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煙坐在草叢中,打了個噴嚏,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轉頭,看到君少昊也正發現她,兩個人愣了一下,顯然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對方。

    “它怎麽不在你的身邊?”

    夏雲煙笑道,“我早就跟它說過不必介意別人叫它的名字。”

    君少昊聳聳肩,走到她身旁坐下,“我倒是差點忘了,那天玲兒因為叫了它的名字惹怒它,都是你的意思。”

    夏雲煙聽出他話裏諷刺的意思,也不介意,問他,“玲兒沒跟你打聲招唿就走了,你難道不擔心嗎?”

    君少昊轉過臉看著她,“那麽你呢?你難道不擔心?”

    “我有必要擔心嗎?”

    君少昊露出一個明知故問的笑容,換了個話題,“我還以為這裏一個人也沒有,不想到你竟然在。”

    “用過晚飯之後,剛好沒事做,便出來看看,總比一個人悶在屋裏的好。”

    “怎麽,子齊沒跟你待在一起?”

    “他與華將軍多年沒見,自然有很多話要說。”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天空的上弦月慢慢的鑽入雲層之中,又嶄露頭角,照亮了四野,這邊的安靜與軍營那邊的喧嘩形成鮮明的對比。君少昊的心裏卻出奇的感到安寧,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夏雲煙,發現她正抬著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明亮的月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圓潤的輪廓,小巧的耳垂前落下了一縷青絲,他心裏突然一動,想要將那縷青絲為她撩到耳後,她卻已經動起手。

    夏雲煙不經意的轉頭,就看到男人盯著她,臉上帶著幾絲自嘲的笑意,“你笑什麽?”

    君少昊搖頭,“這幾年你是怎麽過來的?”

    初見到她,除了震驚帶來的混亂,他實在不知道應該從哪句話開始。現在,心平靜了,卻似乎沒有了那麽多的疑惑去想自己想知道什麽,隻是順應自己的心。

    “就像你看到的一樣。”她簡單的迴答,隨即開玩笑的問,“不過,你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關心起我來?”

    她的語氣雖然平淡,卻還是讓君少昊察覺到她的疏離。她轉頭看向他,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明亮如星辰,讓他不由得看得入迷。

    “你迷戀上我了。”半晌後,她陳述出這樣一個事實。

    君少昊先是一愣,隨即哈哈放聲大笑起來,他的笑在夏雲煙聽來有些刺耳,“你又笑什麽!”

    “看來,你很注意我。”

    “沒有。”否認脫口而出更顯無力。

    “那不然,你怎麽知道我迷戀上你了。”

    “因為……”夏雲煙欲言又止。她知道,她知道他迷戀上了她,但是,他明明就沒表現出一絲一毫喜歡她的痕跡,她實在找不出反駁的理由。自作多情的感覺讓她羞紅了臉,咬著下唇的樣子逗得君少昊又笑起來,更讓他想繼續逗弄她。

    “正確的說,迷戀上你的人是那個叫做玉寒宵的男人吧!”他並沒有反駁她,反倒將話題扯向玉寒宵,“不過,他若是有一天發現你利用我來刺激他,肯定會很受傷害,那可是一個心氣極高的男人!”

    夏雲煙微白了臉,“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君少昊哧笑一聲,“你不是不懂,隻是裝不懂。從以前你就很會裝樣子不是嗎!不過,你似乎還是不了解男人的征服心有多強,尤其是對一個像玉寒宵那樣的男人來說,知道真相隻會讓他更恨你,更想折磨你,更想征服你。”

    “啊啊,說起來,我也是被你利用了,用來作為刺激玉寒宵的棋子。至於還有沒有其他的意圖,我可不敢說,反正萬事小心為妙,你現在啊,可真是一隻名副其實的母老虎,動一動都得讓人擔心個三天三夜!”他開玩笑的說著,一副調侃的樣子讓夏雲煙心裏很不舒服。從以前他就總是能看穿她心裏的想法,讓她在他麵前毫無秘密可言,如同赤身裸體一般。她心裏一口氣被挑起,冷笑道,“君公子這麽注意雲煙的事,莫不是別有所圖,想來,該擔心的那個人該是我才對吧!”

