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興武終於不罵他哥了,因為他哥戳到了他的軟肋。


    那個胎兒的掉落是他們夫婦一生的痛,是他們在小白府時努力互相迴避,提都不敢提的一件事情。因為那一件事關乎著兩個孩子。一個孩子要了命,一個孩子失了心。


    本以為瞞得滴水不露,本以為隻要他們不說,主宅這邊就不會知道。誰成想今日白興言突然把這件事情提了起來,這讓他們有了危機感,讓他們開始懷疑白興言是不是發覺了。


    但怎麽可能,白興言怎麽可能知道?也或許是猜的?猜的就沒的證據啊!


    白興武眯著眼睛看他哥,到也不接剛才的話,隻是挑刺地道:“你這個大伯哥當得可真是一絕,你見過誰家大伯哥指著弟媳張口閉口身子身子的?你見過誰家大伯哥指著弟媳一口一個你臨盆你臨盆的?白興言你怎麽就這麽不要臉啊?說起話來跟個女人撒潑似的,你好意思嗎?你對得起咱娘辛辛苦苦把你生成個帶把兒的嗎?”


    白興言氣得眼前發黑,偏偏紅氏也跟著補了句:“老爺,你同二叔打架我們管不著,也不攔著,但你說話能不能有些遮攔?自己丟人不要緊,別連累我們也一起跟著沒臉。行了,好不容易來一趟,要去見老夫人就快去吧,別跟這兒和弟媳吵架了,簡直讓人笑話死。”


    談氏坐地上嗚嗚地哭,十分配合,白興言鐵青著臉,本想就之前那個事跟白興武好好掰扯掰扯,結果被白興武跟紅氏這麽一說他也沒了興致,幹脆一甩袖,再也不想理這些人,徑直進了屋子,去看老夫人了。


    白興武鬆了口氣,上前將自家媳婦扶了起來,紅氏等人也上前去幫忙。


    老夫人屋裏,白蓁蓁在榻前侍候著,白興言進來後就看到這個女兒圍前圍後侍候著躺在榻上的老太太,一會兒端水一會送藥,一會兒又親自動手給老太太捏捏胳膊腿,甚至還拿了濕布巾給老太太擦了一遍臉。可就是全程都不理他這個父親,就跟沒見著似的。


    然而,分明是見得著的,甚至在端水的時候兩人會擦肩而過,可白蓁蓁的表現讓白興言覺得自己可能是個鬼,這死丫頭什麽都能看見,就是看不見他。


    這讓白興言很生氣,他就想不明白了,別人家的孩子對父親那是多麽的尊重啊!遠遠見著父親那都是要行禮打招唿,要麽就是熱情地迎上前去,怎麽他的孩子見著他就跟見著仇人似的?不隻這個老四,就是最小的白浩軒都不怎麽跟他說話,招唿打得勉強又敷衍。


    文國公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創傷,他拽了把椅子坐下來,伸手去拍邊上的桌子:“白蓁蓁,你目無尊長,你的禮儀就是這樣學的?”


    終於,白蓁蓁站下了,扭頭看他了,可那眼神裏頭的淩厲讓白興言好生後悔。


    這怎麽跟白鶴染似的?眼裏藏刀子了?早知道這老四是這麽個態度,他就不叫她了呀!


    不過他也鬱悶,合著在外頭跟弟弟弟媳惹了一肚子氣,進到屋裏還要受女兒的氣?


    “你說誰目無尊長?”白蓁蓁反問他,“我盡心盡力侍候祖母,你說我目無尊長?瞎嗎?”


    “你……”白興言被堵得一激靈,“我是說你對我!沒說你對她!我是你爹,我進來這麽半天了,你可有主動說過一句話?可有上前問候?可有叫一聲爹?”


    “別吵吵,祖母還病著呢,你還懂不懂點兒事兒了?”白蓁蓁恨這個爹真是恨得咬牙,“在院子裏跟二叔打,進了屋又要跟我打,你可真是好樣的,我怎麽就有你這麽個爹呢?你也別跟我呲牙咧嘴的,不就是我沒主動跟你打招唿嗎?這有什麽錯嗎?我這不都是跟你學的嗎?我所有的禮儀都學自於你呀我親愛的父親!我是你的閨女沒錯,你不也是祖母的兒子嗎?你進來這麽半天了,你有主動跟你娘說過一句話沒?可有上前問候?可有叫一聲娘?”


    “我……”白興言被堵得沒了話,合計這死丫頭是在這兒堵著他呢。


    “我什麽我?”白蓁蓁就煩他爹這個樣子,“你自己上梁不正,還嫌棄我下梁歪了,這是什麽鬼邏輯?我是下梁,我正不正完全取決於你,你自己什麽樣自己心裏沒數嗎?”


    “你給我住口!”白興言急眼了,“小畜生,本國公當初就不該生下你!”


