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鳥雀脆鳴,風吹入亭子裏還帶著些初春的涼意,白菁月時而提起以前的事,時而看葉蘭嫣,見她神色如常,視線在她手中的杯子上閃過,低頭見掩著眼底的情緒。


    “茶涼了。”白菁月拿起茶壺想給她再倒一杯,葉蘭嫣抬手微側了側,“今天風大,吹的滿是灰塵的,寶珠,把這些換了重新沏一壺茶過來。”


    寶珠直接把桌子上的茶壺和茶具都撤了下去,連帶著白菁月手上和葉蘭嫣手上的杯子,白菁月神情坦然的很,伸手輕輕托了托額頭:“在外呆久了是覺得有些冷,不如我們進屋去吧。”


    亭子隔壁就是小閣樓,本就用來安排客人休息,葉蘭嫣的眼底看不出什麽情緒,她噙著一抹笑:“好啊。”


    兩個人起身後到了小閣樓,屋子內的桌上是一早府裏就準備妥當的點心和茶水,寶珠拎了熱水過來泡茶,屋子裏還焚著淡淡的青檀香氣,白菁月的臉色看起來好了許多,站在屋內放裝飾的架子前,看新擺上去的珊瑚台,笑著問她:“你大哥這迴給你帶了什麽?”


    “都是些尋常的,沒什麽稀奇。”葉蘭嫣沒有走過去和她一起看,白菁月隻在架子旁站了一會兒走了迴來,快走到桌子旁時她忽然腳下趔趄,踉蹌了一步直接坐倒在了地上,葉蘭嫣起身去扶她,距離她比較近的寶珠快了一步把她扶起來,這時白菁月的丫鬟才後知後覺,低著頭從寶珠手裏扶過自家小姐,坐在了桌子旁。


    白菁月滿是歉意:“路都不會走了,好好的還會跌倒。”


    那丫鬟蹲下身體替她揉腳,葉蘭嫣瞥了她一眼,示意那丫鬟:“會不會腫了,屋子裏又沒有別人,還是掀起來看看好。”


    “不礙事的。”白菁月遮了遮讓丫鬟起來 ,葉蘭嫣起身卻要寶珠把白菁月扶起來扶到窗台邊的坐榻上,神情認真嚴肅,“這可不能忽視,萬一傷的厲害呢,坐這兒看方便些,你靠著。”


    “我真的沒事。”白菁月推了推,寶珠已經走過來扶了她起來,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她往坐榻走去,那丫鬟飛快的看了白菁月一眼,伸手趕忙扶住她,兩個人攙著她到了坐榻旁扶著坐下,又把她的腳架起來,底下還墊了個軟墊。


    寶珠應葉蘭嫣的吩咐把茶杯從那邊拿到這邊坐榻前的小桌上,丫鬟脫下她的鞋子看,腳踝那兒自然是沒什麽事,隻是走的不小心跌了下並未傷及筋骨,葉蘭嫣看在眼底,笑著把其中一杯茶放在白菁月麵前:“你不是覺得冷麽,喝著暖暖身子先。”


    白菁月抬手正要去握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抓著杯子的手輕輕一顫,再看葉蘭嫣抿著笑一副關切的看著她,視線在葉蘭嫣手裏的杯子那兒略過,暗道不妙。


    “剛剛是不是拿錯杯子了。”紫砂的杯子上沒有任何雕紋,分不清哪個是哪個,而且剛剛她那杯也沒喝過,白菁月迴想剛剛葉蘭嫣執意要把自己扶到這兒的情形,心間的懷疑像是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把杯子換了。


    “是麽。”葉蘭嫣有意握住手裏的杯子笑著否認,“不會啊,你是不是想多了。”


    仔細觀察著她反應的白菁月見她下意識握緊杯子,更是認定了她心裏在緊張,笑著搖頭:“我那兒剛剛抿了一口,可不好讓你喝我的杯子。”


    葉蘭嫣低頭看了眼,這麽看好像是手裏的稍微淺了點呢,眼神閃了閃她笑著把手裏的和白菁月手裏的杯子換了換,隨即抬起那杯茶抿了口,臉上的神情格外的愉悅:“新茶格外的香,你嚐嚐。”


    白菁月眼底閃過一抹錯愕,她怎麽看起來更開心了?難道她剛剛沒有換,現在她手裏的這杯才是她的。


    “你怎麽不喝?”


