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嬤嬤雖在太太王氏身邊伺候,卻也被人灌了幾杯酒,她嘴裏含著香,好歹沒讓人聞出酒氣來,等送走了客人,將上下內外都歸置好了,又去王氏那邊瞧了一眼,見丫鬟們伺候得勤謹,才放心地由個小丫鬟扶著迴了後罩房。


    小丫鬟服侍著她脫了衣裳,扶她坐在床上脫了鞋,端過水盆來為她擦臉洗腳,韋嬤嬤躺下舒舒服服的呻·吟一聲,“給我好好捏捏,肩也皺,腳也酸……”


    小丫鬟聽話的給她捶著肩膀,不敢驚了她似的,“嬤嬤晚上想吃什麽?”


    韋嬤嬤想了想,皺眉道,“天這麽熱,不耐煩吃那油膩的,弄兩樣清淡的,問廚房有沒有糟鵝掌,再來個酸筍湯。”


    小丫鬟道,“下半晌時候廚房裏閆大娘叫人來送信,說她給嬤嬤留了尾鰣魚,擱在冰窖裏凍著呢,蒸著吃最好不過了。”


    韋嬤嬤想起今天宴席上一桌也隻有那麽一碟,幾筷子就沒了,就笑道,“算她懂事——今天我在前頭忙,後邊兒沒什麽事吧?”


    那小丫鬟是極伶俐的,“大姑娘那邊兒一直熱熱鬧鬧的,隻是過午領人去了一趟花園子,之後就沒什麽事兒了。”


    韋嬤嬤趴著“嗯”了一聲,突然猛地一撐胳膊,“大姑娘去花園子做什麽?”


    那小丫鬟被她難看的臉色嚇了一跳,她趕緊起身恭立,含糊道,“說是領著幾位姑娘去瞧二姑娘,待了一會兒就迴去了。”


    “然後呢?”韋嬤嬤瞪著眼,厲聲問道。


    “……大姑娘下午一直和來做客的姑娘們在一起……”那小丫鬟慌得退了兩步,不敢多看韋嬤嬤,“我、我這就去打聽——”


    說完轉身要走,被韋嬤嬤叫住了。


    韋嬤嬤低頭想了一會兒,一招手,那小丫鬟小心地湊過去,側耳彎腰去聽吩咐。


    “你去找那誰——”韋嬤嬤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個名字,“告訴她,我今天從沒吩咐過她什麽,她也一直在蘭院伺候,從未離開過!若是有人問她什麽,一概不知……讓她好好思量。”


    ……


    曼春道,“高太太以後要指望兒子,漫說高婕不是她親生的,便是高婕視她如親母,將來出嫁歸到別人家,又不能給她養老送終,想來她是不指望的。”


    唐曼寧不知想到了什麽,眉頭一皺,看了一眼妹妹,有些沒滋沒味的道,“也不知她如今怎麽樣了。”


    曼春道,“我看她順風順水慣了,恐怕算計不過高太太,百足之蟲斷而不蹶,女子卑弱,為母則強,姐姐你有空就寫信提醒她一聲吧。”


    唐曼寧洗好了就叫人進來服侍,曼春趁機出來了,見春波小心翼翼的撩開簾子進來,手腕上抬著隻鸚哥兒,見了她,“姑娘——”


    曼春問道,“哪兒找迴來的?”


    春波答道,“它自己迴來的,站在欄杆上,也不走,許是餓了。”


    “鎖好吧,這些日子先別給它鬆鏈子了,哪天真飛出去沒準兒就迴不來了。”


    曼春迴了臥房,坐在窗前安安靜靜地把玩著紈扇,童嬤嬤端著碟果子進來,把果盤放在小幾上,曼春挑了幾個小的喂給三隻鳥兒,看它們吃得歡快,這才擦擦手,捏了隻枇杷用指甲輕輕在果皮外刮了一圈,便很容易的將外皮撕了下來,她一連剝了幾個,才用小銀叉子戳著慢慢吃了。


    小屏看她不吃了,就放下手裏納了一半的鞋底,把桌子收拾幹淨,將吃剩的果皮和核端了出去。


    童嬤嬤過來小聲道,“姑娘,我打聽了,今天客人多,園子裏的都給叫去幹活兒了,前頭熱鬧得很,幾處院子離得也近,就是聽見什麽,也隻當是前院傳過來的動靜。”


    “那人還在不在園子裏?”


    童嬤嬤搖了搖頭,“各處都找了,沒人,想來是走了。”


    曼春問她,“嬤嬤你怎麽說的?”


    “我跟管花園子的那幾個婆子說身上的銀三事掉了,路上、樹後頭、草窠裏都找了。”童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姑娘在梯子上可曾看到那人的模樣?”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二姑娘有沒有被人看見麵容。


    曼春沉默了一會兒,童嬤嬤忍不住低聲催問,“姑娘!這不是玩笑的事!”


