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錯,滿盤皆輸。

    有時候,隻要你找到了對方最為柔軟的部分,你就會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賀氏的弱點不消說便是葉昭。

    在她心中,葉昭重過一切,哪怕隻是張也許流朱公主用來誆她的藥方,她也寧願放過這個可以重創葉葵的機會。她隻有葉昭,也隻在乎葉昭。

    這一切,葉昭也明白,卻仍然咬緊了牙關不願意就此罷手。

    “母親怕是糊塗了,當日那茶是二姐泡的,亦是她沏的,這件事怎麽可能同二姐一點幹係也沒有?”葉殊已經步入變聲期,他的聲音卻仍舊處在童音到少年的音色之間,帶著種清澈又不再純粹的音。

    葉葵不做聲,隻遮著眼小聲啜泣,嘴角卻故意彎起。

    笑意嘲諷,一點不落地映入葉昭的眼簾。

    “祖母!這事不能就這般做了!”葉昭霍地從賀氏懷中鑽出來,朗聲道。

    葉老夫人轉著念珠,聞言抬眼看了他們一眼,淡淡道:“昭哥兒,你母親既都已說了不關你二姐的事,你又何苦呢?這事你父親自有定奪,你隻要好好照顧好你自己的身子便是了。”

    葉昭一震。

    她這是有心包庇!

    不論葉葵是否做過,葉老夫人的意思已再明顯不過。她要保下葉葵!所以賀氏最初指認的話她都聽不到,可方才說的那幾句她卻是都聽了個一清二楚。在她這,這事已同葉葵全無幹係。

    葉昭眼眶生疼,看看屋子裏的一眾人,隻覺得自己猶如汪洋上的一葉孤舟,孤立無援直至死恐怕也隻能如此。

    “昭兒!”賀氏拉住他的手,滿臉懇切之色。

    葉昭頹然坐下,臉色灰敗。

    “這便好了。如此一來,我這心裏也就少了些疙瘩。”流朱公主笑了起來,親自取了帕子來給葉葵擦臉,“你瞧瞧這臉都哭花了,我且帶你出去洗洗吧。”

    公主發話,葉崇文有心要攔,卻深知自己攔不住,隻得壓抑著怒氣一拂袖,任由她們去了。

    葉崇武也不是個好相與的,斜睨葉崇文一眼道:“二哥,你看這真兇是不是該想法子捉出來才是?”

    “不需你費心!”葉崇文惱怒,恨恨吐出一句話。

    葉崇武無所謂地笑了兩聲,“那便好,我可忙得很,這點事想來也是用不到我的。”

    這話一出,葉崇文自然愈發氣恨。

    自此,連自己嫡親的弟弟也給記恨上了。若非他好端端娶了個公主進門,如今二房的事如何會被流朱公主來指手畫腳!他們的事自然有他們自己解決,流朱公主硬生生攙和了一腳,現在可叫他如何是好?

    他自然不會因為這事殺了自己的女兒,但借著這事讓葉葵吃點苦頭長長記性總是好的,可如今卻反倒叫她更加得意囂張了!

    葉崇文想著想著又生起賀氏的氣來。

    好端端的,竟然就反口了,真真是婦人無用!若是換了雲娘,定然不是這般!

    雲娘……

    他眼睛一跳,下意識伸手去捂。不不,那丫頭是雲娘跟他的女兒,若是叫她吃了苦頭,雲娘地下有知恐怕也會生他的氣吧?葉崇文一時間心思紛雜,不知究竟該如何想才是。

    他如今賦閑在家,日日糾纏於後宅之事,人也似乎變得愈發無用起來了。

    那邊葉老夫人已是懶得理會自己二兒子一家,略微不耐煩地是說了幾句讓賀氏好生養著的話外便走了。

    葉崇文要做孝子,自然要親自送人迴去。

    屋子裏隻驟然隻剩下了賀氏母子倆。

    葉昭看著她形容枯槁的樣子,眼眶紅紅,聲音哽咽地道:“母親,若是那方子是假的,今日我們豈不是就做了件再愚蠢不過的事?”

    賀氏有些倦了,半眯著眼睛,拉著他的手道:“不會的,流朱公主幼年時的確多病,可你如今看看她的樣子,那方子一定是真的!”

    最後的半句話說得極緩慢極重,像是要安慰葉昭也是要寬慰自己。

    她心中到底也是沒有底。

    “你且瞧著,那臭丫頭還有幾日可以囂張。等我身子好了,我定叫她好看!”賀氏聲音喑啞怪異,口中的話更滿是戾氣。

    葉昭俯身,將腦袋靠在賀氏的肩上,“母親,我有些怕。”

    “別怕,那丫頭張狂不了幾日。”賀氏愈發困倦,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葉昭沒有言語。

    他怕的根本不是這個,他隻是突然有些害怕起這樣的賀氏來。就像是一隻被人逼到了絕境的困獸一般,隻要有一點點的變故出現,就會立刻亂了陣腳。這樣的賀氏,又還能陪著他多久?