    耳畔傳來葉蘭嫣輕笑著的催促聲,白菁月驀地抬頭,視線撞入了她的眼底,仿佛是看到了她了然一切的神情,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又似是詛著魔咒,張牙舞爪的逼迫著她把眼前的茶喝下去。


    “還熱著,沒涼啊。”葉蘭嫣伸手輕輕碰了碰杯子視線直直的看著她,笑意溢不進眼底,玩笑似的,“你該不會是懷疑這茶有什麽問難題吧?”


    “怎麽會。”白菁月手一抖,臉上的笑牽強了幾分。


    “那怎麽迴事,剛剛在亭子裏要把茶當酒喝的是你,現在拿著杯子猶猶豫豫的又是你,你到底怎麽迴事?”葉蘭嫣臉上寫滿了不高興,略帶審視的看著她,“你在想什麽?”


    “沒呢。”白菁月拿起杯子,臉頰泛著一抹緊張後的蒼白,她瞥見葉蘭嫣手裏少了一半的茶水更加篤定了心中的想法,而在她逼人的視線裏她不得不把茶喝了才能氣氛轉圜過來。


    握著杯子的指尖輕顫,薄綠透明的茶水離她越來越近,白菁月的心裏閃過無數個猜測,就在杯中的液體快要觸及到嘴唇時,忽然白菁月的腳一抽,握著杯子的手跟著一抖,順勢的,杯子裏的茶水朝著一旁傾倒下去,全數倒在了替她穿鞋的丫鬟臉上。


    白菁月又很快捂住了腳踝臉上露出一抹疼痛,另一隻手拿起帕子迅速擦去了剛剛沾在嘴上的茶水,丫鬟來不及抹一把臉忙替她揉腿,屋子裏滿是她的關切聲:“小姐你怎麽樣了。”


    “剛剛抽疼了一下。”白菁月的臉色又泛了一抹緋紅,額頭上密布著一層薄汗沾濕了頭發,整個像是劫後餘生的幸存。


    “可惜了。”葉蘭嫣輕輕囁了一句,“這麽好的茶。”


    白菁月心尖一顫,看已經倒了的茶最終是鬆了一口氣,張了張口還欲說什麽,葉蘭嫣已經抽身起來,吩咐寶珠去拿藥。


    “我看你還是留在這兒休息吧,要是在外忽然抽了筋,讓人瞧見豈不失了顏麵。”狗急跳牆,丟臉的事做一件就夠了。


    葉蘭嫣出了小閣樓,白菁月的神情從蒼白轉為狠意,轉頭看不住擦著臉的丫鬟,臉色更沉。


    ......


    葉蘭嫣走後沒多久蕭景銘出現在了隨園內,蕭景銘沒有進小閣樓,而是從閣樓邊上的亭子這兒繞到了小閣樓後麵的窗邊,此時隨園內並沒有別的客人,也沒幾個侍奉的人,沒進屋去的蕭景銘並不受人注意。


    隻是連蕭景銘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是,他到小閣樓後的窗邊沒多久,一抹身影悄悄的站在牆角出看著他的背影,他在那兒站了多久那身影便望了多久。


    ——————————————————————


    葉蘭嫣迴到了前院跟在方氏身後陪著她見客,午宴開始後方氏已經帶著她見了一圈。


    今日來的不少人都是衝著和葉國公交好而來,如今朝堂之事瞬息萬變,唯有越接近皇上的才越清楚動向,建安城中許多官員都等著要站隊,這年頭站錯地方就意味著滿盤皆輸,所以他們紛紛前來探聽口風。


