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天和帝的話說,他對當年的事情記得並不是很清楚,因為那時候他自己也正經曆著一些事情,所以對於後宮,對於女人都沒什麽興趣。隻記得那歌布國的公主,也就是白鶴染的母親長得很好看,性子也


    很活潑,膽子更大,竟當眾說不願意嫁給東秦皇帝,因為他太老了。


    天和帝當時有點兒不高興,不過也沒把淳於藍怎麽著,畢竟是番邦的公主,十幾歲的小姑娘比他的大女兒年數還要小,他隻當她是個小孩子。  可是後來也不怎麽的,就在淳於藍迴歌布之後,突然就決定要嫁給白興言。再後來她嫁到東秦,曾隨白興言出席過一次宮宴,就是在那次宮宴上,天和帝發現,那個曾經率真活潑、敢當著他的麵說不


    願嫁入東秦後宮的番國公主,竟再也瞧不見笑模樣,人也憔悴了許多,跟那次來朝聖時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天和帝看著白鶴染,很是有些感慨,“你現在的樣子同她當年很像,朕雖不知她當年為何嫁給了白興言,但白家將她搓磨得幾乎變了個人,那個印象是很深刻的。朕希望你不要走她的老路,希望你不要


    失了現在這份善良和大義,還有你眼中的熱情與無畏。朕幫不了你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最好的兒子給你,唯一能保證的,就是他絕對不會像你的父親對你的母親那般無情無義。”  他抬抬手,讓白鶴染起來,又繼續道:“朕不是那種端架子壓人的皇帝,今日召你進宮更是有事相求,該客客氣氣地待你,這一禮原本也是不打算受著的。但是你同凜兒拉著手進來,朕就在想,這一禮


    受了也好,但不是接受一個臣女在叩拜皇上,而是想著是兒媳在叩拜公爹。這是家禮,你行了,朕也就受了。”  白鶴染有些發愣,這跟她所想像的皇帝不太一樣,跟後世白家流傳記載下來的各朝皇帝也不太一樣。史籍隻載表麵,死氣沉沉平鋪直述,不摻雜任何感情。而她眼前看到的這位卻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所有的情感和表述都是活的,是有人氣的。所以更加直觀,更加透徹。


    見她愣著,天和帝也不急著催促其搭話,又自顧地道:“兒媳婦第一次上門,總得有見麵禮,朕和皇後早就把禮給你備下了,迴頭讓江越拿給你。”  白鶴染這才迴過神來,開口說了話:“皇上已經將最好的兒子給了我,我還要什麽禮呢?關於母親的事,我能記得的也就隻是些零星片斷,多謝皇上今日同我說了這麽多,讓我對母親又多了一些了解,


    我很知足。我隻是國公府裏一個小小女子,沒有多大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跟著十殿下,在他能用得著我的時候小小的幫上一把,僅此而已。”


    天和帝再度感歎:“這怎麽能是小小的幫上一把呢?你的幾次相助簡直是神來之筆。”  老皇帝有了些精神,許是見白鶴染瞥向床榻上的君慕息時,目光中並沒有露出焦急或是擔憂的神色,便知她是有把握的,於是也跟著放鬆下來。他誇讚起白鶴染:“朕都聽說了,你第一次幫一把,不但解了凜兒要命的毒,還輕而一舉就擊退了追擊而來的勁敵。第二次幫一把,又給他解了一次毒。第三次更厲害了,直接救了整個湯州府的人。你如果管這都叫小小幫上一把,朕實在不知道你若使出渾身解


    數來幫他,會是多麽驚天動地之事。”


    白鶴染笑笑,輕輕地說:“希望他永遠都不會遇上需要我使出渾身解數才能相助之事,我希望他一生平安,也希望皇上一生平安,因為……我羨慕他能有這樣好的父親。”


    她吸了吸鼻子,主動岔開了話題。今日進宮不是來說自己的,而是為了四皇子的病症。


    於是又朝著床榻上看了一眼,再開口道:“我若沒看錯,四殿下的病症該是多年心結鬱集而成,又一直拖著不治,終於拖成大病。”


    天和帝緊張得站了起來,在殿內不停地轉悠。再次站到白鶴染麵前時,麵上似乎又多了一道皺紋,更多了幾分蒼老。


    他乞求白鶴染:“請你救救朕的兒子,朕是一個不盡責的父親,孩子多,女人多,政務更多。朕為君,對他們照顧太少,以至於孩子都成了這樣,卻沒能及早發現。”  他一邊說一邊歎氣,又迴過頭去看床榻上的兒子,再道:“朕的四兒子是個善良的人,你知道的,在皇家,兄弟情誼很難維持,朕之所以喜歡老四老九和老十他們幾個,就是因為看著舒心,就是因為他們知道互相疼著敬著,而不是各自為政,隻顧盯著朕的那個皇位。從來都隻有搶皇位的皇子,可是他們幾個之間,是可以把這個皇位互相禮讓的。且不管將來誰坐上了那個位置,都會對其它的兄弟好。所


