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曼寧不知道妹妹曼春的身世,她之前聽了個一知半解,以為父親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父親母親是為了那孩子進不進府而爭吵。


    母親這個樣子,陌生的讓她有些害怕。


    唐輜摸摸腦袋,沒有出血,見兒女神色不安,強忍著把滾到嘴邊的“潑婦”二字咽下,壓著怒意,擺一擺手,“扶你們母親下去!”


    唐鬆道了句“父親息怒,我和母親說兩句”,不由分說扶著王氏往外走,王氏不願意離開,無奈兒子勁兒大,死拖活拽挾著她離開了。


    聽著王氏的哭聲漸漸遠去,唐輜麵色晦暗。


    唐曼寧想著外頭女人生的那個孩子,覺得心裏堵得慌,難受得很,要說些什麽,卻又仿佛無話可說,最後還是勸了一句,“父親息怒,還請顧念身體!”


    唐輜擺擺手,苦笑一聲,“你起來吧,以後……你母親無暇照管你妹妹,你妹妹身子又不好,你這做姐姐的多照看照看她。”


    唐曼寧疑惑的看看曼春,突然明白了過來,張口結舌,“剛才、剛才你們說的是妹妹?”她看看妹妹,再看看門外,簡直說不出話。


    ……


    唐曼寧一臉的失魂落魄,迴到自己的院子,她心煩地把人都打發了出去,一頭紮進被子裏就再也不想動了。


    她的乳母葛嬤嬤聽著屋裏隱隱傳出了哽咽聲,在門外急得直打轉,“我的姑娘,你這是怎麽了?但凡什麽事兒,有太太和老爺給你做主呢!”


    唐曼寧拍著被子喊,“誰也別來煩我!讓我清靜會兒!”


    葛嬤嬤還要再勸,聽見身後有人叫她,迴頭一看,見是大姑娘身邊貼身伺候的石榴,跟石榴對了個眼色,兩人悄悄兒地去了一旁。


    石榴道,“今兒老爺太太不高興呢,姑娘在院子裏不耐煩打傘,淋了點兒雨,我們幾個好懸沒被太太打發了。”


    葛嬤嬤滿臉不信,“別人要是說這話,我信,可咱們太太多疼你,說句僭越的,這院子裏除了咱們姑娘就是你了,石榴好姑娘,快別跟你葛嬤嬤打啞謎了,姑娘這樣哭,我都快急死了。”


    “我還能騙嬤嬤不成?是真的,”石榴伸出兩根手指比了比,努努嘴,“還不是為了她?這迴咱們太太可沒落著好,老爺不肯罷休呢,連少爺和咱們姑娘說話都不管用了。”


    葛嬤嬤裝作不解的樣子,“不是說她不行了?”


    葛嬤嬤人老薑辣,在後宅二十多年不是白混的,有時候她真覺得太太是給自己找罪受,家裏如今就兩位姑娘,年紀又相近,無論哪個倒了黴,對於另一個來說都是沒有好處的事,何必呢?尤其大姑娘現在還沒說親事,越是把家裏上下收拾得花團錦簇才好呢,哪有自家沒事找事的?不過,這些話她也就是自己琢磨琢磨,跟誰也不會提起就是了,適才二姑娘那邊兒鬧起來的時候,她就沒有往跟前湊,湊什麽?主子家的醜事都讓你看見了,還能饒了你?在場的那麽多婆子丫鬟,她就不信沒人敢傳一個字,早晚會被人知道,你就是不想知道都不行。


    “誰知道老天爺什麽時候收她呢?”石榴有些心不在焉的笑了笑,想到她祖母臉上的抓痕,笑容有些僵硬,對葛嬤嬤道,“太太吩咐了薑湯,我去廚房看看,這兒就有勞嬤嬤先盯著了。”


    “客氣什麽,你快去快迴。”葛嬤嬤揮揮手,眼見著石榴出了院子,轉身叫來個名叫玉珠的小丫鬟,“你石榴姐姐去廚房了,跟著她,看她要不要幫忙。”


    玉珠脆聲應下,小聲道,“幹娘,自打迴來石榴姐姐就不高興呢。”


    葛嬤嬤道,“小人精,我還能看不出來她不高興?你隻管跟了去,她要是不讓你跟,你看清楚了她往哪兒走,迴來就是。”


    玉珠應下,蹦蹦跳跳的去了。


    葛嬤嬤拿了繡活兒坐在抱廈裏,一邊穿針引線,一邊聽著屋裏的動靜。


    唐曼寧哭得累了,趴在枕上小聲啜泣。


    妹妹竟然不是母親生的,雖然她知道母親一向不喜妹妹,但……就像奶娘說的,誰家沒個不受寵的孩子呢?父親母親吵得這樣兇,想到母親咬牙切齒的哭泣,流露出的對父親的怨恨……從小到大,她最得意的就是自己家裏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父親母親對他們這些兒女也疼愛有加,小姐妹們哪個不羨慕她?如今母親完全變了個樣子,父親也不是她以為的那樣——唐曼寧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似的,這世上到底還有什麽是真的?


    她猛地一起身,“奶娘——!”


