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大結局(2)


    幽穀中,慕容慎思立在山洞不遠處,神色凝重地看著那黑漆漆的入口。


    不對勁。


    被擄走的幾位少女都被關押在此處,往日裏這個地方戒備森嚴,謝涼更是會親自巡視細心看守,可他這一路朝山洞靠近,雖說也刻意避開了記憶中的崗哨,但直到他抵達山洞入口,都未看到任何影衛的出現,更別說本該寸步不離的謝涼。


    看樣子,倒是像他帶著所有影衛離開了這裏,隻留下了一個廢棄的空殼一樣。


    盯著那如同張開大口誘人進入的洞口,慕容慎思深吸了一口氣,幽深的黑眸緩緩地閉上。


    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周身的氣息立刻發生了變化,變得鬼魅邪肆又陰霾寒戾,原本清澈的眼神也多了一層殘暴的烏雲,嘴角的笑容更是變得譏誚嘲諷。


    紫衣飛揚,他現身朝山洞走去,卻又在踏入山洞後眉心一擰。


    山洞裏沒人?


    受傷的身體和折損的功力使他無法精準地判斷山洞深處的狀況,慕容慎思強行壓下了心底陡然升起的沉重,不慌不忙地朝洞內走去。直到他到了山洞盡頭,依然未發現半個人影時,向來都瀟灑又沉穩的表情裏頓時多了一絲焦躁。


    謝涼和所有的影衛真的離開了?


    飛快地上前踩動腳下的機關,待石室下方的密道顯露出來後,慕容慎思飛快地跳了下去。


    “穆姑娘?”


    石室的地牢中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慕容慎思上前兩步,不確定地喚道,待那人抬頭朝自己望來,慕容慎思這才鬆了口氣,“真的是你?”


    原本他並不知道穆婉凝的被囚之處,但之前從月王變迴自己尋迴理智的時候,他看到了許多被月王封鎖的記憶和秘密,自然便得知這山洞底下還有一間密室。


    幽穀雖然是太後和謝涼為謀反所精心準備的老巢,能藏匿人的地宮暗道也多不勝數,但依著謝涼那多疑的性格,定然要把穆婉凝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會放心。所以,慕容慎思推測,穆婉凝很有可能跟那九個少女一樣,就被關在這山洞下方的地牢中。


    如今果然在這裏找到了他,慕容慎思頓時放下心來,嘴角也勾起了一絲微笑,先前偽裝出來的戾氣也消失了不少。


    穆婉凝沒事,他也能對小狐狸有個交代了。


    幾步上前將牢門上的大鎖摧毀,慕容慎思來到穆婉凝的身邊道:“穆姑娘,可算找到你了,別怕,我這就帶你出去。”


    慕容慎思迴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地牢,心底覺得有些奇怪。


    謝涼將那些少女全都帶走,怎麽卻單單留下了穆婉凝一人?


    “慕容……公子?”穆婉凝空洞的雙眸緩緩抬起,在看到慕容慎思後微微一縮,有些虛弱地喚道。


    “是我。”看著穆婉凝憔悴的小臉,穆頃之被自己一劍捅穿了心髒的一幕瞬間就出現在眼前。雙拳狠狠地一握,慕容慎思瞥開視線,遮住了眼底愧疚的光芒,仿若歎息道:“我來救你了。”


    欠下的血債他一定會還,但還不是現在。


    等他解決了太後,他會親自對穆婉凝道出真相,到時候是殺是剮全都隨她處置。


    穆婉凝像是個遊魂一般被慕容慎思拽起,麵無表情地隨著他朝地牢外走去,空洞的雙眸看著慕容慎思的背影,穆婉凝突然問道:“慕容公子,你認得我爺爺麽?”


    慕容慎思腳下一頓,並未迴頭,語氣有些複雜地迴答:“穆老閣主和流軒閣在京城如此有名望,我怎麽會沒聽過他呢?”


