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妍可算是體會到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是什麽滋味了。


    用兒子替侄女擋一擋,擋了還能脫身?


    唐妍倒不是覺得大侄女有哪裏不好,那孩子的確如王氏所說的,如今雖然年紀還小,可一看相貌身條,就知道以後必是個美人,雖然有些大大咧咧,看她言行舉止,教養顯然是極好的——可惜,她姓唐。


    這是沒法子的事。


    雖然孩子們是無辜的,如今已過而立之年的大弟那時候也不過才十來歲,和那時的自己一樣的無能也無奈,可一想到當年母親那樣憋屈的死去,年幼的弟弟又失蹤,她就告訴自己,這輩子都要記得仇人是誰!


    何況,王氏是個什麽德性,她難道還不知道?


    女兒肖母,大侄女的品性再好,有這樣一個母親,恐怕私底下也不會是什麽溫柔性子。


    唐妍根本就不用考慮,她笑道,“你呀,真是想多了,曼寧再怎麽樣也是老太太的親曾孫女,我這就寫信勸勸她老人家,好歹也約束約束,免得這些刁奴再生事!”說著,就招唿人準備筆墨。


    且不說唐妍這邊如何應對王氏,唐曼寧嫌自己住的屋子冷清,硬是跑到曼春這裏和她坐著說話,趁著屋裏沒有別人,曼春就問起了她們的這位大姑母。


    先前每次見到大姑母的時候,總有一堆人在旁邊奉承,她也沒覺得有哪裏不對,倒是這次周嬤嬤來,倒讓她看出了不一樣的地方。


    周嬤嬤來了這一陣子,曼春一早一晚去太太那裏請安的時候時不時的就能遇見,因此也對這位周嬤嬤有了幾分了解。


    怎麽說呢,這位周嬤嬤可說是仗著自己是伺候太夫人的,著實不將眾人放在眼裏,她時常在王氏耳邊嘮叨規矩也就罷了,就是父親,被周嬤嬤稱作大老爺的這一位,太夫人的長孫,周嬤嬤在他麵前其實也常常是挺著腰說話,並不會因為大老爺是太夫人的長孫,侯爺的長子,就對他高看一眼。


    曼春曾猜測是不是因為父親是庶出的緣故,可今天看到周嬤嬤對大姑母的態度,又隱隱覺得奇怪。


    周嬤嬤對大姑母也太謙和卑下了些,大姑母是侯爺的發妻所出,聽說如今這一位繼祖母已經嫁過來二十餘年,可見那一位去世的更早,大姑母又是女子,在大家族中原本就不可能比男子還要受重視,她又是嫁出去的,李家再顯赫,她嫁得又不是長子長孫,李家姑父雖然權重,位卻不高,不至於令周嬤嬤這般折腰。


    那麽就是有其他的原因?


    曼春疑惑不解。


    不過這些話總不好說得太直白,她便問道,“我看那周嬤嬤對大姑母也太恭敬了些,都不像平時的她了,她不是仗著老太太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麽還怕大姑母?”


    唐曼寧豎著指頭噓了一聲,起身看看外頭,迴來拉著她小聲道,“小聲些。”


    曼春眨眨眼,“怎麽了?”


    上房傳來隱隱的說話聲,院子裏靜悄悄的,唐曼寧拽拽她的袖子,道,“剛才來的時候我看外頭的景兒不錯,咱們出去走走!”便叫了兩個丫鬟去外頭找開闊地去了。


    曼春猜她也許是怕被人聽見,就默不吭聲的跟著她走,一直走到出了院子,拐了兩個彎,才在幾株滿是綠意的梅樹下站定了。


    這裏除了幾棵樹,便都是平地,若有誰走過來,一搭眼就能瞧見,都不用踮腳去看。


    “嚇了我一跳!”唐曼寧拍拍心口,吩咐兩個丫鬟站遠些,要是看到有人來就提醒她們,順便白了曼春一眼,“你呀,說話也沒個忌諱!”


    曼春露出好奇的神色,“忌諱什麽?為什麽?大姑母在老太太跟前很有體麵?”


    “何止是有體麵?”雖然周圍沒人,唐曼寧還是略略壓低了聲音,“我聽人說,大姑母的生母是先帝嫡親的妹妹臨安公主,後來牽扯進謀反,死了,聖上憐惜大姑母年幼失恃,便接她進了宮,放在惠妃娘娘跟前養大的,你說尊貴不尊貴?”