    “那就是你自己犯的錯誤了,該你自己迴去檢討,跟我可說不著。再者,父親,我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你可別跟我這兒生不生的,跟女兒討論這個不合適。”


    “畜生!”白興言都咆哮了,“本國公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生下了你和你那個二姐姐。你們兩個小畜生命裏帶煞,是我的克星,是我文國公府的克星!”


    白蓁蓁翻了個白眼,“我姐說了,所謂畜生,就是生畜所生之子女。所以父親,您這是拐著彎兒的承認自己就是個生畜?唉,要說您這麽想,我這當女兒的不該攔著,畢竟這也是您是有自知之名的一種表現。可眼下祖母還在呢,您這樣說就牽連著祖母了,所以還是別了。”


    白興言差點兒沒瘋了,起身就往外走,一直出了屋重新站到院子裏,這才緩過來一些。


    可是院兒裏還有人呢,這些人齊唰唰地看向他,齊唰唰地問:“這麽快就出來了?”


    白興言方才想起自己正事兒沒幹,光跟白蓁蓁吵架了。於是一拍額頭,又返身迴去。


    隻是他所謂的正事卻不是探望母親,他今兒到真是衝著白蓁蓁來的。大葉氏一病不起,且不說白浩宸那香是不是真起了作用,白蓁蓁把人給氣吐血這是真的。所以白蓁蓁對於白興言來說就是個罪魁禍首,他可以不喜歡大葉氏,但是他眼下卻絕對需要大葉氏來為他挑起當家主母這個擔子。所以白蓁蓁氣倒了他的主母,他恨不能掐死這個女兒。


    見親爹去而複返,白蓁蓁無奈地歎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是打定主意不跟祖母說一句話呢,看來還算是剩下一點兒良心。祖母還在昏迷著,但你既然來了,就過來看看吧,好歹叫一聲娘,祖母要是能聽著,心裏也是高興的。”


    白興言本想說我叫個屁,但又怕這樣說完這個女兒又要罵他。堂堂文國公,身為人父的,一天到晚不是讓弟弟和弟媳就是讓女兒罵得跟個三孫子似的,他也不想老經曆這種場麵。於是幹脆就不接這個話茬兒,隻跟白蓁蓁說:“你跟本國公出來,你母親被你氣得吐血,到現在都還昏迷著,你理應過去看看,順便給本國公一個交待。”


    白蓁蓁動作一頓,火氣又就上來了。她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讓自己心態放平和,盡可能勸著自己:習慣吧習慣吧,這個爹就這樣,別期望太高。


    如此才能忍住開口罵他的衝動,隻改話道:“我母親在外頭好好的待著,等你走之後她還要進來侍候祖母,哪有昏迷不醒?父親怕不是糊塗了吧?”


    白興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說的是紅氏,“那是你娘親,不是你母親!”他大吼,“母親是嫡母,是福喜院兒的夫人!白蓁蓁,這點道理你都不明白?”


    “吵什麽吵什麽?”她也怒了,“這是老夫人屋裏,老夫人還病著呢,你跑這裏來吵吵什麽?就這點道理你還要我說幾次?要不下迴你生病,我們姐幾個也上你屋裏打幾架去?不就一個續弦之妻病了麽,瞧把你給急的,還說什麽是我給氣吐血的,誰看見了?我要是有那個本事幾句話就能把她給氣吐血,那我天天上福喜院兒氣她去。多新鮮,自個兒親娘躺在這兒你不管,居然跑來為個女人爭口,你也不怕老天爺打個雷劈死你。”


    白蓁蓁話說得愈發不客氣了,早年間她對這個父親就算沒有敬意,可也還有著懼意。特別是姨娘紅氏一直告誡著她不可忤逆父親和主母,因為她們還要在府裏生活下去,軒兒還小,你二姐姐也需要我們照顧,所以我們千萬不能出錯。


    她那時時刻記著一個姐姐一個弟弟需要照顧,怕自己脾氣不好出了錯連累了他們。


    所以她跟紅氏那些年幾乎都是在討好白興言,紅氏把一個寵妾做到了極至,紅家的錢財也是大把大把的往國公府送,她這個女兒更是嘴甜得很,一天天把這個父親給哄得樂嗬嗬的。


    可誰知道她們心裏有多苦?惡心死這個爹了,還要笑臉相迎,白蓁蓁心裏這口氣憋了多少年,如今終於翻身了。終於不用擔心姐姐,終於自己可以保護弟弟,她可再忍不了了。


    她從來都不是個省心的脾氣,這一放飛自我直接把個白興言給罵成三孫子。


    她是過癮了,白興言鬱悶了,他怎麽感覺身邊好多人都被白鶴染給附體了呢?這怎麽一個個說話的力度都跟白鶴染不相上下啊?這都是什麽水平?以前他怎麽沒發現這些人才?


    文國公很鬱悶,但他又不甘心就這麽走。別人不知道,但他自己可是太清楚了。他根本不是來看老太太的,他就是來收拾白蓁蓁,出大葉氏那口惡氣的。眼下罵都挨了,白蓁蓁卻沒教訓成,他的臉可就真沒地方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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