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自我否定懷疑的話,讓銅錢和扇子心裏微微失落。可等他們隨老爺進了府內,賀喜聲芸芸飛來,這才知道大老爺果真如扇子先前猜的那般——中舉了!中了頭名解元!

    扇子和銅錢眉飛色舞,老爺就是能耐。他們可不想其他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呸呸,老爺可不是狗,銅錢和扇子是真的覺得老爺有才,老爺的才華都在他們的“見證”下呢,就連他們倆也比府裏其他的小廝陪讀什麽的有才華多了。

    賈赦聽聞自己中了解元,先是一愣,低聲不由喃喃了一句:“豬真的能在天上飛啦。”

    隨即,他臉上笑開了花,聲聲賀喜讓他頭腦有些不甚清醒,晃了晃頭,賈赦眉毛挑起,神色與之前變化甚大,別人越誇他的頭顱昂的越高,完全沒有入門前在小廝麵前的那般“不自信”了。……

    扇子和銅錢也早就習慣老爺的“兩麵三刀”了,也不覺得奇怪,隻不過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他們還是覺得老爺像從前那般紈絝的好,他們倆更容易摸準脈,現在的老爺處事和脾性都雲遮霧罩的,若是一個侍候不妥當屁股就得挨板子啦,唉。

    不消片刻,他們幾人臨近賈母的屋子,賈赦特意咳嗽清了清嗓子,故意地哈哈大笑兩聲,道:“早就說了,老爺我不是狀元,就是探花之才。母親,您就等著兒子給您考個狀元迴來罷。”

    賈赦人沒到聲先到,不過這話說得霸氣又張揚,賈母臉上的笑容一滯,這報喜信的官差還在這裏坐著呢,大兒子就開始說“胡話”了呢。

    陪座賈政心裏不是滋味,他考了多少年沒考上,後來父親臨死前上了折子,他得了恩典,做了工部的員外郎,這才徹底對功名死了心……若是父親……沒多此一舉,是不是此時收到喜信的就是自己了。

    見賈赦進來,賈政不得不展露歡顏,對賈赦恭賀一番,賈赦也不客氣,到了這時也沒忘記揶揄了老二兩句,弄得賈赦臉色白了一白,賈母頓時皺眉,但大喜的日子,也隻能暫時忍了下去。

    “老大,這報信的大人還在這裏呢。”她提醒道。

    賈赦連忙賞了銀子,一番忙乎,恭賀的人都走了,廳裏隻剩下賈家的族人。

    寧國府父子都來了,還有賈薔,連後街上稍微有些年紀的長輩也俱都在此。

    賈赦笑得閉不上嘴,他終於在賈家眾人麵前揚眉吐氣了一把。

    哼,父親,您在地底下看看,您指望的二兒子可沒啥功名,反而是老爺我隨便

    考一考,這解元公就到手了。

    賈赦依禮去祠堂拜祭了一番,心裏吐槽了先前的榮國公賈代善一把,迴頭賈母和賈政這才私下裏有空跟賈赦說話。

    賈母是不相信大兒子的才學的,隱晦地問了問賈赦,他是否作弊了。可賈赦一副你“侮辱我”,並信誓旦旦自己才華無雙,實乃大夏朝的良才美玉、國之棟梁,賈母揉了揉額頭,賈政本來是不相信的,可大哥說的真切,他心裏亦有猶豫。

    賈政倒是比賈母相信得快些,他試探地問了幾句考題,兩人對答探討了學問,賈赦冷哼了一聲,桀驁的範兒上來,一通話貶損下來,不僅說的賈政心服口服,更是令賈政感覺到震撼,什麽都不如自己的大哥居然讀書比他更好……

    雖然這幾個月賈赦不來請安的借口都是在用功讀書,但賈母一次都沒當真過,可此時見了政兒的神色,賈母心裏其實信了八成。

    她眼神複雜,眉頭倒是舒展了,笑道:“赦兒,如今你也是解元公了,往後可不準胡鬧了。”

