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薨了,趙夫人和陸氏都是三品誥命,自然要迴京服喪,而齊莞以前跟太後情分不一般,更是不可能繼續在鼎湖山繼續度假。

    隻好就這麽打道迴府了,隻在鼎湖山住了一個多月。

    京都此時大雪紛飛,到處一片素白,夾道兩邊的大樹樹枝都結了冰淩,在陽光下散發出晶瑩的光芒。

    他們在當天晚上就啟程趕迴來,晟哥兒和寶兒都比較小,跟著奶媽和丫環慢慢趕路。

    城門已經掛上的白幡,整個京都陷入悲慟的情緒當中。

    太後還是皇後的時候,就已經深受百姓愛戴,二十年前京都曾經大旱,是她帶頭在宮中縮減用度,親自出宮施粥給百姓,在護國寺茹素一個月祈求天佑大周,也不知是她的心聲讓上天聽到了,還是天氣原因,一個月後真的下雨了,因此,記得當年這事的百姓都深深尊敬著太後。

    齊莞不知道這件事,是在迴京的時候,陸氏提起的。

    除了四皇子那件事,其實太後真的是個很仁慈寬厚的人,齊莞傷感地想著,對於太後的逝世她早有預料,卻沒想到這麽快。

    本來應該還能活得更長命,是因為四皇子那件事後,心裏不好過吧。

    進城之後,她們就各自分開了,百姓的家門前自主地掛上白幡,不少家中還設了香爐祭拜哭喪。

    齊莞看得心酸。

    迴到趙家,才發現家裏所有人都換上素色的衣裳,齊莞和趙夫人也趕緊迴屋裏換了一身淡色的衣服。

    趙夫人明日要進宮去哭靈,齊莞沒有誥命,自然不需要進宮,她隻能朝著皇宮的方向設香案,縱然太後曾經利用她,可恩情仍在,且人已逝去,過錯更不需要計較。

    迴到家中沒一會兒,趙言鈺就迴來了。

    “這麽快?路上趕得很辛苦?”趙言鈺進門就牽住齊莞的手,仔細看她的臉色,發現她眼底有一圈青色,不由得心疼起來。

    “宮裏如今怎樣了?”齊莞問道。

    趙言鈺小聲說,“小宋皇後和慕容貴妃死了之後,都是太後在親自打理後宮的事項,如今她老人家走了,後宮沒了主心骨,亂成一團。”

    “皇上才剛下旨讓陸賢妃暫管後宮各事項。”頓了一下,趙言鈺又說。

    陸賢妃失去七皇子之後,萬念俱灰,早不再理會後宮的明爭暗鬥,恢複了以前淡然無爭的性子,沒想到因此讓皇上重新多她有了憐惜的心態。

    齊莞卻想起以前去過陸家,對於外祖父和他的繼室並沒有太多期待,反而擔心他們會利用陸賢妃重新得勢而生出什麽心思。

    趙言鈺看出她在想什麽,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不要想那麽多,也由不得我們去想。”

    “嗯。”齊莞輕輕地點頭。

    “對了,在鼎湖山娘是不是對老夫人做了什麽?老夫人比你們先一天迴家,就抓著大伯和父親去罵了大半天,說是在鼎湖山被嫌棄了,到底怎麽迴事?”趙言鈺問道,他絕對相信老夫人是被母親逼迴來的,當然,老夫人究竟又做了什麽讓母親忍無可忍的事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提起這點,齊莞抿了唇忍住嘴角的弧度,“老夫人裝病,讓母親和伯娘侍疾,你也知道老夫人有時候比較挑剔,……後來吃了幾天藥,病就痊愈了,隨著我們出去玩了幾天,就說要迴來了。”

    趙言鈺挑了挑眉,知母莫若子,“娘在老夫人的藥裏放了什麽?”

    “其實老夫人壓根就沒生病,就是想指使娘做事,一會兒讓娘給她捶背,一會兒說要吃粥,一會兒說想吃錦州的點心……”

    “娘在她藥力放了黃連?”趙言鈺馬上就猜出來了。

    齊莞驚訝,“你怎麽知道?”

    趙言鈺淡定地說,“老夫人不是第一次裝病,娘也不是第一次在她藥裏加東西。”

    原來是她無知了!齊莞默然。

    “幸好我是娘的徒弟。”她感歎道,師父果然有許多她不知道的招數啊。

    夫妻倆正說著話,前頭就有丫環來迴稟,宮裏來人了。

    齊莞和趙言鈺對視一眼,怎麽這時候宮裏還來人?發生什麽事?

