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梁澤摸過水杯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這才將目光抬向對麵, “小叔的身體看著倒是比以前好了許多呀。”“年紀大了, 發福啦。”梁行舟搖搖頭,點了點左肋下方, “脂肪肝,肉都不敢多吃。”正好服務生開始上菜,這第一道就是鵝肝,倒是跟兩人的話題相輝映了,梁澤抬了抬眉梢,“是我粗心了,早知道小叔吃不了這些就該提前訂個素食館,”說罷抬腕掃了眼表盤,“這會兒時間還不算晚,菜也都還沒上齊,換個地方吧。”說罷就要起身,梁行舟抬抬手示意他坐,“偶爾破次例不妨事兒。”“可是”梁澤還欲再勸,被梁行舟直接打斷了話頭。“沒你想的那麽嚴重,鍛煉鍛煉減減肥就好了,難得你今天過來看我,我也有理由跟著你吃點兒葷腥了。”梁行舟率先拿起刀叉,衝梁澤笑道,“你嬸嬸特地給我辦了**身卡,沒事兒的時候就上那兒遊兩圈兒,”說罷又搖了搖頭,“年紀大嘍,就是成效慢了點兒。”“小叔可是越來越幽默了,”梁澤半是誇讚半是打趣的道,“我沒記錯的話,您應該是冬月裏四十六吧?正是年壯氣盛的時候,哪稱得上一個老字啊。”梁行舟微訝,“你還記得我生日呢?”“我記性好,“梁澤說,“何況您是我小叔,記著您的生日不是應該的麽。”梁行舟笑著點了點頭,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咱家就屬你最有孝心了,聽說老爺子生日也是你操持的。我跟你嬸嬸那天是要從日本趕迴來的,正巧碰上台風,機場都沒去成。”梁行舟說這話的時候滿心滿眼都是遺憾和自責,梁澤出言寬慰,“我聽吳伯說了,可怡還有兩個月就要考試了,這段時間一直在日本進修,您跟嬸嬸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那邊,過去陪著也是應該的,生日年年都能過,考試卻是關乎可怡未來的大事,爺爺不會計較的。”“你爺爺為人向來寬厚,當然不會計較這些。”梁行舟搖頭,“隻是你爺爺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了,這麽重要的日子我這個做兒子的卻沒有陪在身邊盡孝,有時想起來心裏總有些過意不去。”“不是還有我麽。”梁澤慢條斯理的切了塊牛排放進嘴裏,五分熟,混著絲絲腥氣被他囫圇嚼了兩下咽進喉嚨,“反正我無業遊民一個,多的是時間陪他老人家。”“公司遲早需要你來打理的。”梁行舟臉上的笑收了收,不大的眼睛像是為了板出嚴肅的麵孔而微瞪著,“你這麽懶散可不行。”“公司不是有小叔您麽。”梁澤說這話的語氣很是漫不經心,像在談論一件兒不喜歡的衣服一道不愛吃的菜般隨意,“怎麽輪也輪不到我身上啊。”“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梁行舟見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似有些受不了般沉了沉語氣,“我們都知道,老爺子苦口婆心使盡手段把你叫迴來的目的不就是讓你接管公司,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梁澤一臉茫然的擱了刀叉,“這事兒我怎麽不知道?老爺子把我騙迴來不是為了給他過生日嗎?”梁行舟見他麵色不像說謊,聞言愣了愣,“老爺子沒跟你說?”梁澤頭搖得像個波浪鼓,“沒有。”“暗示也沒有?”“真沒有。”梁澤嘖了聲,“還誑我相親呢,搞得我有家都不敢迴天天住酒店,哪像是要把公司交給我的樣子啊,小叔您是不是搞錯了?”梁澤邊說邊打量梁行舟的神色,見他眉間蹙著一團,儼然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繼續道,“您現在可是爺爺唯一的兒子,就算要接手公司那也該是您,怎麽可能是我呢,您想太多了。”梁行舟聞言尷尬的笑了笑,搖頭道,“老爺子是不可能把公司交給我的……”“您這話什麽意思?”梁澤一怔,不解道,“您是他兒子,公司不交給您交給誰呀?”