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屏小心的從梯子上下來,在底下扶著梯子的春波和小五才鬆了手。


    宋大家的先前在廚房切菜,聽到外頭的動靜也沒在意,提著水桶出來就見二姑娘帶著幾個小丫頭站在東南角的牆邊,靠牆還立了個梯子,不禁目瞪口呆,她看看這主仆幾個,再看看梯子,驚道,“姑娘?這是……”


    曼春笑笑,“沒什麽。今兒晚上有什麽菜?”


    宋大家的愣了一下,“今天外院廚房進了幾隻鴿子,叫我拿來兩隻,姑娘是願意吃燉的?還是願意吃炒的?”


    曼春這些日子喝了不少這樣那樣的燉盅,聽了就趕緊道,“不要燉的,你把鴿子去了骨,切絲拿菜蔬炒一炒吧,要清淡些。”


    宋大家的應了一聲,趕緊迴廚房了。


    曼春朝春波擺擺手,春波點點頭,提著梯子就去還了。


    曼春掐著時辰讓小屏和小五去前院替她問安,她怕小屏不會說話,又怕小五伶俐過頭多說話,特意一句一句的教會了才讓她們去。


    兩人迴來的也快,歡喜道,“老爺說他明白姑娘的孝心,不過太太頭疼也是老毛病了,安靜歇幾日就好,姑娘要是待著沒趣兒,就叫裁縫來做幾件新衣裳,下個月大姑太太家裏要辦詩會,到時候全家都去!”


    這可真是個讓人意外的消息。


    “詩會?”曼春有些茫然。


    童嬤嬤麵上的喜色遮也遮不住,“那可得做兩身好衣裳,不能寒酸了。”


    “嬤嬤,詩會是什麽樣兒的?”這四個小丫鬟都沒見識過,有一個問的,另外三個也都豎起了耳朵。


    童嬤卻催她們去吃飯,“趕緊吃飯去,吃完了再過來!”


    幾個小丫鬟磨磨蹭蹭的不願意走,被童嬤嬤連催帶趕的,隻得怏怏地散了。


    童嬤嬤拉著曼春坐下,“姑娘,這可是個好機會。”


    曼春卻搖搖頭,“太太不會讓我去的,就是勉強跟去,太太要是想冷落我,也有的是辦法。”


    “去了就比不去強!”童嬤嬤一臉的“你聽我的沒錯”,堅定道,“姑娘別怕,老爺既然發了話,該是有了安排,咱們到時候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高高興興的去詩會,老爺看見了也高興。”


    “可是……”


    “我的姑娘,”童嬤嬤拉著曼春的手,“到時候你就跟著大姑娘,太太還能當著外人的麵叫自家人沒臉麽?何況還有大姑太太在。”


    見二姑娘猶豫著點了頭,童嬤嬤高興道,“我去拿衣料!”


    正院上房。


    “母親——”唐曼寧打了個哈欠,沒什麽精神的跟太太王氏說道,“今天我想迴去睡,這兒的床我睡得不舒服。”


    王氏見女兒麵色蒼白,眼睛底下隱隱發青,便不忍心再拘著她,“迴去早點睡,那些不相幹的人少理會,你大哥跟著你表哥去書院也待不了幾日,我看這兩三日就該迴來了。”


    唐曼寧見母親鬆了口,麵上總算露出點好顏色,“知道了,那母親好好歇著吧,我明早過來。”


    王氏又道,“你不要太早來,睡足了再過來,家裏的事又不指望你。”


    唐曼寧嗯嗯兩聲,轉身走了,暗自腹誹:不指望我還把我拘了這麽些天……


    王氏歎道,“我怎麽就養了這麽個沒心沒肺的傻丫頭!”


    韋嬤嬤趕緊安撫,“大姑娘這是心寬,人厚道,再說二姑娘憑什麽和大姑娘比呢?從上到下加起來也不及咱們大姑娘一根手指頭強。”


    “嬤嬤你就別寬慰我了,我養的我還能不知道?她這性子到底隨了誰?還有她哥哥,越大性子越古怪。”


    王氏抱怨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嬤嬤,你說會不會是那個姓欒的撒了謊?”


    太太忽然換了話題,韋嬤嬤稍一怔楞就反應過來,她想了想,“不應該吧,要是撒謊的話,他圖什麽呢?總不能因為他對故主心懷怨恨就敢在您麵前胡亂說話吧?那姓欒的一家子的性命都在太太手裏,何況當初還是他主動投過來的,他要是這麽個拎不清的,當初也做不了小王氏鋪子的掌櫃。”


    “可怎麽就找不到呢?二丫頭的箱籠都翻遍了,連那童氏的屋子也找過了,三萬兩的船行銀股可不是個小數目,不可能隨隨便便連契書都不立,到底在哪兒?”王氏揉了揉額頭,恨聲道,“早知道十房家底這麽厚實,當初就不該輕饒了她們,麵上忠厚內裏藏奸,隻讓他家老五斷一條腿真是便宜他了。”


    早在太太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韋嬤嬤就把屋裏其他人都打發出去了,因此也不怕被人聽見太太這樣失態,不過,她還是提醒道,“太太慎言,這事兒說出去可不好聽。”


    “知道,知道。”王氏擺擺手,“老爺把那賤人的東西都收起來還不是防著我?這屋裏也沒別人,誰能告訴他?你?我?”


