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趕路,讓夏雲煙有些疲憊,加上昨夜的寒冷,讓她原本脆弱的身體在到達赤陷的營帳後便隻得臥病在床。

    韓子齊站在她身旁,看軍中大夫替她把過脈,急忙問道,“史大夫,小姐的病沒事吧?”

    “問題不大,隻是夏軍師的體質虛弱,看來是從以前就積澱下來的毛病了。加上這幾日的勞累,受了風寒,所以才需要臥床休息。我給她開幾副藥,抓來喝喝,風寒便會好。隻不過體質的問題還需要長久的調養,不是一日兩日就好得了的。”

    “是,那有勞大夫了。”

    “沒事,你先跟我出來抓藥吧。”

    韓子齊看了眼床上閉目養神的夏雲煙,這才點點頭跟著大夫出去。

    夏雲煙昏沉中,感到有人將她扶起,然後一顆清香的藥丸進了她嘴中,頓時冰涼的感覺溢滿她口鼻之中,讓她原本發熱的頭腦清醒不少。

    睜開眼來,就見君少昊手裏端著一碗熱水,正遞到她嘴邊準備喂她喝下去。她遲疑了一下,不確定自己在他眼裏看到一種叫做溫柔的東西。

    “張嘴。”他的語氣還是一樣的生硬,像以前一樣帶著點霸道。

    夏雲煙想不明白,對別人他明明都是笑臉相向,為什麽偏偏在對她的時候,他總是擺出一張臭臉,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命令她做這做那!心裏雖然滿是埋怨,但她還是乖乖的照他的話做,因為她現在連話都懶得說,更別說和他吵架了。

    君少昊一進帳,就看到她一個人在床上躺著,蒼白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整個嬌小的身軀就縮在被子裏,像極了一尊沒有生命的娃娃。他忍不住蹙了眉,一摸她的手,冰涼得嚇人。他開口想罵人,這麽大的一個人生病了,怎麽不叫一個人在身旁照顧,他有股衝動想把那些照顧她的下人通通拖出來罵一遍,又怕把她給吵醒了。於是他隻得將她扶起來,喂了她家傳的百靈丹,看她慢慢有些精神了,這才沒好氣的道,“你倒是挺會照顧自己的。若是就這樣去見了閻王,可別說我沒有盡到我的責任。”

    夏雲煙盡管聽出他是好心,但他生硬的語氣還是讓她很來火,便道,“放心,我若是死了,豈不便宜你活得自在,我頭還沒昏到那種地步。”

    君少昊笑出聲,“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這麽的不想離開我。”

    “你……”夏雲煙話裏的意思被他生生曲解,又羞又惱,氣得說不出話來。隻得掄起拳頭要打人。君少昊輕輕一握,就將她小小的拳頭掌控在了自己的手裏,“有力氣打我,還不如省點力氣養精蓄銳來的好。”

    “出去,君少昊你給我滾出去!”

    她這一說,君少昊反倒更來了興致,不但不放手,反把她抱在了懷裏,夏雲煙正掙紮著,帳外突然有士兵來報,“夏軍師,剛才那些燧國士兵已經招了!”

    夏雲煙看到君少昊臉上的笑容沉了下去,眼裏的陰霾隨即升了上來,冷冷的開口道,“有事明天再報,夏軍師現在已經歇息了。”

    “這……”帳外的人還在遲疑著。

    夏雲煙看到君少昊的眼睛已經眯了起來,連忙道,“你進來吧。”

    君少昊看著夏雲煙,半天不語,可她虛弱的樣子又不能讓他當場發火,隻得冷冷的看著來人,強壓下心裏的怒火。那小士兵早被他的樣子嚇得躲到了一邊,看他投過來的目光,隻覺得一陣冷風從他身邊一閃而過,直涼到他脖子根。

    “那些人都招了?”夏雲煙喝了口君少昊遞過來的水,這才開口虛弱的問道。

    “是,都招了。”小士兵頓了一下,還以為夏雲煙要繼續問下去,等了半天不見她開口,抬頭就看到男人殺得死人的目光,他急忙道,“他們中的一個人說,他們是陳儀派去夏陽打探消息的。情勢所逼,也會救出陳國,逃出夏陽再說。”

    夏雲煙點點頭,休息了一會兒,君少昊喂的藥也開始有了效果,她身體輕鬆了不少,但還是有些發軟,隻得靠著君少昊的手臂,一手抓了他的衣領,撐著坐起的身體道,“看來,我對韓陽的顧慮倒成真了。這陳儀必然是想救下弟弟的,無奈韓陽的勸慰,隻得先行夏陽打探虛實,再作安排。”

    想了想,她問道,“華將軍可知道此事了?”