    童嬤嬤雖然沒有多少本事,可她的忠心卻無需懷疑,若不和她說明白,恐怕接下來好一陣子都要寢食不安了,曼春想了想,“他用帕子遮了臉,衣裳也反穿了,我看他……很像是前一陣子在父親那裏瞧見過的一位世交……觀他舉止倒不像是有惡意的。”


    她見童嬤嬤臉色難看,就安慰道,“我是什麽人?除了家裏這一畝三分地,還有誰會算計我?雖不知道是誰把人引進來的,可拿著花園子鑰匙的一共就那麽幾個人,咱們院裏的人可是老老實實的待了一天沒出去,嬤嬤想想,還能是誰?”她歎了口氣,“隻是我也沒想到,她們……若是我出了什麽事,難道姐姐還能有什麽好名聲?”


    曼春思量著,今天是兄長定親的好日子,太太就是再怎麽看她不順眼,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弄出事來,然而若說是巧合,又感覺不像,花園子的門鎖得好好的,人怎麽進來的?要麽是翻牆,要麽就是有人拿鑰匙給開了鎖——總之,絕不可能是無意中闖進來的。


    可這事即便不是太太弄出來的,多半也與她脫不了幹係,能打開後花園的門,還有這麽大的膽子放人進來,也不過就那為數不多的幾個人。


    她還記得先前在書房時聽見父親跟兄長說那人是“忠勇公府上的孫家表兄”,也不知他怎麽摸進後花園的,這次也多虧了他,要不然事情鬧將起來……可她連一句謝謝也沒來得及說,有機會的話還是應該謝謝他。


    曼春這邊琢磨著該怎麽感謝恩人,唐輜卻覺得頭大。


    送走了客人,唐輜在書房小憩了一會兒,就聽下人來報說,“孫二爺帶人抬了個大箱子來。”


    唐輜一開始還以為是孫承嗣來送賀禮,後來一想,不對啊,今天一早陪著去陳家下定的人裏頭不就有他麽?


    要補送賀禮也無需他再親自過來,八成是有什麽事。


    拿帕子抹了把臉,他就趕緊叫人進來。


    孫承嗣叫人抬著箱子進了院子,隨後便打發了抬箱子的人。


    唐輜問他,“去而複返,是有什麽急事?”


    孫承嗣就上前與唐輜低聲說了幾句,唐輜一臉驚愕,當即沉了臉,好一會兒沒吭聲……他轉臉看看箱子,叫院子裏的人都退下,隻留下兩個心腹,“把箱子打開。”


    他領著孫承嗣走到一邊,問道,“怎麽抓到的?”


    孫承嗣一時沒有答話,支吾道,“這個……中午……喝得有些醉了,看到個鳥兒就翻牆去抓……”


    唐輜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頓時就想找個趁手的抽他一頓——喝醉了酒,瞧見個扁毛畜牲就敢去翻他家的後院圍牆?


    孫承嗣退後躬身揖禮,窘道,“酒醉失禮,是我的不是!唐突了!”


    唐輜的兩個心腹正在解箱子上的繩子,見此情形,忍不住支楞起了耳朵。


    孫承嗣就把腰上別著的馬鞭抽了出來雙手奉上,“大舅舅若是實在生氣,不如打我兩下?”


    他這樣一說,唐輜倒沒那麽生氣了,他心道這倒是個有眼色的,不禁翹了翹嘴角,又馬上虎著臉道,“出了這樣的事,又豈是一句話就能抹掉的?”


    孫承嗣躬身要再行禮,卻被唐輜托住,“若是換了別人,我必不輕饒,你麽——認識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隻此一次,不許再有下迴。”


    箱子打開,一個身形矮小的男子被捆了手腳堵了嘴,蜷縮在箱子裏,他一見唐輜等人,頓時就瞪大了眼,“嗚嗚”的掙紮起來。


    孫承嗣見事情辦妥,人已經送過來了,剩下的就是唐家的事了,他不好多摻和,便也不多留,告辭迴去了。


    唐輜叫人送了他出去,轉迴來冷冷地看了眼箱子裏的人,吩咐那二人道,“必要問清楚了,誰指使他來的,來做什麽,誰給他引的路,可還有別人瞧見!”


    那人原本不過是街上一個沒甚出息的無賴混混,他原就打算好了,若是被抓住了就渾說幾句——實在不行挨頓打也認了——受些皮肉之苦,哪怕被扔到大牢裏,他早晚也能出來,誰想對方卻不由分說先打了他一頓,險些沒被打死!那些大牢裏的手段,他也是見過的,不等打第二輪就利索招了。


    唐輜看著手裏的供狀,運了半天的氣,終於還是忍不住狠狠地將那幾張薄薄的紙拍在桌上,“欺人太甚!”董知府是他的上官,平日裏驕橫跋扈,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如今他竟做出這等事來!


    他又想到那人在供狀裏說有個婆子有意無意的給他開門引路,他才能順利進到花園裏……他背著手在屋裏來迴走了幾趟,“來人!……把那吃裏扒外的東西的找出來,不管是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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