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絞刑架安靜豎立在以大理石鋪墊的廣場上,這是個受到所有貴族們所厭惡的地方。


    時光斑駁在肅穆的大理石廣場上,曾經被無數人奉為圭臬的《帝國法典》鐫刻在廣場一角的一麵灰色的石碑上。


    然而,這裏已經很久未被啟用,廣場的每一個角落都布滿了塵埃。


    管理者誠惶誠恐地站在愷撒十三世身旁,亦步亦趨跟隨著這位充滿威嚴的皇帝在這片廣場中尋找歲月的痕跡。


    “我記得皇室每年都有撥款讓你們修繕這裏……”


    站在石碑前,愷撒十三世撫摸著這麵承載著無數時光與記憶的石碑,對這裏的管理者責問道:“你們就是這麽‘修繕’的嗎?”


    語調雖輕,可是話語中飽含壓力,壓得管理者抬不起頭來。


    聽到愷撒十三世的問責,管理者脖子一縮,腦袋低垂,眼中頓時填滿了慌亂。


    “我,我們每過三個月就會派人來打掃,可,可是……”管理者大腦飛速轉動,結結巴巴地想要找到一個足夠合理的解釋。


    可是就在這時,皇帝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舔幹淨。”


    管理者腦袋瞬間變得一片空白,顫顫巍巍的不敢抬頭。


    愷撒十三世等待片刻,沒有等到迴應,不耐煩地做了個手勢,一個站在他們身後的衛兵走上前,強硬拉起管理者的腦袋,讓他看向了那麵滿是灰塵的石碑。


    “我不想說第二次!”


    愷撒十三世淡漠望來,他的眼神讓管理者心髒猛跳。


    “我,我……”


    管理者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動到了那麵石碑上,此時他的心中充滿了悔恨,後悔自己之前為何要貪圖那點修繕費,如果再給他一個機會的話,他一定不會那麽做!


    可惜,後悔晚矣。


    愷撒十三世把麵如死灰的管理者和看守他的衛兵留在了那裏,帶著剩下的一個衛兵離開了‘刑場’。


    直到走出大門之前,他依舊沉浸在‘過往的記憶’當中——他讓宮廷法師給他施放了一個魔法,那個魔法能夠讓他看到這個地方往日的風光。


    自從幾百年前,皇室實力開始衰弱,大半貴族變質之後,這個刑場就再也沒有被使用過。


    也許過不久後這裏就會被重新啟用,但是……誰知道呢?


    過往的景象如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閃過,可是愷撒十三世卻能夠看清楚景象裏的人都在做些什麽。


    正如同他之前站在那麵石碑前麵時,看到了許多平民擁簇著一些貴族的景象一般。


    那些貴族的模樣一變再變,平民們的精神麵貌也隨之一變再變。


    從曾經的希冀、向往,到了後來的平淡、漠然,而後突然變成了仇恨、麻木,到了最後,所有平民都消失在了這個刑場之中,站在刑場中觀看處刑的僅剩一些在臉上寫滿了傲慢的貴族。


    曾經,這裏站滿了人,如今,已遍覆塵埃。


    公正嚴明的貴族不再,當下的貴族已經不再考慮‘理想’和‘未來’,他們隻關注‘利益’與‘現在’。


    舊時的一幕幕在愷撒十三世麵前一一掠過,他看著從這條道路走向廣場的人從多到少,平民從有到無,貴族身上的裝飾從樸實無華到峨冠博帶,神情從憤怒嚴肅到輕佻傲慢。


    原以為國家考慮的貴族到了如今少之又少,其餘者,總是效忠於‘利益’和‘欲望’。


    看著這些過往的景象,即便是愷撒十三世,眼底也不禁浮現出了絲絲縷縷的悲哀之色。


    時間才是這世界上最為殘忍的刑罰,能夠把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摧殘成垂垂老矣,利令智昏的老人,能讓一個充滿理想的群體逐漸演化成見利忘義的貪婪之人。


    讓這個本該是‘神聖’的地方也染上了貪婪的汙穢!