    聽她這麽說,君少昊反倒笑得更開心,眼裏帶著幾分邪氣,斜了身子往夏雲煙靠近,臉不紅氣不粗的道,“沒錯,我是別有用心,難道隻能你別有用心,別人就不可以?”

    因為他的靠近,她幾乎能聞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讓她不由自主想起青驤那一晚,他硬將她拉進懷裏的情景,他俊美的容顏依然能讓她失神,等她反應過來,她才發現他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撫上了她的唇,而他俊美的容顏上,沒有了調侃和嬉笑,換上的是認真的表情,他深邃的雙目中,那溫柔讓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但他的聲音卻是真實的在她耳邊響起,“雲煙,你聽好了,你就是我的目的,你就是我的企圖,玲兒說的沒錯,我留下來是為了你,可不是因為那些無聊的承諾。”

    他說話的語氣就像在情人耳邊說著甜言蜜語一般,讓夏雲煙失神,沒聽到他後麵的話,直到他臉上的表情又突然一換,“所以,我不介意你拿我當擋箭牌,那個男人想要你,不過是在天方夜談。”

    夏雲煙看到他臉上的冷傲,立刻迴過神,隨即從草地上跳起來,“哼,君少昊,你好大的口氣。我雖然說過不會與你計較當年的事,但不代表我不會將當年的事放在心上。當初你對我所做過的事,難道還不足以提醒我不可以愛上你。況且,當年我沒愛過你,現在也同樣不會!”

    她一字一句打在君少昊心上,讓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他隨即站起身,拉住她,“我知道當年是我不對,但在當時,我根本就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那樣的境地,況且……”他還想繼續說下去,卻看到她臉上冷淡的表情後住了口。

    “怎樣,說不出話來了吧。”夏雲煙諷刺的道,他的臉龐爬上一抹苦澀的笑,搖搖頭,見到他這樣的反應,她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悶有些痛。

    君少昊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在天空月娘的帶領下,是同樣的草原,同樣的一個人,她背影和五年前一樣,孤單而寂寞。

    對夏雲煙的話,他還能說什麽呢?他從小生長在富貴之家,天資聰慧,隻要是他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所有的事對他來說都是如此的輕而易舉,在他的世界裏,他漸漸忘記珍貴的感覺,忘記自己想要什麽。二十二歲那一年,母妃要他娶夏雲煙,他從這個女子進府的第一天就知道有一天她會成為他的妻,雖然她完全夠不上他妻子的標準,但是,他也沒所謂,按照母妃的安排娶一個女人在府裏放著。直到後來,後來發生的一切令所有的人措手不及,包括他在內。為了母妃,他舍命救她,他冒著危險向所有人隱瞞她的身份,他提醒她不要跑出他的羽翼之外,卻因為她的背叛,在憤怒之下將她交到了君西藍手中,看著她被上官伶帶走,他心裏是慶幸的,但也有說不上的難受。那一刻,他才發現他對夏雲煙的注意似乎早超過了他的預期。他在心底隱隱感到害怕,覺得自己將要失去什麽。哪知道母妃又讓他去保護她,於是,他在去與不去中艱難的選擇著,不去,他會擔心她的安危,去,他則會感到害怕。但最終他還是去了,告訴自己他隻是去看一場精彩的戲,借此來打發無聊的日子。於是他為她做了那麽多的事,卻在最後的時刻突然弄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自己想要什麽?自己該怎麽辦?直到她消失在所有人的麵前,他才發現,原來,一直以來他都是在自欺欺人,他害怕的是,在生命與她相交的過程中,他會慢慢失去自己,變得不像那個不知道害怕和失敗為何物的君少昊。而在母妃要他發誓的那一刻,他就將保護她作為了自己走下去的方向。然後在追尋她的足跡中,漸漸明白,她的身影其實早就深深的在他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讓他一天一天深陷,在後悔中痛苦。

    他後悔那年在青驤的夜晚,為什麽不答應她小小的要求。那時候,她還隻是一個單純的少女,她的願望不過是所有她那個年紀的女子都會有的夢想。但那時候的他根本無心去發現她想要什麽,他連自己想要什麽都不知道,如何能知道她話裏的意思。