    “那你認得名揚四海的空空老人麽?”穆婉凝又問。


    慕容慎思猛然迴頭,臉上的表情帶了些震驚。


    穆婉凝看著他變色的神情,纖長的十指頓時扣進了掌心,貝齒也無意識地咬緊了下唇。


    “穆姑娘……”看著穆婉凝痛苦糾結的模樣,慕容慎思欲言又止。


    難道……


    難道她已經知道了恩師的身份?也知道了……是他對恩師下手,恩將仇報地奪去了恩師的性命?


    果然,慕容慎思就見穆婉凝在下一刻閉上了眼睛,一字一句地問:“是你殺了我爺爺麽?因為暗影宮的暗帝,因為他不為人知的身份與現今的朝堂之爭?讓你殺了我爺爺的,真的是六殿下麽!”


    *


    乾坤殿內,整個皇城的太醫全都聚集在此處,滿頭大汗地跪在宣德帝的麵前。


    “廢物!”宣德帝暴躁地將身邊的凳子踹翻,氣喘籲籲地指著一眾太醫罵道:“卿美人已經帶迴來了一個時辰,你們這些廢物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朕養著你們這些廢物有什麽用!來人呐!給朕把他們全都拖出去砍了!”


    “皇上!”一名太醫一邊磕頭一邊哀嚎道:“皇上,卿美人歸來的時候便已經斷氣多時了,臣等並沒有通天之能,不能讓死人起死迴生啊!皇上,請節哀順變……”


    “夠了!”宣德帝臉色一片鐵青,“你們這些蠢貨知道什麽!卿美人不可能會死!都是你們這些廢物無能無用!來人!快來人!把他們都給朕砍了!”


    宣德帝的眼神幾近狂亂。


    他們知道什麽……


    懷卿曾經上過戰場,曾經做過墨長歌的副將!


    那麽兇險的地方都沒可能讓她倒下,她怎麽可以這般輕易地喪命?


    環佩輕響,一道人影出現在乾坤殿的正門處,宣德帝在看到來人後怒火一窒,跟著便痛心地移開了視線,賢妃緩緩地走到宣德帝的麵前道:“臣妾聽聞卿姐姐出了意外,特地來乾坤殿探望姐姐,還望皇上恩準。”


    看著賢妃淡然的神色,宣德帝縱是有千般的怒火萬般的痛苦也發泄不出,他頹然地退後了兩步,像是在一瞬間崩潰一般坐在了椅子上,麵如死灰地說道:“她在寢宮……”


    賢妃淡然地看了身後的太醫們一眼,轉身便朝寢宮內走去,宣德帝看著她的背影,微微咬牙,再也顧不上那些跪了一地的太醫,跟著賢妃一起轉去了內殿。


    內殿中的香爐飄著淡淡的白煙,環繞著龍榻上一名仿若沉睡的女子,賢妃快步走到了那人的麵前,靜靜地凝視她片刻,然後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她的麵前。


    “卿姐姐……”她輕聲地呢喃著她的名字,眼淚順著眼角不停地滑落,然就在她欲握住程懷卿的手指的時候,床上本已氣絕多時的女子突然便睜開了眼睛,迴手一把扣住了賢妃的手腕。


    “卿……”賢妃被嚇得臉色駭然,睜大了眼睛看著死而複生的程懷卿,脫口便要喚出她的名字。


    程懷卿身子一閃飛速地坐起,伸手掩在了賢妃的嘴前,然後對宣德帝搖了搖頭。


    宣德帝一臉激動地衝了過來,卻並未發出任何聲音,但他眼底竟郝然閃過了一道水光,程懷卿微微一笑看著賢妃小聲道:“妹妹快哭,我已經死了。”


    賢妃愕然一愣,隨即無奈地歎氣,跟著,便掩口不停地低泣,宣德帝配合地轉到一旁,一腳便將寢殿內的椅子踹翻,然後又衝到殿外斥道:“來人,將這些廢物都給朕打入天牢!沒有朕的旨意誰都不準靠近!”


