獎下來了?”


    丁氏臉上是遮不住的喜色,“金銀表禮自然是賞了的,主要還是升了官,要調入京營——”


    王四姑娘過來和丁氏確認單子上的數目,對童嬤嬤點了點頭。


    丁氏道,“對,這個數目沒錯,得給你爹多準備些,到了京城要打賞的多,出手不能小氣了,尤其底下那些辦事的小吏,才難纏呢。”她轉眼看看童嬤嬤,忽然想起一事,對四姑娘道,“再備份厚些的儀程,你爹爹手下有個千戶要調到別處去了。”


    丁氏對童嬤嬤道,“有個叫孫承嗣的在我們老爺手下是個千戶,跟唐家也是世交。”


    童嬤嬤一愣,不知丁氏怎麽就提起了這人。


    丁氏道,“就是那個做了好大買賣,有十幾條船的那個。”


    童嬤嬤道,“他?我們大少爺定親的時候就請了他,還幫著抓住了個賊哩。”


    丁氏笑道,“就是他,聽我們老爺說他身手好著哩,這迴我們老爺調到京營,手底下的都跟著去,隻有他,聽說要調到夏鎮衛所,那裏緊鄰運河鈔關,可是處好地方。”


    童嬤嬤迴了唐家,將舅老爺即將調任京城的事告訴了曼春,又道,“舅太太說了,她會和綢緞店的掌櫃說一聲,叫王勤去辦就成了,餘下的貨趕緊清倉,要不然外頭人得了風聲該趁機壓價了。”


    “這兩日舅太太得忙著給舅老爺收拾進京用的東西,來不及過來,讓咱們這邊定了日程後和她說一聲。”


    自從去年十七舅舅來泉州上任,如今還不到一年,真是快啊……想到自己也即將進京,曼春心裏多了幾分期待,“舅舅他們著急上京,肯定不能耽擱,嬤嬤你明天再跑一趟,把我先前給舅舅和舅母做的衣裳送去,這事兒先不要告訴姐姐,等父親迴來問問再說。”


    她叫童嬤嬤從箱子裏找出她以往繡的小件兒,從裏頭挑出一套月白色繡了玉蘭的帕子、荷包和扇套,“這個給表姐。”


    童嬤嬤趁著天色還不算太晚,就去絨線鋪找王勤說了姑娘因要迴京,打算把鋪子關掉的事,“姑娘說等到了京城再開家鋪子,還是做這生意,叫你跟著同去。”


    這消息有些太突然,王勤細細思量了一番,“姑娘什麽時候動身?”


    “還沒定日子呢。”


    既然日子還沒定,想來時間還富餘,王勤微微鬆了口氣,“這事兒我盡快辦。”


    童嬤嬤又把從丁氏那裏聽來的孫承嗣要調任去夏鎮衛所的事告訴了兒子,“你備些儀程去送送。”


    王勤左右看看,“娘,這……不好吧?”他娘也太異想天開了些,即便孫千戶和唐家是世交,也不可能因為他和孫千戶交好,二姑娘以後的婚事就能——


    童嬤嬤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不死心道,“就是我說的那事不成,跟這麽個有本事有前程的多多交好總是沒錯的。”


    王十七帶著人很快就啟程了,唐家和李家去送行,泉州府的上下官員大多也都去了,丁氏要顧著孩子,就走的晚,然而也不能耽擱太久。


    丁氏啟程之前,曼春由姐姐陪著去了一趟,丁氏拉著曼春的手,囑咐了又囑咐,又把王家在京城的宅子告訴了曼春,“等你到了京城,叫人去那兒給我送個信兒,咱們娘倆好再相見。”叫人把自己給曼春姐妹倆準備的路上用得著的藥材交給了童嬤嬤叫她收了,又避著人悄悄往曼春袖子裏塞了個荷包,“這是給你的,仔細收好了,路上說不定會有什麽花銷,別苦了自個兒。”


    曼春猜出她給的是什麽,便趕緊推辭,“您快收迴去,我不能要,我自己有……”


    “快收著!”丁氏攥緊了她的手腕,不叫她往外拿,“你有是你有的,這是你舅舅和舅母的一點子心意,迴京這一路舅母不能陪你了,你得好好的,別叫我們不放心。”好歹硬是留下了。


    她又問起童嬤嬤,想知道曼春路上要用的東西都備好了沒,童嬤嬤道,“姑娘的東西都帶著,照著平時常用和不常用的分開裝箱,首飾、銀錢和藥材隨身帶著,寢具、熏爐……這些都是姑娘用慣了的,也帶著,各個箱子裏都藏了二十兩銀子以防萬一,姑娘平時吃慣了的米麵也帶些,免得路上清苦壞了胃口……”


    聽童嬤嬤數算了一番,丁氏滿意道,“船上洗漱不便,多帶個爐子,多帶些柴炭,尤其換洗的衣裳要多帶,如今江南正是雨多的時候,衣裳洗了不能曬外頭,在屋裏又幹不了,隻能拿爐子熏,路上喝的水一定得煮開了才行,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找大夫都不容易……”


    童嬤嬤躬身應下了,丁氏道,“二姑娘是你抱著長大的,沒人比你更經心了,你好好服侍,等太太平平的到了京城,我賞你。”


    丁氏走的那天是個難得的大好晴天,王家在碼頭旁的酒樓包了個雅間招待送行的人,因之前王十七走的時候就有不少人已經送過了,這一次來的便不多,都是與丁氏熟識的,連唐妍也來了,眾人依依不舍,丁氏笑道,“又不是再不相見,何必如此?等將來你們去了京城,我請大家吃酒看戲!”


    唐妍笑道,“呸,你個山東婆娘說的好大話,要請也是我請。”


    丁氏道,“我不跟你爭,說好了,到時候可別躲著我們。”


    眾人皆笑。


    花了幾日工夫王勤把倉房裏的貨都清掉了,盤好了賬,竟也結餘不少。


    他來找曼春,“既然姑娘打算到了京城再開家店,仍舊做這絨線生意,小的就做主把賬房、夥計和染工都留下了,讓他們跟著去,也免得被別人雇了去,泄露了秘方。”


    曼春看著賬上的數字,琢磨著與其攏了銀子走,不如再販些貨去京城,跟著官船走也省了各樣的捐稅,就讓王勤去辦。


    王勤聽了,眼睛就亮了,“小的其實也想過這一路是不是販些貨,等進了京城,姑娘手頭也寬裕些,就是怕到路上有個萬一,折了本錢對不起姑娘。”


    曼春道,“咱們是官船,一不用交稅,二無人敢欺,有什麽怕的?你做了這些年的生意,如今這絨線鋪也經營的不錯,我還能有什麽不放心的?盡管放手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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