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靈以前天天盼啊盼的,盼著對方來他家提親,提完親後,他又總想著兩人要趕快成親,因為有了名分之後,他就能以此牽絆住對方,可是這樣……真的好嗎?對方總說他和小蒼離不開自己了,可是這世上,又有誰能真的離不開誰?小蒼愛吃肉,少了他的投喂,最多也就別扭幾天,新鮮的五花肉,哪裏都能買得到啊……他薛清靈雖說廚藝不錯,可這世上廚藝好的奇人異士多得很,擅長素齋的、擅長糕點的、擅長煮粥的多不勝數,分布在個個角落裏,遊曆四方,尋訪異士,不是更加快活的很?畢竟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也是會膩的。更何況,他現在也不太適合多做菜了……“裴疏——”猶在空中的兩個人,此時卻仿佛中了箭的大雁似的,直直的墜了下來,裴疏白色的長靴踩在地上,凝視著懷中人的眼睛,麵容冷如寒霜,聲音也仿佛能凍得掉冰渣,“你是不是還想繼續說你並不想拘束了我,如果我想走的話,不用顧慮你,也不用考慮你的感受,你不會阻止我離開?”薛清靈被對方聲音裏的寒意嚇了一跳,“我……”裴疏自嘲一笑,放下懷裏的人,後退兩步與他分開,“我是真沒有想到,成親快兩個月,你居然還是這麽想我。”隨船南下臨安,進醫館坐堂診脈治病,攢錢置業提親,闖過嶽母的刁難,好不容易才拜堂成了親,如今陪他去探親,兩人還有了孩子,對方居然還覺得他是那種隨便揮一揮手便會離開的薄情寡性人?“薛清靈,你有心嗎?”薛清靈眼睛裏蓄上了水光,他連忙往前走拉住裴疏的袖子,卻又被對方甩開,“那好啊,你總是惦念著我要走,那我就真走給你看,我們倆就此分別——”話音剛落,裴疏整個人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他的輕功已臻化境,提至最快時旁人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薛清靈看著空空如也的四周,頓時愣在了當場,他忍不住往前跑了幾步,不停的朝著四周大喊道:“裴疏!!!”“小裴大夫!!你迴來啊!!”“裴疏!!!!”薛清靈紅腫著眼睛,一邊喊一邊踉踉蹌蹌往前走,他渾身如同被寒冰籠罩,無盡的恐慌湧入了他的骨髓裏,喊聲太大已經撕裂了他的喉嚨,讓他的喉嚨裏火燒火燒的,薛清靈咳嗽了幾聲,眼前的事物也看不太清晰了,腳下被一塊石子一絆,撞在前麵的樹幹上。他扶著樹幹緩緩的蹲了下去……隔著朦朧的淚眼,一雙靴子突然出現在他眼前,薛清靈緩緩的抬起頭,正好看到那人負手而立的背影,隻見他微微側過身體,抬眸看著他,淡淡道:“知道錯了嗎?”薛清靈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撐起身體撲了過去,環抱住那卓然玉立的身影,一口死死的咬在了對方的鎖骨上。裴疏眉頭微微一皺,沒有推開懷裏的人。薛清靈咬上去之後,嘴裏便有一股鐵鏽味散開,與此同時,他的眼睛裏兩行清淚落了下來。裴疏迴抱住他,右手撫在對方的後背,身體裏的真氣源源不斷通過掌心輸入到對方的身體裏,裴疏一直都在用真氣護住對方腹中的胎兒,這孩子強健穩固的很,沒有因為剛剛的事情受影響。原地消失後,裴疏其實並沒有離開,他隻是收斂了鼻息,在旁邊守著薛清靈。“你說我本該無牽無掛,可是世人大多都有牽掛,憑什麽我裴疏就該無牽無掛?”第123章 答案“我曾經跟你說過,我的心之所願,是遊曆天下,看遍世間山水……可那對於當時的我來說,也許隻是別無選擇。”裴疏微微彎了腰,眼眸低垂,一向波瀾不驚的麵容上,露出了些許外人從來沒有見過的脆弱。裴疏過去認為自己是個天性涼薄的人,他的涼薄已經刻入了骨髓裏,對什麽事情都不在意,沒有什麽是他割舍不掉的。不需要父母親人,也不需要至交好友,獨來獨往,孑影一人。可偏偏他的記憶力卻又很好,他現在還記得第一世幼年的時候,他是一個眷戀母親的人,小時候母親會經常來病房看他,後來次數越來越少,漸漸的從一個月變成了一年,再後來她可能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裴疏也想忘記自己有一個母親,奈何他記憶力真的很好,想忘都忘不掉。不過也沒關係,隨著時間的逝去,他早已經從一個哭鬧著要母親的孩子變成了一個對生死都無動於衷的成年人。老天爺格外會開玩笑,給了他投胎轉世的機會,給了他一具健康的身體,卻偏偏不願意再多給一碗孟婆湯,讓他迴歸成一張白紙的狀態。他帶著記憶降生,卻總是很難融入塵世中。他渴望親情和友情,也未曾得到過。萬花穀的裴疏師兄是個人人羨慕的存在,他容貌出塵絕世,他天資聰慧過人,待人溫和有禮,沒有人能在他身上挑出毛病來,他好像生來就懂很多東西,他學什麽都很快,讀書過目不忘,學藝一點就通,旁人再怎麽追趕,也都望塵莫及。在師兄弟中,他成了一個神話過的存在。他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在同齡人中也沒有什麽共同話語,在別的少年人上課走神一心貪玩,考核前熬夜溫書流著眼淚背醫書,練字作畫彈琴下棋總挨批的時候,裴疏卻從來沒有這樣的憂愁。他學什麽都順風順水,奈何就是學不會與人相處。一個至交好友都沒有。裴疏曾經在穀中試圖主動去親近過別人,可換來的迴應大多是受寵若驚,別人總是喜歡把他當做一座易碎的佛像對待,會喜歡會尊敬會崇拜會小心翼翼的捧著端著,卻從來也不會有平等的打鬧和調笑,有的隻是客氣的疏離,仿佛隻是跟他說說話就萬般榮幸,不敢奢求太多。裴疏很討厭這種感覺,卻也無法改變什麽,也不知道從何改變。他就是這樣一個令人喜歡卻無法讓人親近起來的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隔閡感。裴疏經常懷疑別人對他的喜歡是否為真?或許他這樣的人,就不值得被人喜歡。裴疏自我厭棄過一段時間。因為第一世的緣故,裴疏習慣什麽事情都悶在心裏,外人卻也猜不透他的心事。他期待別人能猜中他的心思,但結果永遠都是失望。被父母老師嚴格拘束管教的人,或許很羨慕成為裴疏這樣的存在,無牽無掛,無拘無束,十分自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在他提出要獨自離開萬花穀出門遊曆的時候,所有人都對他的能力很放心,一直以來,他無論想做什麽事情都能被萬般縱容,從來沒有人阻攔他。萬花穀裏能人眾多,少了一個他,也無關緊要……無牽無掛,無拘無束,他不需要別人,別人也不需要他,似乎活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於是他給自己找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