    也許有一日,賀氏會因為過於顧及他而死……

    他聽著賀氏因為熟睡而漸漸平穩的心跳聲,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遠在書房中的葉殊亦滿心恐懼。

    手中書頁上的字似乎成了扭動的黑色小蟲,叫他不論如何也看不進去。滿目天書,無法靜心。

    他手上那道被秦桑的劍劃破的口子已經結痂,隻隱隱還有些作痛。這幾日,他總是不停、不停地想起那日跟葉葵爭吵時說過的話。鬼使神差的,他將那些在心底憋了許久的話都一股腦拋了出去。

    也終於因此,徹底同葉葵決裂。

    然而清醒後,他惶恐到無法入睡。

    他迴憶起這一路,若沒有了葉葵,接下去的路他一個人是否走得下去?

    尤其是在他看清楚了葉昭跟賀氏,又同葉葵決裂後,孤立無援地他是否真的能夠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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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書“啪嗒”一聲被丟到了一旁,他用左手提筆寫下了一個“贏”字。

    他不會輸!

    就算沒有了葉葵也一樣,最初的日子他豈非就是自己一個人在這家中摸爬滾打多日?不也是他自己想法子說服了葉崇文,讓他派人迴去接了葉葵迴來?

    對了!

    春禧!

    春禧姐還在葉家,他並非一個人!隻要他願意,他同樣能夠再次和別人結盟。

    葉葵能幫他的,別人也一定可以。何況,她也不過就是個不待見他的人罷了!同那些人根本沒有絲毫區別!

    “葉渝……葉蒙……葉明珠……大堂姐……春禧姐……”他喃喃念叨著這些人名,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這一切,陪著流朱公主的葉葵自然全不知曉。

    她此刻隻知道流朱公主已認定她欠了一個極大的人情,且不得不還。

    “等開了春,我們去西山踏青如何?”流朱公主興致勃勃,似乎外頭已然開了春,萬物勃發。

    葉葵抿著嘴笑,“到來年開春,我們才算出了孝期。”你們,要到三個年頭之後呢!

    她未說完的話流朱公主當然也已經明白了過來,皺著眉頭嘟噥道:“原是這般麻煩的事,早知便不該被葉三給忽悠了才是。”

    葉葵起了興致,忍不住問道:“三嬸到底為何會嫁給三叔父?”

    “小孩子莫要多問!”流朱公主叩指在她額上輕敲了一下,臉色微紅。

    葉葵舒了一口氣,有時候,她也會忍不住想,若是這人生一直這樣下去會如何?上天讓她以葉葵的身份重新活了下來,讓她延續這個孩子的生命,自有其用意。

    也許,她也該好好地理一理了。

    如今有了流朱公主,事情解決起來可比過去方麵了許多。

    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隻要流朱公主擺出公主的架勢來,這葉家裏又有幾人敢對她不敬?

    “哎呀,皇姑太奶奶走的時候已一大把年紀,乃是喜喪,你們何必擺出這樣一副架勢來。依我看,往常如何如今還如何才是正理!”流朱公主念叨著,“不然這日日窩著,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豈非要將人生生給逼死?”

    鳳城中何人不曉,流朱公主素來喜歡熱鬧,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這樣動不動就借口賞花賞雪賞詩的來開個宴了。

    葉葵心中一動,笑道:“雖於理不合,但若是不在葉家喧鬧的話,應當總是會好些的。”

    流朱公主挑眉道:“有道理,等天氣稍微暖和些,我們便迴公主府玩去!”

    她雖比葉葵還大上幾歲,但還是孩子心性,一日不能出門心裏就憋得慌。

    迴去後,便立刻著手修書一封讓人遞進宮去。

    皇帝打開信的時候夜已深,他就著明亮的宮燈幾眼掃過,似無奈又似不屑地笑了聲。一旁的掌印太監極有眼色地送上一杯參茶,柔聲道:“皇上,折子批完了,不如早些休息吧。”決口不提流朱公主的事。

    “的確是乏了。”皇帝淡淡說了聲,起身離開了座椅。

    那封信被丟在桌上,靜悄悄的。

    燈滅。

    禦書房裏黑了下來。

    然而過了幾日,宮中卻派人送了大堆東西來。

    其中除了特意給葉老夫人的外,竟然還有一份是特意給葉葵的。

    送東西來的公公更是不知拉著葉崇文嘀嘀咕咕說了一通什麽話,事後葉崇文看向葉葵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可是那股怒氣也似乎被壓抑得更狠了些。

    流朱公主笑眯眯地來尋她,邀功道:“東西可還喜歡?我特地讓父皇給你也備了些,倒是要叫你那討人厭的父親好好瞧一瞧。”

    她這一出,葉葵的確有些意外,聞言亦是真心道謝。

    “對了,過些日子咱們便去請了長生班來唱戲如何?”流朱公主眉眼彎彎,一臉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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