    賈母其實心裏是高興的,沒想到老大還能有振興榮國府的一天,府裏這算是後繼有人了,隻是最令她擔心的是賈赦的性子,所以這才半是警告地這麽對賈赦說。

    賈赦不以為意,他傲氣滿滿道:“母親,兒子都說了,一個舉人功名算什麽,等會試、殿試之後,你就等著您兒子是狀元或者探花罷。”

    “別大話,你就是考個同進士,我也是高興的,何況就算是考不上,對我們這樣的人家也沒什麽的。”賈母雖是蹙眉,但嘴邊帶笑,其實她心裏還有隱憂,老大若真是考上了進士,到時被授了官職,以老大的性子,或許對榮國府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呢……

    隻是這種擔憂賈母也隻能是想一想,沒甚理由說出來。

    賈赦從沒這種煩惱,以他的才華,不說詩詞文章,其他的事情他也能處理得來,他一直深信不疑。

    榮國府的大老爺中了頭名解元,這件令人震撼的事情不禁傳遍了榮寧二府,還傳遍了整個京畿地區,甚至有那知道賈赦不學無術底下的學子和人家到衙門門前抗議,還有直接跑到貢院和國子監那裏去的,總之凡是能直達天聽的地方,一些學子都去遍了。

    這是什麽——榮國府的大老爺有沒有才華誰不知道——作弊也沒這麽囂張的啊!

    學子們鬧翻了天,主管考試的趙學士煩透了,他不禁肉|體上遭受不能言說的折磨,精神上也受到了大家的攻訐。

    趙學士覺得自己真心冤枉啊!

    他明明是去圍觀賈赦那個紈絝去看笑話的,可誰知道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賈赦的童生試過了。其實他是主考官,可以“阻攔”賈赦的功名的,但賈赦真的是答得對答得好,他雖然對賈赦無好感,但也做不出來不公正的事情,所以童生試的第一名就給了賈赦。

    本來這也沒什麽,一個童生名額而已,和秀才、舉人比起來,童生隻是讀書人的敲門磚,算不了甚麽,可賈赦愣生生的考上去了,還是解元!

    這下子就捅了馬蜂窩,鄉試的主考官也是趙學士的好友,比自己好公正無私,趙學士是絕對相信好友的人品的,可見賈赦不是作弊得來的功名,可趙學士的好友現在比他還慘,直接被眾學子堵在家門口唾罵。

    而趙學士自己,也被挖出來,他一個堂堂大學士,居然會去主考童生試,也是和鄉試的考官一樣,是專門給榮國府的老爺賈赦大開方便之門的……總之,現在外麵謠言四起,再不平息,趙學士覺得自己和好友的烏紗帽都要被摘了。

    這件事鬧得挺大,鬧到最後,皇帝和其他重臣也聽說了。

    現在的皇帝的年號是鹹寧,鹹寧帝聽直隸地區的解元是賈赦,麵色微微不渝,他倒不是對榮國府或賈赦有什麽大意見,隻是賈赦的名聲他不是沒聽說過,就是那榮國府賈代善活著的時候,早就自己說了他那大兒子不學無術,反而是小兒子勤敏好學,這才賜官職給了那老二賈政,反而是襲爵的嫡長子賈赦除了一個空頭爵位,什麽官職都沒有。

    難道真有人能浪子迴頭,臨到中年才奮發讀書、報效朝廷?

    “把賈赦的卷子拿來。”鹹寧帝吩咐。

    很快有朝臣調來了賈赦的試卷,小太監親自掀開糊名——好一手字!

