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看看蘭州的醫療體係到底有多黑,陸笙還真的去看了楊大夫,之前那個大夫的診金一文錢都沒有退,而到了楊大夫那邊又是交了五百文。


    看一個病,啥毛病都沒查出來,診金先去了半兩銀子。這麽黑的醫館,別說百姓看不起病,就是是土豪也看不起吧?


    看完大夫,陸笙拿著藥方走出診室,陸笙當然沒病,哪怕隻是學徒醫師都能得到確診。判斷一個人是否有病,是一個大夫的最基本能力。


    可最後診斷的結果是,腦水瘤。


    看到這個結果,嚇得陸笙趕緊用內力給自己的腦子做了個檢測。


    腦水瘤不是小事,同樣也不是容易誤診的事。如果自己以內力控製脈象,從而給大夫造成困擾也就算了。陸笙就說了一句頭疼,其他的脈象,起色,症狀都屬正常,怎麽說也不能給自己診斷出一個腦水瘤啊?


    “杏林醫館的大夫……牛逼阿!”陸笙心底歎到,眼神掃過手中的藥方。


    這媽批的和腦水瘤有什麽關係麽?這個藥方,就是特麽一個補藥藥膳啊。而更離譜的是,裏麵有不少聽著可能很名貴,但實際上的藥效卻和青菜蘿卜一樣的藥。


    去了藥房,將藥房送入之後裏麵的夥計開始利索的抓藥,動作行雲流水,速度快如閃電。這麽嫻熟的動作,絕對是抓藥行業的精英了。


    眼前的一切,卻讓陸笙感覺充滿了矛盾。


    落後的醫療實力,卻有著杏林醫館這麽豪華壯觀的建築。垃圾大夫實力卻能出現眼前這個抓藥抓出電石花火感覺的藥師?是嚴重的偏科,還是道德的淪喪?


    “這位公子,您的藥抓好了,一共三兩!”


    “三兩?”


    “對,三兩!”對方的笑容如此無害,而陸笙震驚的眼眸顯得如此的滑稽。


    三兩什麽概念,就是一個朝廷正正七品縣令一個月的月奉,也是楚州,吳州這些大禹最發達經濟區域,一個普通百姓的月收入。


    但是,這裏是蘭州!


    楚州百姓月收入是三兩,蘭州百姓的年收入都未必有三兩。


    而自己看個病就花了三兩,而後一副藥又是三兩。蘭州尋常百姓兩年的收入,這麽一點浪花都沒冒出來就沒了。


    “真黑啊……”


    “公子說笑了,這點錢對公子來說不是小意思麽?”


    “小金子……您救救你二嬸吧……小金子,你二嬸可從來把你當親兒子一樣的啊!這一天三百文的藥,你二嬸真的喝不起啊~”


    “二叔,我知道,但是,二嬸這病不是我看的啊,術業有專攻,我也看不了。二叔,這是五兩銀子,您先拿著,去取藥。二嬸的病,我問問主治大夫,看看有沒有辦法……”


    那個叫小金子的中年大夫一邊說著一邊扶起衣衫襤褸的老人,而陸笙眼神一凜,看到那個叫小金子的大夫偷偷的塞了一張紙條給老頭。


    而瞬間,老頭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好咧,謝謝小金子,謝謝小金子……”


    “二叔,都是應該的……”


    而後,小金子若無其事的轉身往內堂走去,老人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離開,陸笙提著手中根本沒啥用的藥,陷入了沉思。


    日頭悄然升高,陸笙沿著西寧府的大街走過小巷,奇怪的是,除了杏林醫館之外,陸笙竟然沒有找到任何一家小的醫館或者診所。


    西寧城,共有四家醫館,雖然大小規模有出入,可竟然和杏林醫館一個模板。除了這些大型醫館之外,沒有任何一個私人診所,就連藥鋪掌櫃的也直言隻抓藥不看病,要看病去醫館。


    能造成這種情況的隻有一個可能,有人已經成功統一了蘭州的醫療體係。


    那個叫小金子的大夫悠閑的走出杏林醫館,看著天空日暮的夕陽,小金子輕聲一歎。不知道為何,小金子有一些恍然,感覺自己就是這天邊的太陽隨時可能落幕。


    “金大夫麽?”一個聲音從邊上的巷子之中傳來,小金子轉過頭,看到一個陌生的年輕公子。


    “不是!”


    “我聽到有人叫你小金子,所以……”


    “我叫蕭金子!所以用本地的方言來說就是小金子。公子尋我所謂何事?”


    “可否借一步說話?”


    蕭金子跟著陸笙來到一家酒樓,兩人叫了一個包廂,小二送上酒菜。


    “蕭大夫,能否幫我看看病?”


    “公子說笑了,公子並無什麽病,還看什麽病啊?如果公子不放心今日的診斷,我現在就該訴你,你手裏的藥可以扔了。你吃了,沒好處也沒壞處。”


    “哦?”陸笙倍感意外,“蕭大夫這麽幹脆的告訴我實情?”


    “就衝你的一桌酒菜吧。”蕭金子的眼神很迷離,仿佛悟道老僧那般刹那間就要明悟成佛那種睿智眼眸。


    “看來蕭大夫知道我看到了什麽?”