    “迴夏軍師,華將軍已經得知此事。所以特地派小的來向您征求意見。”

    夏雲煙點點頭,“問道,那些人可說了他們是什麽時候離開赤陷城的?”

    “昨日。”

    昨日,也怪天公不作美,一出赤陷就讓他們給遇上了。

    “那好,你告訴華將軍,明日便叫上十三名精兵,扮作他們的樣子混入赤陷城中,就說夏陽那邊危在旦夕,請他們馬上派兵相援。總之一定要說到陳儀出兵相助。另外,請華將軍派人帶領四萬精兵埋伏在前往夏陽的路上,等待赤陷城去夏陽的援兵。同時,叫這十三名精兵在赤陷城內耐心等待,陳儀派兵一走,馬上與我們來個裏應外合,攻入赤陷,知道了嗎?”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夏雲煙連連咳嗽,一旁靜靜聽著的君少昊迴過神來,連忙又喂她喝了幾口熱水。那小士兵領命退下,他這才開口道,“我從來不知道你也懂兵法?”

    “從前你也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夏雲煙說得平靜,聽者的臉上卻有些難看。這算是她在埋怨他從前不關心她嗎?

    似乎是為了緩和氣氛,夏雲煙接著道,“從前也的確是不懂。”她一邊說一邊抬頭看他,卻在發現他臉上的表情時,怔住了。

    他的眼,如天山上的冰晶,清澈而明亮,仿如能照進她心靈的最深處,那冰晶就好象要融化了一樣,看上去柔和而美麗。

    帳簾的一角無聲的掀起,來者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在發現帳中有人時,他的腳步停下片刻,隨後無聲的放下帳簾離開。

    夏雲煙低下頭,刻意避開他的目光,君少昊什麽也沒說,扶她半躺下,她以為他要離開了,卻聽到他說,“那天晚上,北塘前輩給你的,的確是傳說中的兵冊吧。”

    他的語氣此刻已變成平時平淡的音調,夏雲煙心裏莫名的有些不舒服,感覺像受了騙一樣,冷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君少昊不知道她怎麽又生起氣來,隻得無奈的搖搖頭,“看來,我的猜測沒錯。”他轉身看著床上的夏雲煙,“我們南宮家的武功向來使的是劍法,可是母妃給我的那本家傳秘籍卻是一套刀法,那時,我心裏就隱隱覺得奇怪,雖然問過母妃,但她也不知道其中原由。我曾經見過上官伶使用乾坤刀,後來,在練習這套刀法的時候,我才發現無論是內功心訣還是外功招式,它似乎都與乾坤刀驚人的相通。”

    “沒錯,乾坤刀是有一套專門的刀譜,伶當時並不會這套刀法。”夏雲煙冷淡的道。君少昊看出她眼裏浮起的點點敵意,心裏微微覺得苦澀。

    “所以當時我不明白為什麽伶明明就擁有乾坤刀,卻還是隻能和西門笑拚個你死我活,為什麽西門霍總說他配不上使用這把刀。但是,那又怎樣?”她盯著君少昊,“乾坤刀的確就是屬於上官家,屬於伶的!”

    他不禁苦笑,原來,她竟以為他把乾坤刀看作南宮家的東西,在她眼裏,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嗎?他其實隻是想知道,她是如何得知這套刀法的存在和所屬的。母妃說過,這套刀法的存在除了南宮家的曆任主子,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即使夏雲煙曾經是他的妻也自然不可能例外。但她卻如此看他,無心多作解釋,他轉身走出營帳。

    夏雲煙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心裏不知道為什麽隨之升起一股愧疚感。雖然他什麽也沒說,他的一舉一動也依然驕傲到令她討厭,但她卻還是覺得他離去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和失望。

    她剛才的話是不是說重了,她把他看作是想要搶乾坤刀的小人,這對於這個驕傲的男人來說是多麽大的諷刺和輕視。而看他眼裏的神情,他其實並不是那麽想的吧。

    她似乎說錯了話……

    ★      ★      ★

    君介站在破落的城牆上頭,他柔順的黑法在風中飄揚著,甩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線,他溫文俊秀的臉龐此刻被戰火熏陶出一種別樣的紅,他的目光如最犀利的箭俯視著這剛剛奪下的戰地,四處飄蕩的硝煙在金燦燦的天空繞出一道道烏黑沉重的雲尾,看著漸落的夕陽,黑夜即將用寂靜來送別那些剛剛死去的生靈,他的目光中帶著悲憫,神色看上去充滿疲憊和無奈。

    一個滿身血跡的士兵跑到他麵前,跪道,“大皇子,博禾已經被我們捉到了,現在正押在大廳等您審訊。”

    君介臉上的表情一換,隨即問道,“沒有傷著他吧?”