    這裏,本該是讓平民申訴冤屈,讓罪犯受到相應懲罰的神聖之地,可是人的貪欲卻讓這裏逐漸演變成一個用來排除異己的醃臢之地。


    曾經的貴族光華萬丈,縱使他們不可能全都是完人,可他們卻能夠遵守自己製定的法規,己所不欲不施於人。


    如今的貴族汙穢不堪,用來約束臣下也用來約束自己的法規卻被他們自己肆意踐踏,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到他人的身上,即便自身已經背負千萬種罪孽卻仍能夠安享晚年!


    貴族是什麽時候開始變質的?平民又是從什麽時候不再、不敢向往公平的?


    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貴族竟然變成了平民的敵人?!


    看著眼前閃過的一幕幕,愷撒十三世隻感覺到心緒煩躁。


    他的帝國,他所熱愛的國家,這個國家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質了的?


    是從一千多年前的‘羅德爾親王之亂’開始?


    是從八百多年前與奧術帝國的戰爭開始?


    還是從七百多年前的‘北境大撤離’開始?


    亦或者,是從五、六百年前的‘羅伊德暴亂’開始?


    愷撒十三世感到了揪心的疼痛,然而也隻有這痛徹心扉的痛楚才能夠讓他繼續堅持下去!


    他希望這個他熱愛的帝國能夠重返舊日光景,希望這個帝國的年輕人都能夠充滿對未來的希望,希望這個帝國不再繼續沉淪……


    所以他才會極盡全力的去推動變革,往日的製度已經不適合現在,那些老舊的東西就應當被推翻。


    帝國應當繼承過去的優點,並且保持下去,然後把那些屬於糟粕的東西剔除掉,隻有這樣,才能夠讓這個帝國繼續延續下去。


    盡管那些位高權重的公爵、伯爵可能並不喜歡看到這一點,但也正是因為他們不喜歡,所以他才要堅持下去!


    即便就連他自己也認為想要讓這種未來出現是很困難的,但他從不會畏懼,他隻是……害怕自己會因為看到帝國的慘狀而退縮……


    所以,他來到了這裏!


    這個帝國的根子已經腐爛了,想要把這個國家治好,隻能夠剔除掉一部分爛肉,即便把骨頭也刮掉,也要做到這一切。


    否則,在他死後,他的繼位者可能會迎來更加嚴重的反彈,這個帝國就會徹底分裂!


    那些野心家已經爬到了頂端,他們已經沒有上升的道路了,除非,這個帝國分裂——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夠戴上王冠,成為真正主宰自己一切的存在。


    看守刑場大門的守衛把大門打開,愷撒十三世走出大門,感覺恍若隔世。


    他不會讓那些野心家成功的!


    愷撒十三世深吸了一口氣,站在刑場門前,皇家馬車便迎了上來。


    侍從為他拉開車門,皇帝緩步走了上去,這才讓自己感受到了震撼的心靈平複下來。


    “迴永晝宮。”


    聽到了車內傳來的命令,沉默的車夫甩動韁繩,四匹駿馬便同時邁開了腳步。


    剛在肮髒的刑場裏走了一遭,愷撒十三世身上沾滿塵泥,儀表肮髒,可是眼睛卻十分明亮。


    他已經堅定了自己的內心,能夠讓自己向著最初製定的道路繼續堅韌不拔地走下去!


    “真是……抱歉……”


    不知是不是車夫聽錯了,他好像聽到了車廂裏傳出的一聲歎息。


    這位向來沉默寡言,充滿軍人作風的車夫嘴角抿起,眼角擠出了幾滴眼淚。


    繼而甩動韁繩,駕駛著馬車在一群騎兵的擁護下向永晝宮緩緩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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