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同知家為長子定下了陳家三姑娘!


    這條消息飛一般的傳遍了泉州上層。


    兩邊的媒人分別是李提舉家和黃通判家,原本為這樁婚事搭線的是其實是高同知家的太太,可惜高同知突然亡故,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雖說這件喜事在幾天前才定下,可王氏為了兒子的婚事早就有所準備,雖然時間上緊促了些,倒也不至於慌手慌腳。


    兩邊商量了六月十八這個黃道吉日,唐家收了陳家三姑娘的庚帖,又將聘書、禮書和聘禮送到了陳家在城內的宅院,這一通折騰完,也已經快到了中午。


    且不說陳家那邊如何,唐家這裏可謂是賓客盈門,絡繹不絕,男客被安排在前院招待,女客則在充當客院的蘭院裏吃酒聽戲。


    隔著一座花園,熱鬧和喧囂毫無顧忌的傳入到後宅之中。


    曼春站在院子裏聽了一會兒,童嬤嬤勸她,“日頭太曬,姑娘迴屋吧?”


    曼春問道,“飯好了沒有?”


    “快好了。”


    “把飯桌擺在廊下吧,我想聽聽戲。”


    見她堅持,童嬤嬤也隻好聽從了。


    剛過了六月六沒兩天,太太就把要給大哥定親的事說了,說陳三姑娘賢良淑德,陳家門第雖低些,卻是有規矩的人家,父親應該是已經知道了,在兄長和她們姐妹麵前沒有說什麽。


    太太提前兩天就告訴她,她年紀太小,請客的日子準備倉促,偏偏客人太多,事又雜,為免照顧不到她,讓她今天不要離開院子,吃飯也隻在院子裏吃。


    曼春知道這原本是她在外人麵前露臉的機會,就好像姐姐在自己院子裏招待年輕姑娘們一樣,這家的姑娘教養如何,是否賢德,總得讓人親眼見著才行。


    不過,她年紀還小,還不到著急的時候,何況將來唐家如何也還未知,不必去爭一時長短。


    院子裏搭了高高的的戲台,與男客們那邊不時響起的喝彩不同,女客們多是安安靜靜的聽戲,便是談笑時也壓低了聲音,王氏今天穿了玫瑰紫貼金的衣裳,底下是翠蘭馬麵裙,頭上戴了一整套的金頭麵,整個人顯得精神極了。


    戲文唱得再好,也沒能飄進王氏耳朵裏,不時有人過來借著敬酒的機會向她打聽給陳家下聘禮的事,她心裏高興,便也耐下性子來和和氣氣的與人說話。


    王氏喝得有些高了,她告了罪,去了後頭悄悄飲了盞醒酒茶,歇了一會兒,方覺得好些了,等再迴到宴席上,聽見大家正在說笑,就笑道,“說什麽呢?”


    董知府家的太太手裏捏著帕子在嘴邊拭了拭,笑道,“還不是那些小討債的?——妹妹,我問你一句,你可別敷衍我!”


    董知府太太問道,“你家大姑娘可有人家了?”


    宴席上至少一大半的人都扭過頭來看。


    王氏坐下了,笑道,“原來您竟比我還急——水月庵的老師傅給我們家大姐兒算過,說我們大姐兒不宜太早成親,親事上且得謹慎呢,我也舍不得讓她早早的離家,寧願多留她兩年,才放心呢。”


    柯大太太今天也來了,仗著柯家在泉州地頭上的臉麵,交了五百兩銀子的禮金,得以在偏廳的席麵上有一席之地,卻沒能見到唐家大姑娘,問了才知道原來唐家大姑娘沒來這邊,卻是在後宅招待各家的小娘子。


    柯大太太心裏正心疼那打了水漂的銀子,卻見一位平時還算要好的太太朝她招了招手,她趕緊起身跟了上去。


    “你是要打聽唐家哪位姑娘?”


    柯大太太拉著對方的手,“有什麽消息,都跟我說說?”


    那位太太左右掃了兩眼,“唐家大姑娘是嫡出,又是侯府的長孫女,這一兩年是不打算說親的,剛才那邊傳過來的話,說唐家太太說了,她家大姑娘不宜太早成親,寧願多留她兩年才放心,她說是這樣說,可大夥兒都議論說唐家太太舍不得女兒早嫁,恐怕是為了迴京城選女婿。”


    柯大太太心裏琢磨了琢磨,“還有沒有別的姑娘?”


    “還有一位是庶出的,聽說年紀還小,今天根本就沒露麵,恐怕是個不受寵的。……好姐姐,我知道你為了孩子的事兒著急,可也不能急病亂投醫呀,有什麽主意可得先想好了,別以後再後悔。”


    柯大太太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唐曼寧在後院獨自招待小客人們,王氏到底不放心,怕女兒出什麽差錯,她囑咐韋嬤嬤,“你悄悄兒的去大姑娘那兒,看看缺什麽不缺。”


    韋嬤嬤點了點頭,叫了兩個丫鬟跟著,開了客院小角門,順著二門外夾道進了二門,就去了唐曼寧的院子。


    她這裏嘻嘻哈哈的倒也熱鬧,兩個女先兒和幾個會雜耍的女子輪流獻藝,或者姑娘們聚在一起行行酒令,玩玩投壺、雙陸、擊鼓傳花,賭些彩頭。


    韋嬤嬤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了一會兒,又叫過伺候的人來問了問,便放心的出來了。


    剛出了二門,就見對麵樂誌堂後門出來個小廝打扮的,低著頭直往花園的方向衝,韋嬤嬤不由皺眉,高聲叫住他,走過去厲聲道,“你是哪家的?這樣亂闖!那邊可都是女眷,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快迴去!”