    所以她離開了他的懷抱,奔向另一個男人,結果她得到的隻是一場虛幻的煙火,而上官伶給她的也不過是一句不真實的來世的承諾。

    當他懂得她想要的隻是一個人的愛,一個人的依靠,一個人的溫暖時,卻發現殘酷的現實是,即使是這樣一個簡單的要求,也沒有一個人能給她……

    因為他不愛她,所以他給不了。

    他後悔,那年的春天為什麽不拉住她的手,告訴他他願意給,卻隻是看著她孤單而弱小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天際。然後在追尋她的五年中,發現自己是真的願意給。

    所以不管曾經如何,現在的他,肯定不會再放手。

    ★      ★      ★

    並州城內

    荷花池畔,綠草叢生,風吹楊柳,時不時掃出一池春水。隻見一名少女倚欄垂目,眉黛如煙,顰顰帶憂。丫鬟宛兒站在她身旁,靜靜的看著她如仙的容顏。池的對麵南北小樓相對而座,依池而造。每日便有軍中大事送入南樓,而北樓則雅致難得,帶著女兒的柔情。

    看著又有身穿盔甲的士兵手持書簡進入南樓,少女的神情更顯得憂慮。宛兒開口道,“小姐,你且莫憂慮。聽說北武的皇帝已經答應給予老爺援助,燧軍不可能這麽輕易攻下並州。”

    詩畫搖搖頭,宛兒慰她的心,她是懂的。北武的皇帝雖答應給爹爹以援助,但現在兩個月已過,卻仍舊不見北武方麵有任何的行動,這如何能不叫人擔憂。誰又能說那北武的皇帝不是借話打發爹爹呢,畢竟大遼,烈卑兩國都毫無動靜,五年來也不見各國對君西藍的動作有任何異議,北武的皇帝又何必攬上這趟混水。

    她目光幽幽的看向湖麵,心想若不是五年前西門笑的野心,國家如何會淪落到今天這樣四分五裂,任人宰割的地步,若是皇上在天有靈,必然心痛不已。接著她又想起當年見過一麵的小皇子,那晶瑩可愛的小皇子現在隻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吧。

    歎了口氣,詩畫轉頭對宛兒道,“宛兒,我決定去找華齊宵。”她眼裏的堅定與她柔弱的身軀形成鮮明的對比,在她的骨子裏,她既然是尚書博禾的女兒,是宣國的子民,她就應該為這並州城的百姓出一份力,雖然她不知道即使見到華齊宵是否有用,但總比待在這臨時的安全之地什麽都不做的好。

    宛兒聽到詩畫的話,嚇了一大跳,急忙道,“小姐,您可千萬別衝動啊。”

    現在並州城外三十裏就駐紮著燧國的軍隊,又經常有燧國士兵前來無故挑起事端,但不說遇上燧國士兵會有多危險,便是這去找華齊宵的路上,也不知道會有多少困難和危險,她怎麽可能讓小姐一個弱女子上路。

    “宛兒,我當你是姐妹才與你說了這話,你莫將此事告訴爹爹,否則咱們這幾年的情誼算是白做了。”話雖說得狠了點,但詩畫也是無奈之舉,“因為我走後,需要你在府裏替我照應。”

    宛兒一聽詩畫的話,臉色更加慘白,“小……小姐,你是讓宛兒留在府裏裝您?”

    詩畫點點頭,宛兒跳起來,“小姐,此事若是讓老爺知道了,宛兒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賠啊!”

    “放心,宛兒,爹爹知道我平日與你感情最好,斷不會輕易要了你的命。”

    “可是,您孤身一人上路,不知道會有多少危險啊!”

    詩畫搖頭,笑得淡然,“這是必然的。可是,為了爹爹和全城的百姓,我也總得盡一自己的一份力才是。”

    “但是小姐,您就算是找到了華齊宵又能有什麽用呢?”

    詩畫笑得淡雅,“宛兒,那華齊宵的為人向來坦蕩,這種人最最好麵子。皇上既然已經答應替爹爹解圍,那在情理上,咱們總是占優勢的。若是我們親自派了人過去交涉,那麽即使那北武的皇帝不願意相助,華齊宵也不可能食言不是。”

    詩畫幾句話說得宛兒迴不了嘴,心裏雖老大的不願意,卻無話可反駁。詩畫又安慰了她幾句。當夜,便與宛兒安排好一切,偷了博禾房中從北武送來的文書,即刻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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