梁行舟隻看了他一眼,卻沒有接話,不知道是不想說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梁澤心裏明鏡似的,臉上的疑惑卻是分毫不減,梁行舟不接話頭,這話題便在良久的沉默中戛然而止了。氣氛變得有些微妙,需要一個新的話題來掃清陰霾。梁澤摸過杯子灌了口水,衝淡了口腔裏牛肉的腥氣,他掃了眼自他問出那話後一直沉默不語的梁行舟一眼,拋出一個重磅炸/彈。“我雖然學的是企業管理,但我對這東西是真沒興趣,”梁澤一臉憋屈,“我跟爺爺說過很多次了,何況……”他故意頓了頓,待梁行舟看過來才扯了扯嘴角,“有我爸的前車之鑒在,他也不可能強迫我。”梁行舟原以為梁澤隻是說說而已,要知道梁家的產業鏈可是很龐大的,就連那些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都想分一杯羹,更別說梁澤這個嫡親的孫子了。唾手可得的東西擺在麵前卻不要,梁澤可不像這種沒腦子的人。可梁澤卻把他故去的老爹搬了出來,這讓梁行舟不得不重新思考梁澤的態度了。梁澤無事人似的吃著東西,順便還誇了句味道不錯,餘光裏卻沒放過梁行舟臉上的細微表情,他扯開折疊好的餐巾壓了壓嘴角,半認真半玩笑的道,“說起來,前兩天我買了個畫廊,就在天隆街口子上,等弄好了請小叔過去幫我看看。”梁行舟一怔,“畫廊?”“是啊。”梁澤笑道,“我爸在的時候也沒機會熏陶我什麽,可能是遺傳吧,金融越學越枯燥,倒是對畫挺感興趣的。”如果說梁行舟對梁澤之前說沒興趣接手公司這話還有所懷疑,此話一出這些疑慮基本也都跟著消散了,他大哥因為畫畫跟老爺子鬧翻了,最後還丟了命,如果梁澤跟他父親一樣是個畫癡,那老爺子還真不可能逼迫他什麽。如此說來,梁澤說的這些或許是真的,他對接手公司真沒興趣。那麽,他麵前唯一的絆腳石就不存在了……梁行舟下意識緊了緊了握著刀叉的十指,細小的眼尾不自覺染上了些許興奮,他不自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像隻蟄伏已久終於找著機會出來覓食的狐狸,“看來你是真喜歡,老爺子知道嗎?”“當然,”梁澤道,“他近年不是收了不少畫麽,還答應放在我那畫廊裏給我撐撐門麵兒呢。”梁行舟臉上笑意漸濃,老爺子居然還支持,看來這小子沒說謊。梁昌業唯一的兒子死了,孫子又跟他爸一樣是個不務正業的,老爺子辛辛苦苦打下的半壁江山最後還是要落到他這便宜兒子肩上。一想到梁家的產業不久之後便將頃入囊中,梁行舟臉上的笑就有點兒包不住,他擱下刀叉將雙手搭在腿上,那雙手卻握緊又立馬張開,生怕握得太緊捏壞了什麽似的。許是怕心裏掩藏的那份心思被對方看出來,梁行舟輕咳兩聲強壓下心頭的興奮,“那得空我必須得去瞧瞧。”兩人有說有笑的用完餐,雖各懷心思卻氣氛融洽,真像一對久不見麵卻感情深厚的叔侄。梁澤作為晚輩,結賬的時候也沒跟梁行舟爭搶,還真就是特地過來讓這個叔叔請一頓的,隻是侍應拿來單子的時候卻出了點兒小小的意外。“兩張?”梁行舟因為心裏裝著事兒,故而心思也沒有這些細節上,倒是等在一旁的梁澤發現有些不對,從服務生手裏接過單子瞅了一眼,挑眉道,“13號的單子怎麽也送到我們這桌來了?”梁行舟正掏錢包,聞言這才看了過來,發現梁澤手裏的兩張賬單後臉色沉了沉,“你們怎麽迴事?”服務生見客人黑了臉,慌忙解釋道,“13號桌的客人說賬由這位梁先生結。”說罷抬眼往梁澤這邊看了一眼,臉上也盡是無奈和為難,“他仍下這麽一句就直接走了……”說罷尷尬道,“我先前看這位先生與那客人同坐一桌聊得挺開心,應該是朋友,所以就……”經理匆匆趕來,見梁行舟黑著臉先給人賠了不是,又借口說這服務生是新來的,喝斥了兩句就叫人下去了,這才開始詢問事情經過。梁行舟臉色這才緩和了些許,張口準備說剛才的事,梁澤卻先他一步掏出錢包,“是我記性不好忘記了,之前確實有說過13號桌我來買單,誤會一場,我一並買了吧。”這餐本來就是梁行舟主動要請的,自然不可能真讓梁澤買單,得知是誤會後也不好再多說什麽,趕在梁澤之前把錢給付了,不知是怕梁澤搶著買單還是心情好,還多給了剛剛那個服務生兩百的小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