    曼春吃驚地半天沒說出話來。


    ……


    孫承嗣和兄弟們上了岸,很是忙了一陣子,將船和貨都收拾好了,又安頓了船工和水手們,給他們發了銀錢,才算是有了點空閑時間。


    昨晚兄弟三個喝酒,三弟程孟星喝了個爛醉如泥,喊著要衣錦還鄉,他和二弟沈鳳費了番力氣才把他挪迴屋裏。


    雖然已經派人往京城沈、程兩家報了信,可畢竟路程遙遠,也不知如今那兩家都怎麽樣了,沈伯母一個孀居婦人,雖開著繡坊,到底也不容易,程家的孩子多,程孟星從小進府和他一起習武,結果後來卻不是最出息的,當初跟著他離家的時候,就跟叔叔嬸嬸賭氣說不混出個人樣來就不迴去。


    可這邊一攤子家業,也不能就這麽丟下。


    今天都起晚了,練了會兒功夫,他迴屋梳洗了,換了件體麵衣裳,出門的時候正遇上沈鳳,他也要出門,說要出去逛一逛走一走,孫承嗣明白,離開故土整整三年了,現在既然迴來了,在外頭時最想念的還是這故鄉的人和故鄉的景,即便暫時迴不了京城,看看泉州也是好的。


    兩人在在城裏逛了小半天,眼看就到了吃晌午飯的時候,便找了個看上去挺氣派的酒家,跑堂夥計也招唿的熱情,孫承嗣隨手扔了個銀角子給他,“來幾個你們的拿手菜,再來兩角好酒。”


    酒菜上來,兩人先碰了三杯。


    店裏吃飯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鬧哄哄的挺熱鬧。


    酒家門口傳來喧鬧聲,孫承嗣定睛看去,見三四個人圍著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青年走了進來,那青年穿了件彩繡蟒衣,腰上束了玉帶,頭上一頂抖著紅纓的金冠,手裏抓著隻馬鞭,花裏胡哨看上去更像戲裏的打扮,便知道多半是哪裏來的富家子弟和湊趣的幫閑。


    若是在京城,不要說平頭百姓,就是官宦子弟,也沒有敢這麽穿的,蟒袍這東西,即便是宗室們也不敢輕易逾越,也隻有在遠離京城的富庶之地才有人敢這麽不當迴事。


    在櫃台邊算賬的掌櫃一見他,笑容滿麵的就迎出來了,揖禮道,“二爺安好!”


    那青年看看他,笑了,“掌櫃的,幾日不來,你倒是紅光滿麵啊?聽說又娶了一房?”


    那掌櫃的嗬嗬一笑,“見笑見笑,二爺,還是老樣子?”


    那青年左右看看,見到孫承嗣,微微一愣,便一指孫承嗣他們旁邊的桌子,“今兒我坐那,還是老樣子,你看著辦。”


    那青年坐在窗邊往外看了兩眼,幾個跟在他身邊的幫閑湊熱鬧說了幾句奉承話,有一個湊趣道,“二爺,聽說這條街上新來了個唱曲兒的叫小胭脂,才十三四歲,長得那叫一個俊,不如叫來讓她給二爺敬一杯?”


    那青年擺擺手,那人就樂顛顛的叫來跑堂,吩咐他去了。


    孫承嗣搖搖酒瓶,見裏頭沒有多少了,就招手叫夥計再上一角酒來,他一抬手,露出了腰上掖著的匕首。


    那青年嘴裏叼著根牙簽,無意間瞅見孫承嗣腰上別的匕首,頓時眼睛一亮,吐出牙簽,對身邊的幾人說道,“你們在這兒坐著,我去去就來。”便起身朝孫承嗣走去了。


    “這位兄台,在下有禮了。”


    孫承嗣不想這人竟主動和他打起了招唿,便放下筷子,也起身拱手,“好說。”


    “在下姓柯,柯亭芝,因在家中排名行二,認識的都叫我一聲柯二,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孫承嗣微微一笑,客氣道,“原來是柯二爺,鄙姓孫,賤名不足掛齒。今日我與兄弟出來走走逛逛,倒遇見柯二爺這般的人物,實是榮幸。”


    柯亭芝就勢坐下了,又提出孫承嗣這頓飯他請了,孫承嗣不明白他湊上來是個什麽意思,不過也不生氣,“這是什麽話,”又叫了跑堂的夥計來,“再上一桌好酒菜,我請柯二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柯亭芝才道明了來意,他剛才瞧見了孫承嗣的匕首,想請孫承嗣拿出來讓他見識見識。


    孫承嗣聽了,卻沒有動,“非是在下小氣,這匕首是我平日防身用的,輕易不能拿出來。”


    一聽這話,柯亭芝不僅不生氣,反而生出幾分敬重,忙敬了一杯,“是在下唐突了,在下自小習武,見著好兵器便心癢難耐,還請孫兄不要見怪。”


    孫承嗣看了他一眼,端起酒喝了,心道這人看著不怎麽樣,倒還有幾分眼力。


    這柯亭芝是本地大戶柯家的幼子,自小延請名師教授武藝,在這泉州地界上也算小有名氣,他十幾歲上就不讀書了,糾集了一幫子弟惹是生非,他家裏怕他鬧得厲害惹禍,就斷了他的銀錢,想著沒了銀錢,這些人多半就鬧不起來了,哪知這柯亭芝竟不知從哪裏借來了本錢,在城裏開了一處茶館,說是茶館,其實就是個賭坊,每日裏進賬不少,一二年間就富了起來,他家中長輩竟奈何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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