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澤無語,但又覺得官聆說得有幾分道理,加上剛剛是自己拽了人家才導致了“意外”的發生,便沒跟他爭論,拿官聆那套說辭妥協道,“你說得對。”說話間兩人拐過街口,入眼的景象又變了樣,比起剛剛經過的書畫街巷,這條街的市口明顯寬闊了許多,也相對熱鬧了許多。入了秋,夜比炎夏就來得早些,加之前兩天下過雨,今天雖然沒下了卻是個陰天,梁澤這才發覺街頭巷尾的路燈都點亮了,順著街口往裏走,一座高高的牌坊便映入眼簾。牌坊裏頭熱鬧非凡,推著小車叫賣的,三兩紮堆兒湊著一張小方桌擼串兒的,排著長隊買糖水的……應有盡有。青灰的天邊泛著悠悠的白,半幹的地麵帶著些微潮意,昏黃路燈將這一景一幕映照下來,熱鬧、張揚、肆意,梁澤佇在原地,視線掠過牌坊上頭那三個燙金的大字,合著遠處喧鬧的街市輕輕念出聲:好吃街。“到地方了。”官聆拍拍他的胳膊,樣子看起來挺興奮,“有沒有食欲大振的感覺?”空氣裏彌漫著不知是煎的還是炸的抑或是烤出來的香氣,梁澤有點兒蒙,下意識點點頭,但嘴上卻矜持的道,“還好。”官聆擠著鼻子做了個深嗅的動作,“香!”說罷在梁澤肩膀上一拍,特別豪氣的說,“有想吃的別猶豫,我請客,管飽。”說罷抬腿率先往前走了去,邊走邊衝梁澤招手,“趕緊的,一會兒人多了可難排隊了。”梁澤緊皺著眉同,視線從左邊移到右邊,來迴好幾趟後心情複雜的抬腿跟在了官聆身後。“我跟你說,”官聆完全沒注意到梁澤周身降到冰點的熱情,一邊拽著他的胳膊往裏走一邊興匆匆的指著不遠處說,“你看那兩家店都是賣炸土豆,長相和包裝袋都一樣,但味道卻不如前頭那家招牌寫著炸洋芋的好,別看左邊這家隊排得長,基本都是托……”越往街裏走熱鬧勁兒更甚,人也更多,絕大多數都是師院和美院小長假沒迴家的學生,梁澤木著張臉被官聆半拉半拖的往人群裏擠,左耳是鼎沸嘈雜的煎炸炒和叫賣聲,右耳除了這些聲音外還摻雜著官聆不厭其煩的美食介紹,梁澤一個頭兩個大,頂著一腦袋問號被他拽著往前,如同行屍走肉,心裏有個聲音越吼越大:“頭一迴請你吃飯,怎麽能隨便呢,反正是那條街,想吃什麽你隨便挑。”“那個學長魷魚堪稱好吃街一絕!”官聆揪著梁澤的胳膊,藍白開領的格子衫被他扯得一條領子都快滑下肩膀了,難得的梁澤沒將注意力放在形象上。事實上他也沒心思顧及什麽形不形象的了,腦裏心裏全是官聆豪爽的厥詞,直到官聆拽著他來到先前介紹過的什麽洋芋攤兒前站定了,他才恍然,敢情他說的吃一條街是這麽個吃法!想到自己扯著那兩個傻逼問包一條街大概需要花多少錢的蠢樣,梁澤就覺得比起衛傑和卓宇,他可能更需要提前交點兒智商稅。又或許是被某種不知明的喜悅衝昏了頭腦,一時竟忘了如官聆這般摳嗖的人,別說真包下一條街的餐廳了,讓他包個小飯館隻怕都跟登天似的。梁澤像個木偶似的杵在洋芋攤前,一時間說不清是失落還是不爽抑或尷尬的情緒迅速包裹了全身,想找個口子宣泄,可又像是七經八脈都被堵實了似的,找不到突破口。攤主是個四五十歲的女人,短發利落的別到了耳後,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大臉盤子,手上麻利的將一瓢土豆下了鍋,笑眯眯的問他倆,“兩位帥哥要幾份?”梁澤飄出二裏地的思緒被女人的話和麵前滋滋的油聲給拽了迴來,說實話香味兒很濃鬱,可這簡易的小推車和黑不溜秋的鍋底還有案台上開著口的調料罐,梁澤著實提不起什麽味口。再來就是心裏落差實在有些大了,要知道在來的這一路上,他可是做好了掏出巨款替官聆“擦屁股”的準備,眼下瞧著這些“美食”,他除了惆悵哪還有半點兒食欲,都不著裝,全身的毛孔都高舉著嫌棄二字。隻是沒等他出聲,右側的官聆已經“叮”一聲掃了招牌底下貼著的二維碼付了款,樂嗬嗬的衝胖臉大嬸兒豎起一根手指,“一份就行。”梁澤原本還一臉嫌棄,一聽這話倏地就不樂意了,幾個意思?剛不說隨便吃嗎?怎麽轉頭就隻買自己的了?轉過臉正要發作,官聆快他一步道,“咱倆一塊兒吃一份沒意見吧?”到嘴邊的不爽被這話堪堪堵在了喉嚨口,梁澤木著張臉囫圇咽下,冷漠又勉強的點點頭,“……行吧。”土豆出鍋了,一顆顆黃澄澄金燦燦的,粘鍋的那一麵帶點兒焦,胖臉大嬸問,“要什麽口味?”“糖醋麻辣吧。”官聆說完轉臉問梁澤,“你有忌口嗎?”問完不等梁澤答話,又快速轉臉衝胖嬸道,“少擱點兒辣吧。”梁澤:“……”還不如不問呢。