    方氏隻帶她見了女眷這兒,宴會過半時葉蘭嫣出了廳堂叫了寶珠過來:“四姑娘人呢。”


    “聽聞是身子不適迴內院休息去了。”一上午寶珠也沒見著四姑娘幾麵,比起二夫人一直待在身邊的五姑娘,四姑娘今天可低調了許多。


    “派個人去看看。”葉蘭嫣不信今天這樣的日子四妹會放過機會,魏姨娘早在幾天前就為今天的事絞盡腦汁的想著出彩的主意了,隻可惜葉家不興讓女兒出來展露展露的法子,否則今天她怎麽都得又是琴藝又是書畫。


    寶珠離開後沒多久走廊那端匆匆過來一個臉生的丫鬟,看到葉蘭嫣後顯得很著急:“葉姑娘,我家小姐忽然鬧了肚子,這可怎麽辦啊。”


    “你是誰的丫鬟?”葉蘭嫣迴頭看了一眼廳堂內,該坐的人也都坐著,並不少誰。


    “我是劉家小姐的丫鬟,姑娘您不記得我了嗎?”丫鬟引著她下了台階,神情緊張,“我家小姐剛剛不知什麽緣故鬧了肚子疼,可有不敢聲張,所以命我來找您。”


    葉蘭嫣叫了廳堂外守著的丫鬟進去看,沒多久之前還在的劉臨湘確實不在了,與她一起的恭傾茹也不在廳內,看起來是像有什麽事臨時離開了一陣。


    “我的確不記得臨湘身邊有你這樣的丫鬟。”葉蘭嫣收迴視線看著那丫鬟,“她們現在何處?”


    “就在蓮園裏休息。”丫鬟眼神閃了閃指著外院的小花園,“我帶您過去吧。”


    葉蘭嫣眯眼笑著:“好啊。”


    帶了半夏和香薷前往,前麵的丫鬟走的十分急促,時不時迴頭看她生怕她會消失不見,快到蓮園門口時葉蘭嫣忽然停住了腳步,前麵的丫鬟走了一陣發現後麵沒有動靜了,轉過身看她:“葉姑娘,就在前麵了。”


    不等她說完半夏和香薷走過去抓住了她把她拖到了一邊,丫鬟一臉驚慌的看著葉蘭嫣:“葉姑娘?”


    “說吧,到底是誰在那屋子裏。”葉蘭嫣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視線掃過她頭上戴著的一支極普通的銀釵,“裝樣子也得像一點,劉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劉家小姐的貼身丫鬟怎麽會戴這種東西,誰在那屋子裏。”


    “我不知道。”被人這麽壓製住丫鬟早就嚇呆了,掙紮下腰間掉下來一隻錢袋子,半夏撿起來打開一看,裏麵是兩個小銀錠,加起來一共十兩銀子。


    “不肯說就拉你去前麵認認,看看是哪個小姐的丫鬟。”葉蘭嫣隨即讓香薷鬆開她,任由她癱在地上,等她轉身要走時,那丫鬟衝了過來跪在她麵前,低著頭求饒,“葉姑娘,我真的不知道那屋子裏有誰,是有人給了我十兩銀子讓我來找您過來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誰給你的銀子。”


    “我......”丫鬟抬起頭想了想,有些拿捏不穩到底是誰,耳畔傳來了葉蘭嫣輕輕的提醒聲,“是不是白家三小姐身邊的丫鬟?”


    丫鬟眼底猛的一亮:“是,是白家三小姐,是白家三小姐。”


    “那你記住了。”


    葉蘭嫣捏著手裏的銀子讓香薷先把人帶下去,迴到前廳正要派人去找,寶珠來了,走的太急還氣喘籲籲的:“姑娘,四姑娘剛剛去了蓮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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