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二年,二月初九,醜時七刻。


    國子監。


    深夜的天很冷,寒風唿嘯,那輪皓月映照天地,繁星點綴下,似多了幾分悵然。


    一處小亭內。


    微弱的火燭晃動,地上有道人影。


    “建鬥,夜都深了,你還沒有睡嗎?”


    寂靜的夜,一道聲音突然響起,讓小亭內的那道人影停下。


    負手而立的盧象升,眉宇間透著疑惑,循聲望去,就見提著燈籠的倪元璐,披著大氅走來。


    “汝玉兄。”


    “對這世道,某現在有些看不懂了,在聖賢書中學到的那些,似乎跟現實根本就無法映照啊。”


    倪元璐輕歎一聲,他知道盧象升所言何意。


    “明明陛下做的很多事情,是利國利民的惠政良政,為何偏就有那麽多的人,會質疑和抨擊呢?”


    倪元璐笑笑,看向盧象升說道。


    “可是睡不著?”


    “某睡不著,為的不止是山東等地災情一事,先前皇明時報刊印的諸多文章,無不表明一點,大明有很多問題要解決,吏治腐敗,黨爭不休,以權謀私,違法亂紀,徇私舞弊……”


    其實像這樣的疑惑,不止盧象升有,在很多人的心裏都有。


    “某如何能不明白呢?”


    倪元璐將手中燈籠,懸掛在一處,看向盧象升說道:“是為了山東等地的災情吧?”


    “汝玉兄,你說我等讀書人,寒窗苦讀十餘載,為的究竟是什麽呢?”盧象升有些悵然,那雙明亮的眼眸看向倪元璐。


    “依著某對建鬥的了解,應不是為會試而這般。”


    從天啟元年末,大明各地鄉試順利結束,一批批舉人先後進京,為的是參加天啟二年要召開的會試。


    盧象升點點頭。


    “哎~”


    盧象升眉頭緊鎖,看向倪元璐說道:“難道陛下乾綱獨斷下,不聽朝中袞袞諸公之言,就真的是錯嗎?朝中袞袞諸公做的就一定是對嗎?”


    “建鬥!”


    然而在這期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至於不少有功名的讀書人,對於這個世道是愈發的看不透了。


    倪元璐語氣低沉,那雙眼眸盯著盧象升,“某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有些事情,並非是我等現在能左右的,這點你明白嗎?”


    盧象升沒有迴答,而是抬起頭來,望向那一輪皓月,彼時幾朵烏雲,緩緩向皓月靠近,那皓月不似先前那般圓了。


    “是。”


    盧象升撩袍上前,對走來的倪元璐一禮。


    盧象升笑了,隻是這笑容顯得複雜,“這人啊,真是夠複雜的,別的群體,某就不提了,某也沒有資格去提。”


    “就說讀書,從懵懂時接受啟蒙,修習聖賢之道,這一路要經曆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殿試,在這重重考驗之下,不知要跟多少人做對手,寒窗苦讀十餘載,甚至是更久,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金榜題名。”


    “畢竟隻有金榜題名了,那才能躋身仕途,但不知從何時起啊,這份功利心就侵占了多數人。”


    “很多原先懷揣著匡扶社稷,救國救民的理想啊,抱負啊,隨著經曆的多了,見識的多了,就漸漸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難道讀書就是為了做官嗎?做了這官,就隻想著升官發財,那要是這樣的話,國朝尊儒興科的意義又是什麽?”


    “意義就在於在芸芸讀書人中,有像你我這樣堅守本心的人!!”看著盧象升那自嘲的笑容,倪元璐卻表情嚴肅道。


    “建鬥,某不否認你講的這些,的確,像這些事情是存在,且比較廣泛,但是你不能否認一點,有一些人讀書,參加科舉,以求在殿試中金榜題名,躋身進仕途中,不是為了升官發財,不是為了黨同伐異,不是為了以權謀私!”


    “是啊!”


    盧象升有些感慨,“人跟人是不一樣的!”


    “是不一樣。”


    倪元璐肯定道:“或許今後我等遇到的事情,遠比現在作為旁觀者,要經曆的更為透徹,但是建鬥,你要真是一個心懷社稷,心念天下的人,就不會被這些所影響到。”


    “路雖遠行則將至,事雖難做則必成!”


    “吾輩要做的,就是走自己認為對的路,世間道路千千萬,與其去隨大流的跟著走,為何就不能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呢?”


    “而眼下,對於吾等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即將開始的會試嶄露頭角,隻有這樣,才能參加殿試。”


    “謝汝玉兄解惑!”


    盧象升不知停了多久,表情變了,朝倪元璐鄭重作揖一禮,“是某的心亂了,汝玉兄說的沒錯,與其去空想這些,倒不如腳踏實地的走好眼前的路。”


    “然也!”


    倪元璐笑了起來,而後就在盧象升詫異的注視下,倪元璐轉過身去,“?們還要躲到什麽時候?”


    “建鬥,你有點不地道啊,在這裏獨自賞月,卻不叫上我等,真真是不好。”在盧象升的注視下,就見沈廷揚笑著從黑暗下走出。


    “沒錯!”


    緊隨在後的華夏,頗為不滿的說道:“也就是會試召開在即,不然啊,定要罰建鬥三杯才好!”


    “可以先記下嘛!”


    與蘇觀生並行的黃道周,笑著說道:“待到會試揭榜時,若是建鬥高中,那就再罰三杯嘛。”


    “幼玄兄,聽你的意思是說建鬥之才,可能在今歲的會試不能嶄露頭角了?”張國維含笑道:“在這國子監誰人不知建鬥之才?若建鬥都不能高中,那我等隻怕都難了啊。”


    “某可沒有此意。”


    黃道周開口道:“某就是想讓建鬥多喝幾杯酒。”


    “哈哈……”


    爽朗的笑聲迴蕩在此間。


    原本空蕩蕩的小亭,此刻卻變得有些擁擠。


    沈廷揚,倪元璐,蘇觀生,陳士奇、張國維、華夏、黃道周、董誌寧、王家勤、張夢錫、陸宇、毛聚奎這些人站在一起。


    “諸君,會試都快要開考了,為何都沒有休息?”盧象升看著眼前眾人。


    “和建鬥一樣,睡不著。”


    寡言的蘇觀生,此刻開口道:“不過適才聽到汝玉兄所講,吾等也都想明白了,我等與其空想,倒不如好好直麵會試!!”


    “沒錯!”


    “附議!”


    小亭內聚著的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


    “你們一個個的不去休息,在這裏怪叫什麽?會試都不想考了是吧?!”而在此等形勢下,在不遠處,燈籠隨風晃動,帶有嚴厲的聲音響起!


    “快跑!”


    “風緊,扯唿!!”


    聽到此聲的眾人,立時就緊張起來,一?個逃一般的離開小亭,而在這期間,道道爽朗的笑聲響起。


    “這幫家夥!!”


    披著大氅,站在原地未動的徐光啟,見到眼前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來,在旁站著的幾人,流露出各異的神情。


    “祭酒,要不要……”


    一人上前想說些什麽,卻被徐光啟伸手打斷,“我等都是這樣走來的,子瑜兄,這隻是會試的第一考,即便沒睡好,對他們而言啊,這並非是什麽難事,倘若連第一考都無法考好,那第二考,第三考,子瑜兄覺得他們能通關嗎?”


    “有時啊,卸下心裏的負擔,身體或許會累,但心不累了,這反而才是最好的,子瑜兄覺得呢?”


    “的確。”


    那人點了點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史上最狠暴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仗劍至天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仗劍至天涯並收藏大明:史上最狠暴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