官聆單手端著紙盒碗,右手從車邊掛著的塑料袋裏拿了兩根長簽,遞給梁澤一根,“趁熱吃,一會兒風吹涼了味道就不好了。”梁澤淡漠的掃了眼他遞過來的簽子,垂在身側的五指動了兩下卻沒伸手接,“你自己吃吧。”官聆紮了一顆土豆扔嘴裏,入口糯糯黏黏,甜辣味道正好,他囫圇咬了兩口咽下,詫異的看向梁澤,這才發現這少爺臭著張臉,“怎麽了?”再看看手裏正冒著香氣的土豆,“你不愛吃這個呀?”梁澤心說我他媽就沒吃過這個,可這話要這麽說出來不但不會讓官聆覺得慚愧,反而還會惹來他一陣嘲笑,他可太了解這人了,所以他幹脆沉默以對。自打從這俱身體裏醒來,官聆幹啥都沒什麽心思,吃東西也很隨意,下午梁澤說想吃鴨血粉絲湯,官聆也沒作他想,張口便說要請客,加上難得的心情大好,他自己也挺懷念這邊的吃食,便也沒問梁澤喜好把人給帶了來。隻是他忽略了一點,梁澤是什麽家庭出身?他自個兒又是什麽家庭出身?他覺得好的東西梁澤未必就瞧得上眼,官聆想起那天兩人一塊兒吃酸菜魚米線的經曆,想來打一開始他就對這地方充滿了嫌棄。思及此,滿腔熱情像是迎頭潑了盆冷水,官聆自責道,“要不還是去你常去的餐廳吃吧,就是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訂到位子。”梁澤本意是想裝裝樣子,倒沒想到官聆會突然說這話,愣了兩秒才道,“怎麽好好的又要換地方了?”官聆拿簽子戳紙碗裏的土豆,“是我考慮得不周道,這裏環境差,人多又吵,吃的東西都是些上不了台麵兒的,你肯定也看不上眼……”官聆明明說的是事實,可聽在梁澤耳朵裏倒像是在敘述著樁樁委屈般,那神態那語氣,明明是在道歉在自責,梁澤卻覺得好像所有的錯都是因為自己,因為自己嫌這裏環境差、嫌吵、嫌食物不好吃不好看似的。胸腔裏隱隱泛起了酸,簡單的心緒也跟著複雜了起來,他懶得去一一排解找出緣由,手上動作卻比大腦更快一步的從官聆手中拿了簽子,紮起那顆被他戳成蜂窩煤似的土豆扔進了嘴裏,囫圇嚼吧兩下咽了下去,剛出鍋的東西,一口咬下去牙都快燙熟了,更別說嚐出什麽味兒來,他卻嘴強的說,“味道還不錯。”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第103章 官聆詫異的看向梁澤, “你……”梁澤將簽子紮迴碗裏,背著手掃視一圈兒,“下一攤去哪兒?”官聆的熱情卻沒有因為他這句話而重燃, 反而勸說道, “你不用勉強。”“我勉強什麽了?”梁澤受不了他說這些, 總覺得這話像一道坎, 將他與官聆之間砌了道牆似的,聽著不順耳也不順心, 他不耐煩的蹙著眉說,“我要不願意誰能勉強得了我?”官聆一想也是,他認識梁澤這麽久,就沒見他因為什麽勉強過自己,頹然的表情登時就豁然開朗了, 但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這些你要吃不慣我們找家店點菜吃吧。”梁澤看得出來, 官聆是真喜歡吃這些,而且一路上興致都挺高,他常把互相尊重作為與人交往最起碼的標準,但眼下, 他卻單單隻是不想再像剛剛那樣因為自己一句婉拒的話就掃了對方的興, 不想看到官聆尷尬又自責的表情,也不想聽到他說那些聽起來就有距離感的話。梁澤收起心思挑挑眉,“不是說要帶我吃一條街的嘛?怎麽,這才吃一家就怕我把你給吃窮了?”“當然不是……”官聆辯解道, “我怕你吃不習慣。”“有什麽習慣不習慣的, ”梁澤無所謂的說,“中華美食萬千, 山珍海味確實隻是冰川一角,正好你帶我開開眼唄。”說完怕官聆再找理由,梁澤板著臉一副猜疑的模樣,“你哪會真擔心我吃不吃得慣哪,肯定是在擔心自己的錢包。”官聆哭笑不得,梁澤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他要再說別的就真是找借口舍不得掏錢了,隻得作罷,“那你看看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梁澤見他笑了,沒來由的鬆了口氣,他佯裝往對麵各個店鋪、攤位上掃了一眼,最後落到官聆手上的碗裏,不大好意思的說,“那我就再嚐嚐這土豆吧。”官聆將碗往他麵前遞了遞,梁澤戳起一顆放進嘴裏,嚼了兩口才道,“剛剛吃太急了,光感覺到燙嘴了,啥味兒也沒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