    鹹寧子心中微驚,看字如見人,寫這字的人不說性情如何,就說這筆字渾然一體,風格已成,不說比得上前朝名家字帖,可在本朝學士當中也不多見,沒有二三十年日日練字的功力,是寫不出這筆好字的。

    “果真是賈赦親筆?”鹹寧帝親自問監考的主考官。

    主考官磕頭稱是,還道那賈赦身份不同,他也曾好奇,特意巡視的時候,還在他麵前看了片刻,這字確實是賈赦親筆所書。

    到了此時鹹寧帝已然相信了,朝臣之中,若說品性,大多他是了解的,何況榮寧二府的勢力還交結不到翰林院清流那邊,否則他們兩府這麽多年除

    了一個修道的賈敬,也不會一個正經考出來的都沒有了。

    不過,謹慎起見,鹹寧帝又問起趙學士來。

    趙學士戰戰兢兢出列,一臉苦相,但還是客觀的迴答了賈赦是如何答題的,也認了賈赦的卷子,確實是賈赦的筆跡。

    審問到此,真相已出,鹹寧帝命人貼出賈赦從考童生到舉人之間所有的卷子,就貼在貢院門口的牆壁上。

    轉日賈赦聽說了,還特意去圍觀了。

    “老爺,這下子他們可得服氣了罷。”銅錢道。

    賈赦笑眯眯。

    “老爺,咱們現在出來不會又被雞蛋砸吧?”扇子小心翼翼,顯然那日賈赦隨意出門,卻遇見血腥事件,嚇壞了他。

    “應該不會了罷。”賈赦心有戚戚焉,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腦勺。

    前日裏他沒忍住去拜訪了一趟豔春樓,結果剛入了青樓一條街,就被人用胭脂盒砸了個暈,當即就迷糊過去了,好在老爺他一直隨身帶著小廝和車夫,這才被人護著,沒被那幾個不講理、妒賢嫉能的士子們群毆了。

    “老爺,您頭還疼嗎?”銅錢看賈赦摸“傷處”,不由擔憂關切道。

    賈赦皺了皺眉,“這倒再沒有,不過我近日我總覺得想閉眼。”

    這話說的莫名其妙,銅錢和扇子沒領會到老爺的意思。

    賈赦沒說的是,他近日來鼻子和耳朵都靈敏了許多,想閉眼更是想閉眼到走路上了,仿佛他天生就能閉著眼做任何事情。

    奇怪啊奇怪!

    搖了搖頭,賈赦帶著兩個小廝溜達,現在大家都知道真相了,應該沒人再閑言碎語和為難老爺我了,不遭人妒是庸才啊,老爺就是太有才啦!

    賈赦慢騰騰的走路,慢悠悠的想著。

    不過去豔春樓的半路上,遇到了滿臉驕橫之氣的薛蟠。薛蟠見了賈赦,眼睛不由一亮,這要是他那姨夫賈政,他還不敢打招唿,可這是赦大老爺,薛蟠馬上小跑過來,笑著大了招唿。

    “原來是蟠小子啊。”賈赦上下打量了一番薛蟠,調侃道:“你怎麽沒去家學呢?”

    薛蟠臉色頓時變了變,忽然想起在家學裏大老爺大展神威的事情,他懊惱的恨不得敲自己的腦袋,大老爺可不是他聽說的大老爺啊,大老爺還特別重視家族子弟教育呢。”

    賈赦一時奇怪薛蟠神色的變幻:“出來就出來唄,老爺我還能打你戒尺?

    ”他嗬嗬笑了兩聲,“你小子也去豔春樓?正好咱們一道兒進去。”

    這樣還能省些銀子,賈赦心中盤算著,這薛蟠有錢呐,家裏的男人就他一個,動用銀子比自己的多,薛家,巨富呐。

    聞言薛蟠呆了呆,本來他迴想到賈赦打學生戒尺的情境,現在腿肚子都有些轉筋,恨不得剛剛找死打招唿的人不是自己,沒想到大老爺今日心情挺好啊,居然沒管自己逃學的事情——

    薛蟠趕忙諂媚道:“大老爺看上誰啦,若是有喜歡的,蟠兒做東……”

    賈赦揚眉,眉開眼笑。嘿,小子挺上道啊。

    他哥倆兒好似的怕了拍薛蟠的肩膀,薛蟠此時完全忘記了賈赦曾經還懲罰過他站牆角的事情了,就要摟著賈赦腰一起進了那豔春樓,可此時有那不長眼的瞎子撞過來——

    “瞎了眼你!找死!”薛蟠差點兒被人撞倒,見撞他的人是一個手拿幡子的算命先生,頓時伸腿踹了那人。

    那算命的躲閃不及,頓時倒地,手中拿著的幡子也躺在了地上,還被薛蟠踩了兩腳,罵道:“晦氣!”