    韋嬤嬤歎道,“沒想到連老爺也不知道這事,倒是難辦。”


    王氏立刻囑咐韋嬤嬤,“千萬不能叫他知道!要是被他弄去,咱們還忙個什麽勁兒?這也罷了,起碼以後虧不了鬆哥兒——可萬一他哪根弦兒搭錯了把那東西給了二丫頭……”


    “會不會是私下裏還迴她娘家了?”童嬤嬤想了半天,也隻能有這種猜測了。


    王氏迴想了一番,搖搖頭,“……不可能,從她生二丫頭之前我就叫人盯著她,她往娘家送的東西也都查過了,肯定沒送迴去。”她冷笑道,“那個蠢貨,死也就死了,那麽些銀子都留給誰?也不看看她的種有沒有本事保住,沒人又沒勢,這麽一大筆錢,哪裏守得住?還不是得靠著我們?”三萬兩銀股,每年分紅少說也得幾千兩銀子,將來孩子們的前程都不用愁了,再不濟,不還有人願意花七萬兩銀子買下它麽?


    見韋嬤嬤也一籌莫展,王氏道,“嬤嬤也別急了,這迴沒能把她送出去是事先沒安排好。她隻要在這個家,還能上天不成?隻是委屈你了,等過些日子老爺忙起來,肯定顧不上她,到時再收拾她。”


    韋嬤嬤奉承道,“還是太太想得周到,她一個小丫頭,早晚露出痕跡來,找到是遲早的事。”


    王氏想著那船行的銀股,還是不甘心,就想把童氏叫來親自問問,隻是有些顧忌,現在老爺擺明了要為二姑娘撐腰,她就不好對童氏動手,也擔心童氏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韋嬤嬤卻道,“可青州來的人到如今也隻剩下她了,說不定知道呢?”


    王氏想了想,就點點頭,又補了一句,“今天晚了,明天吧。”


    第二天上午童嬤嬤忙著在屋裏裁衣裳,太太院子裏就來了個傳話的小丫頭,說太太叫她去,有話要問她。


    童嬤嬤抓了一把錢塞給小丫鬟,問她,“太太提沒提是什麽事?誰叫你來的?”


    小丫頭搖搖頭,“不知道是什麽事,是韋嬤嬤叫我來的,隻說太太有事問你。”


    童嬤嬤猜測會不會是詩會的事,又覺得太太不會為了這事和她商量,先打發了那小丫頭,“你去門口等著我,我跟我們姑娘說一聲。”


    曼春很幹脆,“筵無好筵,你就說我不讓你去,等下午老爺迴來再說。”


    韋嬤嬤聽了小丫頭的稟報,罵道,“沒用的東西!再去叫,她敢不來!”


    小丫頭再去,就守在二姑娘院子門口不走了,央求童嬤嬤,“您老還是去一趟吧,要不然韋嬤嬤可饒不了我。”


    童嬤嬤哄她道,“我們這兒有好點心,你坐下吃著,你也看到了,二姑娘不許我這會兒過去,我也沒法子,都是主子。”


    小五趕緊端了盤果子出來,拉著小丫鬟站在廊下說話。


    唐曼寧說是要去花園子裏走走,走著走著,道了一聲“我帕子沒拿出來,石榴姐姐幫我取來吧”,把石榴給支走了,腳步一轉就進了妹妹的院子。


    她看到廊下站著個太太院子裏的小丫鬟,還覺得挺稀奇,問她,“你怎麽在這兒?”


    小丫頭就跟見著救星似的,“韋嬤嬤說太太有事要問童嬤嬤,叫她去,可童嬤嬤說二姑娘給她安排了活兒,抽不開身,韋嬤嬤就讓我再來叫她。”


    “哦,知道了,”唐曼寧點點頭,抬腳往屋裏走。


    那小丫頭一愣,趕緊喊了一聲“姑娘!”