    唐鬆留在王氏身邊服侍,好話歹話都說盡了,王氏聽不進去,隻一味的埋怨唐輜這些年來如何對不起她,哭了半天,見兒子不吭聲,不由氣怒,“你一聲不吭是為的甚?怕得罪了你老子?”


    “母親還請保重身體,事情已經發生了,氣怒也無用。”唐鬆不搭話茬,接過韋嬤嬤端來的安神湯,舀起一勺,吹涼了,送到王氏嘴邊,“喝了吧,氣大傷身。”


    王氏恨聲道,“我這些年受的苦是為了誰?”


    好不容易服侍著王氏喝了安神湯睡下,又得知唐曼寧把自己關在屋裏不出來,連飯也不願意吃,唐鬆不禁揉了揉太陽穴。


    敲開了妹妹的門,唐曼寧已然哭得臉都腫了,唐鬆皺著眉,責備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叫人去打水來給唐曼寧梳洗,聽著妹妹的小聲啜泣,他皺著眉告訴葛嬤嬤,“下次她再任性,不可再慣著她,晚上讓她早睡,不許再折騰了。”


    葛嬤嬤忙福身應下。


    唐曼寧抽噎著,“嬤嬤,你去給我哥哥煮些好茶來。”


    等葛嬤嬤出去了,唐曼寧才放開了哭,“哥,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她抹了把眼淚,“母親她到底怎麽想的?把二妹送去做尼姑,難道我們就很光彩麽?父親也真是的,竟一直瞞著我們!平時不見他搭理二妹,這會兒倒——”


    “好了!”家醜不可外揚,唐鬆瞪了妹妹一眼,可瞧著她哭得紅紅的鼻頭,又心疼起來,說話軟了些,“子不言父過,還要我再教你?”


    唐曼寧嘴一癟,委屈道,“你兇我做什麽!這話我還能跟誰說?還不就跟你說說?”


    “好好,是我不好,還請妹妹寬恕則個……”


    葛嬤嬤站在廊下端著茶聽了半天,眼尖瞧見石榴進院子來,招唿道,“石榴迴來了?”


    “迴來了,哎?嬤嬤站在門口作甚?”石榴瞧見托盤裏那套琉璃茶具,眼睛一亮,“大少爺來了?”


    葛嬤嬤笑笑,指指石榴手裏的提盒,“大少爺來作督工的。”


    都知道大姑娘不愛喝薑湯,葛嬤嬤讓石榴把薑湯放到自己手裏的茶盤上。


    石榴笑道,“端茶倒水這些活兒本來就該我們這些小丫頭做的,嬤嬤您老是跟我們搶飯碗。”


    葛嬤嬤啐道,“我是疼你,倒落了埋怨了。”


    石榴心裏有些不耐煩,朝葛嬤嬤笑笑,立在門口略略抬高了聲音,“姑娘,太太吩咐的薑湯已經好了。”


    “……嗯,進來吧。”


    石榴一手提著提盒,一手給葛嬤嬤打簾子,葛嬤嬤笑著乜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抬腿進去了。


    ……


    半個月後。


    丫鬟小屏裹著厚棉襖坐在廊下藥爐前,手裏繡著鞋麵,時不時的看看爐火,覺得冷了,就放下手裏的活計靠近爐子暖一暖。


    屋裏冷窗凍壁的,和先前一樣幾乎沒什麽裝飾,好在比原先多擺了兩座爐子,暖和了許多。


    原先這裏伺候曼春的就隻有童嬤嬤、小屏和南星三人,另外還有個粗使婆子天天早晨來掃掃院子,南星是太太派下來的,平日裏內外的活計都不沾,隻管著曼春的月例銀子,院子裏有什麽事,也都是南星跟太太稟報。小屏是外頭買來的,並不是家生子,因她老實,又沒有靠山,難免不被欺負,她原本在針線房,後來因為弄壞了一塊料子,就被打發到曼春這裏做了粗使丫頭,別人勸她認個幹媽,她就認了童嬤嬤,做了童嬤嬤的幹女兒,一個粗使丫頭本就沒多少月銀,童嬤嬤也不收她的好處,隻教她踏實幹活,因她聽話又勤快,前幾日唐大老爺往這邊院子裏送了幾個人,童嬤嬤和曼春提了提,就把小屏提成了二等的。


    童嬤嬤每每忙著照顧曼春的時候,就把熬藥看爐子的活兒交給小屏,小屏倒也做的似模似樣——雖然大老爺不是沒有派人來,但童嬤嬤還真不敢把貼身伺候二姑娘的活兒交給別人來幹。


    曼春拄著手杖,童嬤嬤在她身旁虛扶著,見起了風,就道,“休凍著了,越加不好。”兩人進了屋,又尋了一領披風與她穿起,曼春在屋裏來迴走了幾圈,直到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才停下,卻不敢脫了披風,坐在椅子上捧著熱茶喝了幾口,長出了一口氣。


    她的病在齊太醫父女的妙手下漸漸有了起色,終於能下地走走了,因為病了這場,原本還算肉乎乎的臉蛋兒又瘦又黃,童嬤嬤心疼不已,使出渾身解數打定主意要給二姑娘補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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