    賈赦在一旁看著,心裏不知為什麽,就是不舒服。

    他臉色陰沉,對銅錢道:“賞他一兩銀子看大夫。”新/鮮/中文/網

    銅錢忙給錢那算命的,算命的本來是生意不好,試探性的到這青樓一條街上來,可這大下午的人不多,他又是個生手,青樓女子的生意早就有固定的“高人”給承包了,那人就在大相國寺那邊擺攤,很有名氣,送上門來的自己反而不招待見。

    算命的拿了銀子衝著賈赦道謝,薛蟠本來不想這麽簡單放過惹自己的人,可見賈赦如此,他也不好計較了。

    賈赦擺擺手,扇子會意攆人:“趕緊走罷,別擋路。”老爺還要進青樓呢,他們在這裏被這窮算命的堵了半天了,沒看見薛少爺興致都被攪了麽。

    算命的也識眼色,本來他還想趁機搭訕,一看賈赦和薛蟠就是貴人,隨便說兩句吉祥和你有劫難的話,這更多的銀子還不手到擒來,可又瞧了瞧賈赦陰沉沉的臉色,和那被自己撞著了的一看就不怎麽好惹的少爺,他還是決定拿這一兩銀子走人。

    可沒走多遠,賈赦忽然叫他:“那你幡子賣不賣?”

    “啊?”算命的聞言不解,看了看自己的手中的布幔幡子,又看了看那位貴人大老爺,咽了咽唾沫:“賣!給銀子就賣!”

    “再給他一兩。”賈

    赦道。

    銅錢掏錢。

    算命的眨了眨眼,突然道:“二兩。”

    “甚麽?”銅錢尖叫道:“不過就是幾十文錢的布條,給你一兩都嫌多,你還敢蹬鼻子上臉,不識好歹!”

    賈赦背過手,“給他。”

    “老爺——”銅錢覺得這算命的太貪心,二兩銀子都夠四五口人家過活一兩個月了,就一個套著竹竿的布條,不就寫了幾個黑毛筆字麽,他和扇子也會寫啊。

    再說,老爺要這個幹嘛啊?

    心裏嘟囔著,銅錢還是聽令,不情願的扔給了那人二兩銀子。

    薛蟠眼巴巴的過來問出銅錢不敢質問的事情:“大老爺你要這個幹嘛?”

    賈赦眼睛閉上,慢悠悠地說道:“老爺我要算命。”

    算命?大老爺信這個?薛蟠想了想,挺認真的說道:“我媽媽也常信這個。聽說大相國寺有個瞎子算命挺準的,趕明兒我陪大老爺去算算。”

    “嗬嗬……”賈赦再次拍了拍薛蟠的肩膀,“謝謝你的好意啦。不過,老爺我用不著去那兒算。我是要給別人算。”

    “給、給別人算?”薛蟠張大了嘴巴,磕巴了下,問:“大老爺,您還會算命呐?”

    賈赦點頭,神情高深莫測,一派神棍氣象。此時正好豔春樓的鴇母出來,這鴇母年歲也不大,有一雙芊芊玉手,賈赦瞥了一眼,指那手道:“老爺我不僅會算命,還會摸骨呢。”

    說罷,他拿起那買來的二手布幡子,還特意閉上眼睛,儼如一個算命瞎子,自顧地離開了豔春樓門口……

    “你家大老爺這是——”薛蟠呆滯了片刻,問同樣呆傻了的銅錢和扇子。

    銅錢和扇子這才反應過來,他們幾乎丟了大老爺,也顧不上答話,趕忙撒腿去追閉著眼還能穩當走路的老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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