    唐曼寧迴頭看看她,皺了皺眉,“童嬤嬤這邊確實有事,你迴去跟太太說一聲,就說我說的,讓童嬤嬤下午再去。”


    童嬤嬤從屋裏迎出來,感激地笑笑,“大姑娘來了,快裏麵請。我們姑娘剛洗了頭,不敢出來吹風,未曾迎接,您別介意。”


    唐曼寧笑道,“嬤嬤客氣了。”


    見著曼春,她笑道,“我是來謝你送的帕子的,正好我這裏也有個好東西,拿來給你瞧瞧。”


    吃了中午飯,王氏小憩片刻,就打發人去叫童嬤嬤,童嬤嬤不好再拖延,隻得去了。


    正院裏安靜得很,上房門口站著兩個丫鬟,一見她來,就有一個轉身進去稟報。


    童氏被太太叫來,不知太太要做什麽,忐忑得很。


    王氏坐在榻上,手裏端著茶盞,輕輕撇去茶沫,卻不理會童嬤嬤,隻叫韋嬤嬤與她說話。


    韋嬤嬤冷笑一聲,“童氏你好大的麵子,太太叫你也叫不動了。”


    童嬤嬤跪在地上,怕說錯了話叫人拿住話頭,除了請罪便不敢多說。


    韋嬤嬤見她這般,索性直截了當的問她,“童氏,有人稟報太太,說當初小王姨娘在船行有三萬兩銀股,如今在你手裏,有沒有這迴事?”


    童氏一愣,小王姨娘嫁資豐厚沒錯,但她當初並非小王姨娘的心腹之人,隻是個看庫房的,管的不過是庫房的那點子東西,哪裏知道這等緊要事?何況這話是太太問的,不要說她確實沒聽說過,便是知道的,也隻能當不知道,便趕緊道,“這事兒是誰說的?真是冤枉,奴婢原隻是個看庫房的,等閑也見不著姨娘,什麽三萬兩四萬兩,根本聽都沒聽說過,太太明鑒!”


    韋嬤嬤瞧見太太給她使的眼色,一巴掌就打了上去,“好刁滑!她把女兒都托付給你了,你能不知道?”


    童嬤嬤讓這一巴掌打得暈了,重新跪直了隻管搖頭說不知。


    韋嬤嬤就叫人按住了她,把她扇得兩頰紅腫,嘴都破了。


    唐曼寧急匆匆趕來,見此情形,連忙喝道,“什麽大不了的事至於這樣?快住手。”


    王氏瞥了她一眼,唐曼寧頓了一下,勸道,“到底是什麽事值得這樣?上午是我讓她照顧妹妹不用過來的,您叫人打她,不是打我的臉麽?”


    王氏麵色冷厲,也不理會唐曼寧,盯著地上的童嬤嬤,“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童嬤嬤囫圇道,“真的不知,我隻管給姨娘看庫房,不是近身伺候的,庫房裏都是些用不著的尺頭擺件,半兩銀子也沒見過。”


    唐曼寧震驚地望著母親。


    見實在問不出來,也不好把童氏打壞了,王氏隻得罷休,警告她不許亂說,否則就把她遠遠的賣了,然後就趕了童嬤嬤出來。


    唐曼寧急匆匆想要追出來,卻在門口被王氏叫住,“迴你自己的屋子,不許亂跑!”


    王氏在這裏歎息事情難辦,韋嬤嬤突然靈機一動,“太太,我倒有個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不如叫二姑娘寫信直接跟青州那邊要銀子?二姑娘將來就是嫁出去了,也得有娘家為她撐腰,青州王家能給她什麽?隻要把道理說明白了,二姑娘又不是傻的,總要有所取舍。”


    王氏懷疑道,“不能吧?”她們已經把二姑娘得罪個徹底,二姑娘又憑什麽要聽她們的話?


    韋嬤嬤道,“這世上真傻子和真聰明人都是少數,二姑娘這樣不憨不精的才好對付。”


    王氏想了想,覺得倒也在理,“要是錢到了手,我先謝過嬤嬤。”


    韋嬤嬤趕緊推辭,“為太太分憂是老奴應該的,隻要太太能心想事成,老奴還有什麽求的?”


    王氏埋怨道,“泉州這個地方雖然富庶,卻實在住著不舒服,還是京城好,老爺要是聽我的話,早就調迴去了。”


    又埋怨起娘家大嫂,“都是那個攪事兒的!這些年鬧得我和兄長的情分也淡了,母親也真是的,就慣著她吧!”


    韋嬤嬤趕緊勸她,“老太太也是沒法子,她最疼的還不是您?”


    王氏聽了,半晌沒說話,過了好久,突然掉下淚來,“就衝他們給我養了棠哥兒,這銀子出就出吧。”


    韋嬤嬤又是一番好勸。


    原來王氏還有一子,從出生起就大病小災不斷,養到三歲時險些就夭折了,王氏的母親王二夫人花了大價錢請了有名的道士給外孫看了個破解的法兒,那道士說若想這孩子平平安安長大,就不能養在自己家,需得尋一福澤深厚、父母子女兒孫俱全的人家,充作兒子養到七周歲,身子漸漸康健,才能接迴來,若不如此,恐怕於壽命有礙。


    王氏的母親最是信服那道士,又心疼女兒,舍不得把外孫送到外頭人家裏受罪,自己家裏公婆兒孫俱全,就幹脆將外孫養在膝下。


    為了這個,王氏的幾個嫂子對王氏也頗有些閑話,王氏也因此而覺得很是虧欠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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