    兩人來到大廳,來的人是雷公公。

    “雷公公。”齊莞沒有覺得意外,斂衽跟他行了一禮。

    “小趙大人,趙少夫人。”雷公公穿著宮人的喪服,給趙言鈺和齊莞迴了一禮。

    齊莞跟雷公公已經數次打交道,又曾經一起經曆過生死,可說是老熟人,說話便沒有那麽多忌諱,“雷公公,是不是宮裏有什麽事?”

    雷公公說,“宮裏沒什麽事,咱家隻是奉太後遺命,給小趙夫人送東西來的。”

    太後之前已經給了她不少價值連城的珠寶,如今還有什麽要給她?

    齊莞低聲問道,“太後臨去……心境如何?”

    “太後說她走得安心,隻是覺得對你有愧疚。”雷公公如實說道,“她命咱家對你說,她去後,你不必傷心,更希望你不要記著她的不好,但願能念著一點祖孫情。”

    聞言,齊莞更覺悲慟,太後待她確實如同孫女,隻是親疏有別,就算太後跟她的祖母是閨蜜,就算她將自己當孫女一樣疼惜,終究比不上和六皇子和皇帝的親人之情,所以最後才會將她留在宮中,打算萬一情況有變,將她當做人質。

    齊莞朝著宮中的位置一禮,“臣妾早已經不記得那些事情了,隻記得太後曾經對臣妾百般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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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公公滿是皺紋的眼睛閃過一抹欣慰的笑,他從懷裏拿出一個檀木盒子,“小趙夫人,這是太後賜給寶兒姑娘的,她說,希望寶兒姑娘長大之後,如她母親一樣慧黠寬厚,明妍開朗。”

    “臣妾謝太後賞賜。”齊莞眼角微濕,從雷公公手裏接過盒子。

    “這是太後的遺物,跟了太後一輩子。”雷公公輕聲說。

    齊莞打開盒子,裏麵是一串已經看出些許年頭的檀木念珠,齊莞記得,每次去見太後的時候,她的手裏都會拿著這串念珠。

    雷公公其實也沒想到太後對齊莞那麽好,就算有愧疚,也不必將所有珍貴的遺物都留給她,又不是自己的親孫女。

    他想起了齊老太爺,就不知跟齊家有沒關係了。

    趙言鈺請雷公公看茶,雷公公卻道還要迴宮給皇上複命。

    他們將雷公公送帶門外,目送他上了馬車消失在視線中,這才返迴屋裏。

    翌日,趙夫人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進宮了,齊莞抱著今天早上才迴來的寶兒向著皇宮的位置祭拜。

    寶兒手裏拿著那串念珠,眼睛笑成一條線。

    太後的靈樞七天後葬入皇陵,那日,整個京都的百姓都自覺地到大街上跪著送葬,一片哀哭聲。

    遠在關家莊的靈月聞得太後薨了的消息,在關朗懷裏哭成淚人,她可說是太後看著長大,結果卻因為自己假死不能光明正大地守喪,心中有愧,更覺得傷痛不已。

    關朗明白她的傷心,隻能緊緊抱著她,陪她給太後守喪。

    太後與世長辭後的半個月,皇帝也病倒了。

    皇帝應該病的,一場他自己引導出來的逼宮大戲,讓他失去了三個兒子,一個孫子,連母親也過世了,他就算是鐵人,也承受不住這樣的刺激。

    雖然四皇子跟慕容貴妃不是他認為最重要的人,但始終是兒子跟相伴二十幾年的女人,怎麽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大悲大喜最容易損耗心力。

    不過這些都跟齊莞沒有關係,她隻是聽過就算了,這輩子她都不想再跟皇宮有什麽交集,最好不要再進宮了。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牡丹郡主會在這時候讓人找她去南庵與她見麵。

    齊莞跟趙言鈺商量,“你說牡丹郡主找我會有什麽事?她都已經被軟禁在庵裏了,怎麽還能讓人叫我去說話呢?”

