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人聽到門裏傳來女子的聲音, 顯然也怔住了,停了片刻才推開門:「……那奴就打擾了。」


    門外是名美貌女子, 衣衫鮮明, 隻是相對於仲春的天氣顯得過於輕薄,懷裏抱著一把琵琶。


    她走進門來,見到歸衡,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緊接著就看到滿身杏花的皎皎, 神情一滯。


    歸衡冷冷看她一眼。


    難得與皎皎兩人出來遊玩, 他不想任何人分散去皎皎的注意力。


    皎皎卻很感興趣,問了那歌女姓名,又問她會唱什麽曲。


    那歌女硬著頭皮答了,越來越懷疑自己來錯了地方。


    她平日不總在蘆玉樓唱曲, 每次來時,頗能引起追捧。今兒聽說三樓被個公子包了,她自然毫不猶豫毛遂自薦, 隻是沒想到……


    怎麽還坐著個姑娘?


    而且比起那公子,竟然是這姑娘對她更有興趣。


    來都來了, 也不能拒絕,何況那姑娘拉著公子衣袖,已將一錠銀子放在她手邊。


    歌女撥著琵琶, 努力克製自己的手不要發抖——這公子生得雖好,臉卻冰冷,輪廓鋒銳,目光裏透著寒意。


    她是紅塵堆裏打滾的人,自然有察言觀色的本事。


    這俊美清貴的公子,很不希望自己留在這裏。


    她心中暗想,趕緊唱完這一曲就走。


    皎皎卻全無所覺。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麵,覺得好玩,纖細手指在瓷盤中撥弄,就著琵琶曲吃了不少點心,片刻才覺出喉中幹澀。


    她剛端起茶杯,忽地想到。聽曲兒的話,似乎是喝酒比較好。


    宮中宴飲,有時也會喝酒,甜絲絲的,並不難以接受。


    皎皎拿起桌上酒壺,給自己倒了一盅。


    她抬手正要喝,酒杯就被人握住了:「皎皎。」


    皎皎笑眯眯:「沒關係,我會喝酒。」


    歸衡蹙起一雙長眉。


    宮中的酒,和外邊怎麽能比。地方也不對。


    這時,那歌女卻停了曲,柔聲勸道:「公子,蘆玉樓的杏花釀極有名,甘冽爽口,您不防讓夫人嚐嚐。」


    歸衡冷冷瞥她一眼,那歌女隻是媚笑。


    她這樣身份,什麽場麵沒見過,半首曲兒的功夫已看清形勢。等閑人家娘子,哪兒有願意讓夫君聽曲兒看歌女的,更別說主動挽留。


    可見這小美人雖嫁了人,卻還懵懵懂懂,不解□□。


    倒是這公子難得。見了自己不假辭色,一顆心全撲在身邊美人身上,叫她看了也唏噓……


    何況出錢的是這位公子,她倒不妨助他一臂之力。


    皎皎聽了,心裏有了底氣,軟聲央求:「好哥哥,讓我喝嘛。」


    她心知肚明,出宮聽曲兒這種事下一迴還不知是什麽時候,來都來了,當然要盡興,把過去看小說看電視看到的橋段都經歷一遍。


    歸衡的目光從酒杯上掠過,停在小公主柔白的小臉上。


    她發間和頸間簇擁著粉白花朵,整個人像杏花化出的一隻精靈,圓眼睛清澈剔透,汪著水汽,可憐巴巴地瞧著他,水紅的小嘴無意識地張開一點,滿是期待地叫他好哥哥,聲音柔軟又甜蜜。


    歸衡握緊手中細頸酒壺,難得猶豫。


    皎皎見他神色,忍不住抬手拉住他另一隻手,輕輕搖晃著懇求:「好哥哥,就這一次。今天是我生辰——」


    手指上的觸感溫溫軟軟,和另一隻手瓷器冰涼的觸感形成鮮明對比。


    歸衡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辦法。被這樣握著手一搖,就完全丟盔卸甲。


    他閉了閉眼,默不作聲鬆開手。


    「謝謝哥哥!」


    皎皎驚喜接過,又替歸衡也倒了一盅,還拉著他碰杯,這才笑眯眯喝下去。


    劣酒容易辣嗓子,歸衡怕她不適,一直留心觀察她的表情,直到酒液入喉才知道自己多慮。


    蘆玉樓的菜整體口味都偏甜,酒也一樣,清香甘冽。隻是他喝的出來,這酒雖不辣口,也不嗆喉,後勁卻足。


    那歌女笑盈盈看著兩人神色,纖指重動,曼聲輕歌。


    皎皎隻覺得一口酒下肚,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輕飄飄的,很舒服。


    眼前是妖嬈美人,耳邊是曼妙歌聲,她忍不住就喝了一盅又一盅。


    歸衡先還勸,後來皎皎喝上了頭,更勸不住,他也就罷手,隻是喝完一壺後,堅決不肯替她要第二壺。


    皎皎臉頰上浮出醉人的酡紅,抓著酒壺用力搖晃。


    她看向歸衡,雙眸汪著水汽,可憐得要命:「沒有了。」


    歸衡神色自若:「嗯。」


    皎皎強調:「哥哥,沒有了!」


    歸衡輕咳一聲:「是酒沒有了。」哥哥還在。


    皎皎又嘟囔兩聲,握著酒盅迷迷糊糊,忽然歪在他肩膀上。


    是睡著了。


    小公主唿吸勻甜,睫毛又長又密,在她臉頰上灑下一片細密陰影。


    歸衡抬手調整姿勢,讓皎皎睡得略微舒服一些。


    「恭喜公子。」歌女這才柔柔說了一聲。


    歸衡默不作聲摸出錠金元寶,頭也不抬朝她扔去。


    那歌女一把接過,同桌上的銀子一起納入囊中,笑著說了聲「奴告退」,便貼心地走出去闔上門。


    歸衡一手將人攏在懷裏,另一手緩緩地揉著她柔軟髮絲,眼底墨色越來越深。


    原本是打算申時便迴去的,現在顯然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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