    “迴大皇子,未曾傷到分毫。”

    君介點點頭,抬腿走下城樓。

    戰後的並州城就像剛剛經曆過一場驕陽的烤灼,百姓們恐懼的看著進入城中的燧人,聽說燧人一路上攻下城池,燒殺搶奪無一不作,他們隻能等死了。但是,君介卻早就下令,燧國將士不可輕易傷害城中軍民,若有違令者,視違反軍規處置,嚴懲不怠。

    在混亂的人群中,一道身著燧國士兵的弱小身影趁著混亂悄悄的混入燧軍中,誰也沒有注意到他,走到城門口,他不經意抬頭看到城樓上站著的意氣風發的男子,頓時愣在原地,當聽到士兵口中博禾兩個字時,他神色一變,毫不遲疑,快步混入並州城內。

    翼州

    兩個時辰內攻下翼州,每人重重有賞。此令一下,不過一個時辰,燧軍便從翼州城南麵打開了一道缺口,攻入城中,很快將翼州拿下。君西藍坐在虎皮椅上,滿麵笑容的看著眼前的地圖,仿如現在他就是這天下的霸主,秦世站在他身旁,目光炯炯有神,意氣風發的接過君西藍的封賞,直唿萬歲萬歲萬萬歲。

    就在這時,從門外匆匆闖入一個士兵,神色慌張的道,“皇……皇上,金江來的緊急軍情,賀若畢突然帶兵渡過金江,攻入我大燧的土地,現在陳國將軍隻得暫時退守夏陽,等待來自赤陷的增援。”

    君西藍的笑僵硬在了臉上,神色隨即沉了下來,拎起地上的小士兵,惡狠狠的問,“你說什麽?”

    士兵哆嗦著將手中的信抬到他麵前,半句不敢多講。

    待君西藍一鬆手,他隨即退到了一邊,離他遠遠的。秦世神色也已沉下,見君西藍讀完,怒道,“這狗屁的北武,竟然將主意打到我大燧的頭上來了。”

    秦世道,“皇上,這賀若畢的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此話怎講?”

    “皇上,我軍在外征戰多年,為了攻打南方聯盟,精兵幾十萬全在這一帶,反倒國內防備不甚精良,並州又是由大皇子領兵攻打,那華齊宵明知道硬解並州之危不易,便將手伸向我大燧,不痛不響的扇我們一巴掌,要的就是我軍從南方撤出一定兵力迴防。現在我們剛剛攻下南方,勢力還未鞏固,倘若貿然迴去,隻怕華齊宵趁機帶兵前來攻打,我軍勞累不已,隻怕奪下的城池很快又落入他手,他這圍魏救趙的方法實在是用得妙啊。”

    君西藍蹙眉道,“但是,金江畢竟是對北武的重要防線之一,如今被賀若畢拿下,難道任他們攻到京定不成!”

    秦世搖頭,“皇上,金江口雖一時失手,但不代表會一直落在賀若畢的手中。他出奇不意,才使得我軍無力反擊,不得不退守夏陽。等到我軍調整過來,必然再奪迴金江。況且還有赤陷,紫狐關等地相助,那賀若畢想來也成不了大氣。”

    君西藍想想有理,隨即轉念,想到讓賀若畢在眼皮底下渡過金江,心裏恨不得現在就殺了陳國。但無奈現在還不是時候,隻得道,“也隻得如此。”

    但他一口惡氣憋在胸口不出,難受至極,隨即叫來帳外士兵,道,“傳令下去,城中男女老少,無論是誰,隻要是宣國人,全都在明日之前通通送去上西天!華齊宵敢在朕的頭上撒尿,朕就讓他看看隨便撒尿的後果!”

    此令下達的同時,並州的君介也接到了金江告急的消息,所想與秦世無一二差,隻是他心裏不知道為什麽,隱隱覺得不安,於是對西作亮道,“作亮,你到過華齊宵的地方,我要你馬上偷偷再去華軍駐紮之處,將其確實情況勘察清楚,立刻迴來稟報!”

    “是,大皇子。”西作亮知道自己現在對君介的用處,得意的笑著迴道,領命下去,趕往華齊宵在草原上的防守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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