    “是什麽人來傳話?”趙言鈺問道。

    “是個小尼……”齊莞想到牡丹郡主曾經無形中利用了她一次,心裏對去見她略有抗拒。

    趙言鈺說,“讓金石送你去吧,就看她想說什麽。”

    “她的丈夫是不是死了?”齊莞忽然問。

    “我也不知道,天牢裏關的都是死囚,我以前也不知道沈棟深是被朝廷關起來,以為他是被叛徒害死。”趙言鈺輕聲說,如果不是牡丹郡主,他真的跟江湖上所有人以為的那樣,沈棟深這個江湖黑道魔頭是被身邊的人出賣害死的。

    沒人知道明教被滅有朝廷的插手,完全看不到朝廷的影子。

    齊莞對所謂江湖根本一無所知,更不知那什麽明教曾經做過什麽事情,她隻是在想牡丹郡主會跟她說什麽。

    趙言鈺沒讓她想太多,將她橫抱了起來,“好了,別想那麽多,天色不早,我們就寢吧。”

    夫妻恩愛,一夜無話。

    ……

    ……

    齊莞過了數日才決定去南庵見一見牡丹郡主,她其實挺好奇牡丹郡主會跟她說什麽的。

    南庵在京都不遠的南山裏,環境清幽安靜,平時來這裏的人多是京都裏的官宦女眷,香火倒也熱鬧。

    齊莞是被一個小尼從後山領著來到牡丹郡主靜思的禪房。

    在她麵前的,是一個穿著深藍色緇衣的帶發修行姑子,若不是她抬起頭懶,齊莞肯定不敢相信眼前這人就是牡丹郡主。

    並不是她蒼老了多少,穿著粗布緇衣的牡丹郡主依舊豔麗貴氣,隻是……

    齊莞所見過的牡丹郡主總是喜歡穿著繡有大朵金色牡丹,華豔無雙,貴氣逼人,仿佛天生就是那樣光彩奪目的人。

    “還以為你不肯來見我的。”牡丹郡主微笑望著齊莞,聲音依舊是帶著低低啞啞的味道,另有一番不一樣的韻味。

    領齊莞過來的小尼悄然退下去了,禪房裏隻有她們兩個人。

    齊莞在她麵前的蒲團跪坐下來,“郡主在這裏可還習慣?”

    “你似乎已經不願意喊我一聲先生了。”牡丹郡主含笑說道。

    “先生。”齊莞又喊了一聲。

    牡丹輕笑出聲,“我有許多學生,隻有你讓我記得住。”

    齊莞看了她一眼,“當日先生對我刮目相看,其實便是因為我是齊家的大姑娘,因為我母親跟襄王妃來往最密,並非因為我這個人。”

    “是也不是。”牡丹郡主言辭模糊,“是不是恨我了?”

    “沒有。”齊莞實話實說,牡丹郡主挑唆三皇子他們造反是為了報仇,但被人陷害,被心愛的人誤會,也是一種無法言語的傷痛。

    “慕容貴妃母子很可憐。”牡丹郡主忽然說道,“你聽說過六皇子的生母嗎?”

    齊莞搖了搖頭。

    “六皇子的生母叫榛生,以前是皇帝身邊的丫環,是個很很善良溫柔的人,宋皇後一直不喜歡她,嫉妒她能夠親近皇帝,讓人暗中給她喂毒,那一次要不是我發現,榛生早就死了,皇帝氣得想廢後,宋皇後更加怨恨榛生,所以在榛生產下六皇子之後,宋皇後就對她下狠手了,皇帝痛失所愛,當時大病了一場,是我抱著六皇子到他麵前,跟他說如果他再這麽下去,連榛生的兒子也保不住了……”

    “你說一個能夠愛得那麽深的帝皇,怎麽就會做出這樣絕情的事?”牡丹郡主笑了笑說,“宋皇後死了,小宋皇後也死了,宋家永無翻身之地,連慕容家也沒了……”

    怎麽說起這個了?齊莞聽得驚心動魄,她根本不想知道那麽多啊。

    “……我當他是心疼我這個妹妹,才睜隻眼閉隻眼允許我跟著沈大哥離開,他連我這個曾經救過他心愛之人的妹妹都利用,讓我受千夫所指,受丈夫怨恨,讓我每日每日隻要想起當日那些人死早我麵前,我就恨他入骨。”

    “阿莞,伴君如伴虎,這樣的皇帝根本不值得趙家和齊家去擁戴。”

    說了那麽多,就是要離間齊趙兩家跟皇帝的君臣之情。

    齊莞平靜地看著她,“先生,朝政的事情,我不懂。”

    “我並不是在慫恿你們兩家造反。”牡丹郡主說,“隻是想在臨走之前告誡一下,就當是我曾經利用你的補償。”

    “多謝先生提點。”齊莞說道。

    牡丹郡主微微一笑,“我要說的就這麽多了,你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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