    以……請你成全這份兄弟情誼,請你讓朕不要再失去一個好兒子。”


    這是一位老父親的請求,白鶴染清楚地看得到天和帝眼中的淒苦,似還不隻是因為四皇子的病症,還要其它更苦的心事埋在心裏。


    她再一次感慨,若是她的父親待她之情能及得上天和帝的十分之一,她都知足。  “皇上放心,我定盡力。”她向著天和帝行了個禮,然後想了想,又道:“皇上也有舊疾,每每陰天都會十分痛苦。太醫們應該一直都在調理,所以這些年並沒有惡化,隻是一直都無法根治,疼痛一直都


    在。您若放心臣女,待治好四殿下之後,臣女也給皇上看看。”


    天和帝沒再說什麽,往後退了幾步,將床榻邊的位置給白鶴染讓了出來。


    她遞給君慕凜一個放心的目光,然後抬步上前,坐到了榻沿邊的椅子上。


    腕脈初診,情況比她想像的還要糟糕。這何止是單純的鬱結於心,這分明就是心衰。


    這麽年輕就心衰,即便是她白鶴染也不得不為之驚訝。


    她突然對那個蘇嫿宛生起強烈的好奇,那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子,竟能讓一個人如此深刻的記在心裏,一記就是這麽多年?


    君慕凜在邊上輕扯了她一下,問道:“嚴重嗎?”


    她實話實說:“嚴重,是心衰。簡單的說就是心髒功能發生障礙,而且它並不是一個獨立的疾病,一般來說能發展到心衰的,肺部淤血也已經很嚴重。”  她伸出手,在四皇子左心室附近輕按了幾下,“就是這裏,我要在這個地方用金針布下一個陣法,將生機重新注入四殿下的心髒,化散肺部淤血,從而疏導、緩解和恢複心功能障礙。別外——”她指指


    四皇子,“你先將人扶起來,不要躺著,半靠在榻上吧!這是很嚴重的心衰了,再這麽躺下去情況會越來越不好。”


    君慕凜嚇了一跳,趕緊招唿江越一起將人扶起來,小心翼翼靠坐在床榻上。


    天和帝也十分緊張,他從來沒聽說過心衰這種病,白鶴染對病情的解釋也跟其它大夫的說法不太一樣,又或者說其實是一樣的,但白鶴染用詞更加生僻,以至於他沒太聽明白。


    於是試探地問道:“你的意思是不是,病情雖重,但還有治?”


    白鶴染點頭,“我能治,但四殿下願不願意好起來,還是要看他自己。”


    老皇帝懂了,他這個兒子是心病,大夫隻能外治內調,但無法舒緩他的心結。想要真正的好起來,隻能看他自己肯不肯放下自己。


    “上衣褪掉吧!”白鶴染再指揮君慕凜,然後對江越說:“勞煩江公公把外頭那跟著我一起來的丫鬟叫進來,我的藥箱還在她那兒。”


    江越趕緊去叫人了。


    不多時,默語提著藥箱走了進來,剛要跪下給天和帝磕頭,天和帝大手一揮:“免了吧!”然後又迴過身去看白鶴染治病。


    白鶴染將藥箱接過來,裏頭有一小瓶高度燒酒,是她放在藥箱裏以備不時之需的。她挑出三十六根長短不一的金針,用燒酒消毒,然後又把手往四皇子身上伸了過去。


    隻是快要觸到皮膚時就停了下來,然後扭頭看了君慕凜一眼,“那個……我得摸他兩下,你有沒有意見?”


    君慕凜抽抽嘴角,“沒意見。”


    她又問天和帝:“那皇上您呢?”


    天和帝看了看君慕凜,“凜兒都沒意見,那朕也沒意見。”


    白鶴染點頭,“那行,既然都沒意見,我就摸了。”話剛說完,手立即就落了下去。


    身邊幾個人眼瞅著她伸出一隻小手,圍著四皇子君慕息的左心口處摸了又摸,按了又按,還轉了好幾個圈兒揉了幾下。  君慕凜實在看不下去了,“差不多得了,你是不看我四哥長得好看就借機想多摸幾把?我可得提醒你,我四哥跟我不一樣,你摸我幾把我不當迴事兒,大不了娶迴家就完了。但他要知道自己被你摸了,


    那這病你很有可能就白治了,他醒了之後容易自殺。”


    白鶴染的手一哆嗦,自殺?


    江越趕緊把話接過來,“哪有那麽嚴重,不至於不至於,頂多半年不想見人,沒什麽的。”  白鶴染又一哆嗦,半年不想見人?不至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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