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淮細細迴憶了一下,他明明是和靈雋一起在客棧裏,把靈雋惹生氣了之後自己喝起了悶酒,然後就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渾然不知道自己一覺酒醒怎麽就到了妖怪窩裏。這妖人神情看起來尚算和善,想必是不知道他是男扮女裝。平定下來後,司淮低咳了兩聲清了清嗓音,捏著嗓子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公子你是……”那男子並未答話,仍是看著司淮淺笑,倒是他身後一個姑娘走上前來,纖纖素手搭在了他肩上,輕笑道:“我們公子姓胡,單名一個瀾字。”另一位姑娘搭上了他另一隻肩膀,接道:“瀾滄山的瀾。”“瀾滄山?”司淮隱隱覺得後脖子有點疼,雖然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有些奇怪明明在房間裏喝醉了酒,怎麽一轉眼就到了瀾滄山。他甚至沒怎麽在大街上拋頭露麵過,就這麽莫名其妙被這隻妖怪給盯上了?!“姑娘——”胡瀾止住後邊正要開口的女子,臉上的笑意更深幾分,道:“姑娘昨夜一個人蹲在秣陽大街上挨凍,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我不忍心見姑娘受寒,便自作主張將你帶迴來了。”他的聲音溫潤得像山間暖泉裏撈起來的玉,和靈雋身上的那股子溫和不同,帶著繾綣不散的暖意,和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邪魅氣息。司淮學著他身後那些姑娘露出幾分羞怯的笑意,心裏卻有些忐忑,笑裏藏刀的人往往最難對付,靈雋那和尚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這裏來。這幾個姑娘明明都是被這隻叫胡瀾的妖擄過來的,卻又對他千依百順的樣子,說不定是被他使了什麽魅惑的妖法。胡瀾見司淮不說話,也不惱慍,輕笑著問道:“不知姑娘閨名叫做什麽?”“在下……”司淮下意識要迴答,話到嘴邊意識到不對勁,生生又轉了個彎,胡謅道:“在家裏爹娘都喚我作小五,小女子姓司……施,閨名施槐,槐花的槐,家中排行第五。”“想必姑娘出生的時候槐花定然開得燦爛,不然怎麽生得比花兒還嬌豔?”胡瀾伸手在他臉上劃了一下,他身後的幾個姑娘便跟著笑了起來。司淮沒想到他會突然動手動腳,趕緊往後躲了一下避開他,臉上現出一絲慍色。他從化成人形至今,還沒有人用“嬌豔”二字形容過他。胡瀾見他不悅,也沒有過分強求,兀自站起身空出了床邊的位置,讓身後的姑娘圍到床邊去,用一派雲淡風輕的語調道:“姑娘若是有親眷在找你,我可以把你送迴山下。”司淮一時看不透他的心思,正在心裏思忖著該怎麽答話,圍過來的姑娘就搶在他前邊開了口。“送迴山下幹什麽?山下多紛擾,不如留在這兒和我們姐妹幾個一起作伴,伺候公子。”“是啊,施姑娘生得這般好看,定然很討公子喜歡。”“施姑娘似乎不是秣陽人氏,不知道是從哪裏過來的?皮膚生得這樣好,用胭脂最是好上色。”“是呀!看著小臉兒白的,公子昨夜給我帶迴了一盒胭脂,正好讓你試試!”司淮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吵得有些腦袋疼,還沒來得及阻止,那個說要給他拿胭脂的姑娘就跑了出去。另外幾人也沒有閑著,又是拉住他的手問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又是捉住他的頭發胡亂編起姑娘家的小辮子,七嘴八舌地沒有一刻停息。尋常姑娘家被妖怪擄到了陌生的地方總該害怕才對,這幾人非但沒有想要逃走的念頭,還勸著別人也一起留下,要說沒有被迷了心竅他是不信的。