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叨著,忽然一道白光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耳邊迴蕩著胡小酒的聲音:


    “仿佛隔著一層紗。”


    “好像是真的但又可能是假的。”


    “你就是色迷心竅。”


    “原來是少了這條線索!”


    她的一顰一笑在他的眼前掠過。


    他站起身,拍著腦門笑了起來:“你可真是魔障了。”


    守衛的官差聽著奉先寺裏先是一聲接一聲的歎氣,隨後又是自言自語,這會兒又傳來笑聲,別提多瘮得慌,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突然,門開了,項白麵色如常,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大步離去。


    兩名官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巋然不動地念起了“阿彌陀佛”。


    胡小酒站在沁芳台邊憑欄遠望,風從遠方來,越過遠山林瘴,越過杏林湖光,吹起她亂蓬蓬的頭發,她長歎一聲,前所未有的惆悵。


    她的親生父親是個酒鬼,喝了酒就會打人,有時候打她,有時候打她的媽媽,或許是出於虎毒不食子的緣故,他大多時候都是打媽媽,小的時候每次看到他咬牙切齒地樣子,她就會哭,父親嫌她吵就會把她一個人鎖在櫃子裏。


    櫃子裏很黑,沒有光,隻能聽到外麵媽媽的哭聲,父親的叫罵聲,還有玻璃碎掉的聲音,她不喜歡黑暗的櫃子,因為櫃子裏那麽黑,那麽暗,沒有光,她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做不了。


    後來她就學會了不哭,她不哭,父親就不會嫌她吵,就不會把她關進櫃子裏,她可以擋在媽媽麵前保護她。


    有一次,父親又喝多了,把媽媽狠狠丟在電視櫃上,滿頭是血。她沒有哭,就隻是默默地把媽媽擋在身後,執拗地和他對視,那是她第一次和兇惡的父親麵對麵,他被憤怒扭曲的臉孔一覽無餘,但不管怎麽說她第一次成功了。


    雖然那次以後,她被關在儲藏室裏整整三天,沒人管沒人問,沒有吃沒有喝,媽媽的哭喊聲也斷斷續續持續了三天有餘。


    第三天,她被警察從儲藏室裏放出來,意外的看到了媽媽又青又紫的臉,因為她原本以為,媽媽應該已經被打死了,更意外的是,死掉的竟然是她可怕的父親,警察說他是醉酒駕駛,死於車禍。


    因為以前父親喝多了酒,媽媽總會把車鑰匙藏起來,可是這一次……


    瞬間,一個更加恐怖的念頭在她心頭飄過,不過她不在乎。


    她沒哭,反而笑了,那是她第一次被自己的反應嚇到。


    本以為父親死後,她們就可以好好生活了,卻不料母親卻越來越不對勁,起初隻是偶爾恍惚,再之後會自言自語,有一次,她甚至看到母親自己跟自己吵架,用刀子劃傷了自己的手,那一天她又一次被嚇到。


    終於有一天,母親因為情緒失控抓傷了鄰居,被居委會的大媽送去了精神病醫院。


    那一年她十一歲,得知了母親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醫生說她的分裂或許跟父親長期的虐待有關。那也是她第一次得知,原來父親有一種叫做躁鬱症的病。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她一直痛恨著的父親生病了,他不是壞,他隻是生病了……這讓她耿耿於懷。


    也就是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人的心也是會生病的,就像身體一樣,如果不好好的對待它,就會生病。


    後來,她在高中畢業後選擇心理學,這是出於為自己負責的考量,同時也是出於對社會穩定的考量。


    因為醫生曾經說過,她有較為嚴重的黑暗恐懼症以及較為明顯的抑鬱傾向,當時的她並不覺得,因為她已經很久不哭了,隨著後來自己慢慢讀書才知道,原來該哭不哭也是不對的。


    其實,直到現在,她也不太確定自己的心理究竟算不算健康,但是她知道,隻要自己好好對自己,即便是有病也不會太嚴重的。


    “吧嗒”,一片翠綠的樹葉落在她的手背上,胡小酒搖搖頭,怎麽會忽然想到這些?


    “啊!”悄悄地倒吸一口冷氣,不會是病情又加重了吧?深唿吸,深唿吸,胡小酒,千萬不要自己嚇自己,你好著呢!


    其實,說到心理疾病……古代的人當然也會有心理疾病,就好像尚小樓那樣,隻不過她自己以及身邊的人都不知道罷了。


    胡小酒看看已經布置的差不多的道場,摸摸肚子,有點餓了,這才想起來,自己早飯還沒吃,再看看天色,午飯的時間都過了。


    她晃晃悠悠走到後廚,後廚已經被大火燒的麵目全非,不得已陸南隻好把廚房暫時挪到旁邊的小院裏。


    “陸南!有沒有什麽吃的?”


    陸南低著頭說:“沒有。”


    胡小酒不理他,進去轉了一圈,忽然看到灶台上擺著芝麻糊糊:“怎麽沒有,你騙我!”


    陸南沒說話。


    “陸南,這是你自己做的糊糊嘛?”


    “嗯。”陸南甕聲甕氣地說。


    胡小酒端起碗,咕咚咕咚喝進去一大口,“哇”一聲吐出來,碗落在灶台上摔的粉碎:“好奇怪的味道哦!”她捂著嘴跑出去吐,一個灰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身後。


    “咦,白白!”胡小酒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柵欄外的項白,“你怎麽在這?”


    “我有點兒餓了,來瞧瞧還有吃的沒有。”又看看她問道,“你不舒服?”


    “沒有啦!”胡小酒說道,“沒有不舒服,也沒有吃的,我也是因為餓才過來,喝了一碗芝麻糊糊,結果味道好惡心,就像喝了一口泔水。”說著不高興地看了陸南一眼,“陸南好壞,東西不好吃也不告訴我。”


    不料陸南卻悶悶地說道:“你又沒吃過泔水,哪來那麽多抱怨?”


    胡小酒立刻跳起來:“喂!你不要太過分哦,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是看你可憐根本不想理你,現在這樣說我,討厭。”


    “你!”陸南猛地抬起頭,又把頭低下去,氣唿唿地迴屋裏去了。


    “略略略!”胡小酒衝著他的背影做鬼臉,蹦蹦跳跳抓住項白的衣袖,“我們走啦,不理他。”


    “別,我還有事兒呢。”項白喊道,“陸南!”


    “什麽事?”胡小酒問。


    陸南默默地從屋子裏出來,看了他們一眼。


    “是關於孫婆的事兒。”項白說道。


    胡小酒看看他,扯著他的袖子不撒手,說道:“那我也要知道。”跟著項白一蹦一跳,兔子似的跳迴院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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