    那人支支吾吾,韋嬤嬤立時就生了疑心,叫了兩個人要送他去前院,那人一聽,趕緊道,“我是走錯了路了!我們老爺叫我去車上拿醒酒石呢,叫我不許告訴別人,才不敢說,您要是送我迴去,栽了我們老爺的麵子,迴頭非得打死我不可!”


    韋嬤嬤盯了他一會兒,才淡淡一指西角門的方向,道,“走那個方向是西角門,出去就是各家的車,別再走錯了,不然拿了你,也就顧不得你家老爺的臉麵了。”


    等那人晃晃悠悠往西角門去了,韋嬤嬤吩咐人盯著他,“去打聽打聽,他是誰家的,盯著他,一旦有什麽動靜就趕緊叫人去報了來。”


    孫承嗣今天一早和眾人一起陪著唐鬆去陳家下定,忙忙碌碌顧不上肚子,開席後又替人擋了幾杯,這會兒便有些暈暈乎乎的,他原本酒量不錯,覺察出自己有些醉了,便趕緊塞了幾口吃的,尋了借口避了出來,無奈到處都是人,好不容易才在屋子後頭找到個清淨的小門,剛坐在台階上歇了歇,就聽見一聲怪異的“白日、依山盡!”


    嚇了他一跳。


    左右看看,卻不見人。


    “白日依山盡!”


    “日照香爐、生紫煙!”


    他順著聲音抬頭去看,卻原來是牆頭上站了隻鸚哥兒,那鸚哥兒瞧見了他,歪著腦袋看了一會兒,又張口道,“日照香爐、生紫煙!”


    見著這麽一隻會說話的鳥兒,孫承嗣酒意上頭,就想逗它玩玩,便站起來要伸手抓它,哪知那鳥兒精得很,一見他伸手,立刻往旁邊跳了跳,嘴裏還喊著“救——命——啊——!”緊接著又來了句“喂我吧!”


    他左右看看,見沒什麽人,兩腿交錯往牆上一蹬,手扒著牆頭就上去了。


    那鸚哥兒撲棱撲棱翅膀又飛了兩步,停在了三尺開外,歪著腦袋看他,然後——往東飛去了。


    孫承嗣看它古靈精怪的樣子,一笑,挺身翻過牆頭就去追那鸚哥兒,那鸚哥兒飛幾步,就迴頭看看他,再飛幾步,就又迴頭看看他。


    孫承嗣隻顧著看鳥兒了,覺得周圍沒什麽人,便跟著鳥兒又翻過了一處牆頭,跳進個花園子裏,到了這裏,他反而放心下來,今天唐家辦宴席,剛才翻過的地方,兩扇門都是緊緊的關著的,可見花園子裏不許進人。


    他喝的微醺,跟著那隻鸚哥兒直走到一處院子外頭,見鳥兒飛過牆頭,卻突然聽到牆那邊傳來女人說話的聲音,心裏一驚,酒意就散了大半。


    他正在猶疑,驀地聽到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趕緊左右看看,身子一躬,便鑽進樹叢後頭。


    一個婦人模樣的身影匆匆走過這裏,轉眼間便消失在小徑的拐彎處。


    孫承嗣躲在樹叢後頭,正琢磨著一會兒怎麽繞開人離開這裏,就聽見咣咣咣砸門的聲音,院子裏麵的說話聲立即停了。


    韋嬤嬤聽了人稟報,低聲問,“確實給引過去了?”


    那人道,“引過去了,那砸門的動靜隔著半個園子都能聽見!”


    韋嬤嬤滿意地點了點頭,從腕子上擼下個銀鐲子給她,“賞你的,拿著吧。”


    原來董知府自從幾年前唐輜來了泉州,拉攏唐輜不成,便將唐輜看做了眼中釘,先前得知了唐輜的身份,他顧忌之餘,派人去京城打聽到唐輜原來隻是侯府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子,便有心要教訓教訓他。


    唐輜這幾年在董知府手下,一直沒有被抓到把柄,此次唐家要與本地望族聯姻,董知府便起了“不能把婚事攪黃也得惡心惡心你們”的想法,趁著唐家招待賓客人多事多,讓人去街市上找了個嘴嚴的無賴兒,扮作家丁溜進後院搗亂。結果這人沒能混進後院,倒被人悄悄兒引著去了花園裏曼春的居處,那人也聽到了有女眷的說話聲,以為是客院,想著既然進不了後院,驚一驚唐家的女客們也是一樣的,就使勁鬧將起來。其實今日女客們都在前頭客院,花園子裏反而沒有人。韋嬤嬤正要報那一抓之仇,巴不得曼春那裏能鬧大了。


    童嬤嬤隔著門訓斥了幾句,那搗亂的人卻滿口胡咧咧,一副吃醉了酒你們能奈我何的樣子。


    孫承嗣悄悄攀著牆頭往裏看,見正房門口坐著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正是前一陣子曾在水月庵和唐輜書房見過的唐家姑娘,知道這是唐輜的女兒,他略一思量,下來找了個隱蔽處,將身上的衣裳反穿,又用帕子遮了臉,輕手輕腳的繞到那人身後,一拳將那搗亂的人敲暈了,左右看看,見周圍沒人,便將那人背到僻靜處,扯了幾根藤條綁了藏在樹叢裏,打算迴頭再好好問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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