    “公子突然約我來此不就是因為看到了什麽麽?也有可能是,公子是秘密考察者,如果是,我想我應該活不到明天早上了。不知公子是不是呢?”


    “秘密考察者?果然我猜的沒錯!”瞬間,陸笙展顏一笑,“如果我是考察者,會花三年銀子買一副沒什麽用的藥劑麽?”


    “應該不會!那麽……公子是何身份?”蕭金子眼神流光閃爍的問道。


    “朝廷欽差!”陸笙張口就來,“蘭州有不少百姓不遠萬裏去秦州看病,被秦州太守上報給朝廷,朝廷便派本官來蘭州暗查蘭州到底怎麽迴事?”


    蕭金子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不可能……蘭州的病人根本不能活著到秦州,否者你當東出函穀路上這麽多馬匪盜賊是擺設麽?”


    “總有例外的!”陸笙輕輕的拿起酒杯和蕭金子碰了一下,“疾風盜不是被殺的一個不留麽?別說紙抱不住火,就算你拿鋼板也沒用,隻要火不熄滅,早晚什麽都包不住。”


    “可能吧!但公子說話不誠實!”蕭金子舉杯飲盡,“朝廷不可能因為幾個病人而派出欽差來的。”


    “哐當!”陸笙掏出玄天令放在桌上。


    看著金色的令牌,蕭金子的嗖的一聲站起身,向後退了一步將身後的椅子打翻在地。蕭金子不可置信的看著陸笙,而後又看著眼前金燦燦的令牌手足無措。


    “24k純金的!你要不驗驗?”


    “不……不用!”蕭金子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淡然,有些緊張的搬迴椅子坐了下來,“在昨天,館長召集我們所過了,蘭州玄天府來了一個新的玄天府總鎮,要我們眼睛放亮一些。不要亂說亂做。


    因為陸大人來的突然,所以上麵也沒有弄到陸大人的畫像,沒想到陸大人今天就來杏林醫館了。陸大人這一招真是殺的人搓手不及。


    “我就想知道,杏林醫館為何會這樣,不想排隊,就要交一兩銀子的插隊費,而那些沒錢插隊的人,可能等到病情惡化也排不上隊?


    而更有意思的是,這裏的大夫說水平不高嘛,開出的藥方倒也沒啥破綻,至少吃不死人。但要說水平好嘛,連最基本醫德都沒有,似乎你們看病救人的原則是一個錢字,開出的藥方也是一個字,就是貴。”


    蕭金子抵著頭,靜靜的聽著陸笙說著,也沒有了之前那麽的隨意了


    “方才蕭大夫這麽灑脫,怎麽現在卻無話可說了?今天看你偷偷給你二叔塞紙條,那張紙條上是什麽?想來,是一張對症下藥的藥方吧?”


    “他其實並不是我二叔,甚至,我根本不認識他。但是我卻是看著他怎麽一點點的花光最後的積蓄,然後絕望的哀嚎的。我給他的也不是什麽藥方。”


    “醫館大門開,有病沒錢別進來,是不是這樣?”


    “蘭州的醫館都這樣,你隨便去哪都一樣。在蘭州,生病了最好的醫治辦法就是……不去看病。去醫院看病,死的更快!”


    “怎麽?他們除了巧立名目胡亂收錢,難道他們還會謀財害命?”


    “謀財害命倒不至於,但人有時候命很硬,有時候卻很脆。我見過太多例,原本的病,如果不治也能很快痊愈,但是被大夫一嚇,而後得知自己的病症需要花那麽多錢需要那麽久才能治好。


    沒過幾天就生了大病,大病送到醫館,大夫一看,得下重藥。開出的藥方價格,是病人一輩子不吃不喝才能攢到的錢。


    之後那個病人,沒過幾天就死了!他是被嚇死的。”


    陸笙眉頭緊皺,確實有這種情況發生,而且這種情況還真的常有。用老醫生說的話,百分之九十的癌症病人不是病死的,是嚇死的。


    在不知道的時候,病情惡化還不是特別嚴重,多數在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之後,病情急速惡化。


    “大夫殺人不用刀啊!不過,你既然願意告訴我這些,你為何要助紂為虐?你既然能給一個素昧平生的人一線希望,為何不自己開一個小診所救死扶傷?”


    “開個小診所?”蕭金子雖然不知道小診所是什麽,但多少也能聯想到意思。蕭金子輕輕一笑,給陸笙投來一個你是在開玩笑的眼神。


    “我們是大夫,大夫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群體,在我還是學徒的時候。我師父就常和我們說,大夫的使命就是救死扶傷。可是……我卻看到更多跪在師父麵前求師父救命的病人哪怕磕破了腦袋,師父都不屑一顧的一麵。


    救死扶傷的前提是,力所能及!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


    陸笙眉頭皺起,這個時候,蕭金子還說這些空話做什麽?既然話都說開到這種地步了,還撤這慌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


    “我不是扯遠,我們大夫也是人,也有無能無力的時候。看多了生離死別,哪有那麽多父母心?救一人,舍一命這事,陸大人以為合適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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