    聽著寢殿內賢妃的哭泣聲,再看著宣德帝黑沉的臉色,一眾禦醫滿頭冷汗,但心底卻微微鬆了口氣。


    不管如何,皇上總算是接受了卿美人已死的事實,也不再怒吼著要砍了他們的腦袋了。


    雖然他下令要把他們打入天牢,但等他冷靜過後便會將他們放出來,這死劫總算躲過去了。


    守在殿外的侍衛領命將禦醫帶走,宣德帝隨後又叫道:“都給朕滾出去!滾得越遠越好!”


    正殿裏的太監宮女聞言急匆匆出去,但眼底都閃過了一絲狐疑。


    卿美人早就被打入了冷宮,但皇上此時卻表現得如此反常,難道一直都是她們錯看了眼,這萬歲爺眼底最寵愛的竟不是賢妃娘娘,而是那個香消玉殞的卿美人不成。


    乾坤殿內很快便空無一人,宣德帝袖子一甩轉身迴到了內殿,雙眸一眨不眨地朝龍榻的方向望去,當他看到程懷卿一如既往般掛著慵懶的微笑,正握著賢妃的手低聲細語時,他有些恍然地站定在她的麵前,半晌後才問道:“天牢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方才怎麽會?”


    “是素素……”


    見宣德帝提及了方才的意外,程懷卿臉上的微笑頓時消失,眼底閃過了一抹痛楚,“是素素將我送出來的……”


    “你的刀傷……”宣德帝看著她衣襟處染上的血跡,眉心狠狠地擰成一團。


    “隻是皮外傷而已。”程懷卿伸手撫過自己的胸口,目光透過窗棱看向了暗沉的夜空。


    “素素刺傷我的匕首是特製的,刀身可以收縮,刀柄中藏有血袋。雖然它可以穿透衣服刺入皮肉,但沒入不過方寸,根本不會傷筋動骨。她隻是為了將刀鋒上沾染的假死藥送進我體內,好讓我在那種混亂的局麵中脫身。”


    想及此,程懷卿的眼底露出了一絲心疼。


    素素沒有變……還是以前那個聰明又善良的素素。


    她不知道素素為何要偽裝成現在這種模樣,卻知道當她拿著匕首刺入自己的身體中時,要承受什麽樣的內疚和痛苦。


    “程懷素真的還活著?”宣德帝想起方才在天牢中見到的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臉色難看地皺緊了眉頭。


    “沒錯。”程懷卿臉色微冷地迴答,“我雖不知道她為何而活著,但我卻知道,她是為了慶國,為了皇上和程墨兩家而艱難地活著。”


    她沒有錯漏宣德帝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氣。


    欺君之罪。


    不管在什麽時候,帝王對欺君之罪都會存有芥蒂。哪怕宣德帝對程墨兩家一向寬厚,也不代表他會輕易原諒一個詐死消失了這麽多年的女人。


    更何況,素素還是墨長歌的妻子,也是墨長歌唯一的摯愛,她的存在會影響到墨長歌的所有決定。換言之,一旦墨長歌因為程懷素而出了什麽意外,那整個慶國便會因失去不敗戰神而發生動蕩。


    聽出了程懷卿話中的不悅,宣德帝微微一怔歎了口氣,“懷卿,朕並不是忌憚你妹妹,隻是奇怪她為何竟還活著,又為何變成了先前那副模樣。”


    “卿姐姐,素素真的還活著麽?”一直靜靜聆聽兩人對白的賢妃終於忍不住插嘴道,那眼中滿是對奇跡的希冀和激動。


    程懷卿拍了拍她的手,輕歎口氣迴答:“沒錯,素素的確還活著,這些年來比誰活得都艱難不易,她已經不是以前你所熟悉的那個素素了。”


    “她怎麽……”


    “小月,現在不是談及此事的時候。”程懷卿打斷了賢妃的詢問,站起身來對宣德帝說:“六兒在哪裏?”


    宣德帝皺眉,“你要見六兒?”