司淮盯著那道背對著自己的背影,死死控製著自己,才沒有在不知底細的時候衝動地把旁邊的人都掀開。跑出去拿胭脂的姑娘滿心歡喜地又跑了迴來,手裏寶貝似的抱著個小匣子,站定在胡瀾跟前晃了晃,笑道:“我不光拿來了胭脂,還把蔻丹也一並拿來了,他手指生得白細,塗上紅蔻丹公子定然喜歡!”“真乖!”胡瀾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伸手從匣子裏拿出一隻白色的小罐子,徑直走向司淮,在姑娘們空出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那隻小罐子不過半個手掌大,裏麵是一些碾出來的花瓣的汁液,一個小布團浸在裏麵滲成了大紅色,便是那姑娘嘴裏所說的蔻丹。“我來。”胡瀾看著他輕輕說了兩個字,手往後伸了一下,接過一卷白色紗布,低頭執起司淮的手,認真打量了起來。在沒弄清狀況之前不好輕舉妄動,司淮看著小心為自己上著蔻丹的胡瀾,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把手抽出來。這胡瀾變換著模樣下山把年輕姑娘搶上來,總不會是每天一群人坐在一起抹胭脂塗蔻丹?若真是這樣,他把姑娘帶到這裏也不是要做什麽不軌的事情,而是做姐妹。這蔻丹也不知道是用什麽花瓣製成的,比幾個姑娘身上的脂粉味還要香濃,塗到指甲上紮眼得很,司淮在心裏暗暗把不見人影的靈雋罵了一遍,撇過臉不去看自己的手。他從未見過女子如何塗抹蔻丹,隻知道上完顏色之後要用布包著過些日子才能拆開。但胡瀾顯然在這方麵是十分精通的,司淮心裏罵靈雋的話還沒完,他就已經包好了最後一隻手指,輕笑道:“過些時日拆開,一定很好看。”“嗯。”司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視線越過他落到身後一桌酒菜上。方才一直顧著惡心胡瀾和罵靈雋,倒是沒有注意到這群姑娘趁著他們兩個塗抹指甲的時候已經備好了一桌酒菜,這會兒見他看過去,齊齊對他笑了一下,轉身退了出去。司淮心裏更詫異了,這幾個姑娘到底被做了什麽,才會有這種奇怪的舉動?“來,你昨晚吐了一夜,想必餓了。”胡瀾不給他太多思索的時間,拉起他的手就把人帶到了桌邊,親力親為地開始斟酒夾菜,隻是視線一直落在司淮身上半刻也沒有離開。腹中確實有些空空的,但司淮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吐了一夜,更不敢隨便吃下這些東西。“可是不合胃口?沒關係,想吃什麽讓她們去做就好。”胡瀾並不逼迫,拉著他的手輕輕拍了拍,顧自起身繞到了他身後,伸手撥弄著司淮的頭發。“姑娘什麽時候到的秣陽城?城中近日風聲如何?”司淮不知道他怎麽忽然問起這些,隻得小心迴答道:“昨日到的,一入城就聽說有……那個……擄掠年輕姑娘。雖然不知道公子為什麽這麽做,不過公子這般溫和,想來不是什麽壞人。”“哦?你真的這麽想?”身後的人忽然變換成了戲謔的語調,俯下身子湊到了司淮耳畔,雙手繞到前邊握住了他的手腕,輕笑了一聲,問道:“那你為什麽還想除掉我?”“什麽?!”司淮心下一驚想要掙開他,胡瀾卻先他一步把他的雙手拉到背後捆了起來,“公子做什麽?!”一股不好的感覺浮上了心頭,司淮用力想要掙脫束縛的繩索,卻發現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連佛家咒訣都失了作用。他明明沒有吃桌上的任何東西,除了……“你給我喂的水有毒?!”“誒!不是水,是塗在你手指上的蔻丹。”胡瀾將他轉了個方向朝向自己,笑道:“卸力氣……和修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