    “墨家出事之前,我曾派人去調查太後的身份,那消息應該已送到了六兒的手中。太後如今把素素鉗製在手裏,想要對付她便需從長計議,我必須問過六兒的打算。”


    那消息她還沒來得及拆看,素素便在將軍府現身,她在危機關頭阻止了素素,卻掉入了太後的陷阱被關入了天牢。若不是素素搶先送她出來,隻怕太後便要對她下手了。


    “太後的身份?”宣德帝意外地看著程懷卿,“多年前我們便調查過太後的一切,結果什麽都沒有探查出來,你又發現了太後什麽馬腳,又派出了何人去調查太後?”


    “不是我。”程懷卿淡然地看了賢妃一眼,然後對宣德帝道:“下令調查太後的是六兒。”


    她話音微頓後又道:“你一直以來的猜測都是對的,六兒的手中握著麒麟大軍。”


    “真的是他?!”宣德帝愕然一愣,身子難以抑製地後退了兩步,眼底露出了無比複雜的神情。


    一朝雙帝……


    姬氏一族曆任的皇位繼承者都會從先皇口諭中繼承這個慶國流傳了千百年的秘密。然而,慶國的開國皇帝是為了紀念和保護暗帝,而現在的皇帝卻是為了找出暗帝將其斬殺。


    畢竟,誰都無法容忍這偌大的慶國背後還有另一個掌權者存在,並且還暗中威脅著明帝的皇權,反襯得明帝像傀儡一般。


    宣德帝早就猜測姬韶淵是現今的暗帝,苦無沒有證據去證實這一切,如今聽到了程懷卿的肯定,他心底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在沉默了片刻後苦笑道:“是他也好……若非是六兒,隻怕慶國朝堂也不會撐到現在這個時候。”


    因為太子和三皇子奪嫡,這朝堂的黨爭越演越烈。


    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早已無力去處理繁雜的朝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朝堂日漸衰敗,然後一點一點地落入太後的手裏。


    若非有姬韶淵在暗中掌控一切,利用暗堂來平衡各派係的勢力,隻怕這江山早已易主。


    這暗帝換誰來做都會成為他的心頭大患,唯獨是姬韶淵,反讓宣德帝覺得無比地慶幸。


    “卿姐姐,你們在說什麽?六兒他怎麽了?”


    賢妃並不知道所謂的暗帝,卻能看出宣德帝臉上的神色轉換。


    但凡是與姬韶淵有關的事情都會讓她無比地揪心,她緊張地握住程懷卿的手詢問,程懷卿立刻安撫道:“無事,隻是六兒背著皇上培養了一隻比龍騎衛更精銳的軍隊。皇上一直都懷疑六兒,此時總算是落實了真相。”


    “什麽?!”賢妃的神色立刻大變,“六兒他竟然私養親兵?皇上,這——”


    這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啊!


    宣德帝立刻搖了搖頭,“愛妃無需緊張。朕早就發現了此事,隻不過相信六兒不會亂來,他此舉也定然有他的用意,所以一直都裝作不知。”


    暗影宮一事不能告訴賢妃,宣德帝也隻能順著程懷卿編造的理由安撫賢妃。


    他無暇顧及賢妃欲言又止的神色,一臉嚴肅地轉向程懷卿問:“六兒他現在不在宮裏。他早先和景王妃外出遊玩,後來又迴到了將軍府內,隨後兩人便都失去了蹤跡。如今將軍府出了意外,隻怕他們已經在某處藏了起來,暗中觀望京中的形勢。你既然知曉他手中握著的勢力,便想辦法通過‘那裏’去尋找六兒吧。”


    程懷卿肅然的點了點頭,“好,我現在便動身離開皇宮,尋到六兒和君兒與他們會合。”


    “等等!”


    看著程懷卿前行的背影,宣德帝突然叫住她問道:“你……真的確定程懷素還是以前的那個程懷素麽?”


    那個名動京城,像空穀幽蘭般溫柔聰慧的將軍夫人,那個才貌雙絕無比善良,令無數人都為之傾倒的輔國公府二小姐?


    “我確定。”程懷卿麵無表情地迴頭,一字一句地對宣德帝道:“在她一刀刺入我的胸口之後,她告訴了我六個字:欽天監李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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