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冰心夫人突然縱身一躍,高高的越上易風的頭頂。


    “娘——”歐陽明月驚恐的看著眼前的一幕,攔截劍氣的動作,生生的一頓。


    時間仿佛靜止,所有人的眼眸中都露出了驚懼的神光。


    如此無畏,如此決絕?


    天空的飛劍,不偏不倚的正中冰心夫人的後背。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又將冰心夫人從天空轟擊而下與易風緊緊的貼在一起貫穿而過。


    陸笙和柳宋波都瞪圓了眼睛,眼前的一幕,讓他們始料未及。他們隻希望冰心夫人能給他們爭取一閃而逝的機會。


    原本進展的也非常的順利,誰也沒有料到……冰心夫人竟然這麽決然的以身受此一劍。


    冰心夫人緊緊的貼著易風赤裸的胸膛,伸出顫抖的手,撫摸了心口歐陽明月的臉。


    哀莫大於心死,對冰心夫人來說,這個人世已經沒有半點留戀了。或者,當年被夫君撞破奸情,她就心存死誌。


    如今看到自己的兒子變成這個模樣,冰心夫人隻感覺罪孽深重。死,對她來說是唯一的解脫。


    而冰心夫人的死,也很快的被陸笙接受。他們可以救千千萬萬人,但卻救不了一個心存死誌的人。


    “娘?你……你怎麽這樣……你為什麽?是你們……是你們殺了我娘——”歐陽明月暴怒,周身魔氣滔滔。


    “住口!到了現在,你還沒有一點覺悟?天地再上,被吾兒害死的亡靈再上,吾兒歐陽明月,為一己私欲犯下滔天罪孽。他之過,亦是我身為娘親不教之過。


    但他,畢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他之罪孽,由我易冰心償之,我以吾之血肉殘軀,慰爾等在天之靈……”


    “娘……我隻想鑄劍啊……”


    歐陽明月的心神劇顫,而他寄居的易風,眼神卻變得越來越暗淡。沈若虛的一劍,刺穿了他的胸膛,若沒有魔氣複原,他就是個凡人也會因傷勢過重而死。


    但是,魔心,此刻卻已經陷入自己的兒女情長之中無法自拔,眼睜睜的看著魔軀出現道道裂紋而不顧。


    易風的心,是悲痛的。


    曆經千辛萬苦,十五年臥薪嚐膽。隻為自己成為魔劍,隻為達到傳說中的人劍合一。


    但是,魔劍之力,在於魔心。魔心,才是魔氣的源泉。易風後悔了,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自己做魔心呢……


    十五年前,易風就曾如此想過。但是,易風是劍癡,卻不是鑄劍成癡。他愛劍,他想要一把絕世神兵,而不是把自己變成絕世神兵。


    所以才再三思慮之下決定實施人劍合一的歪門邪道。現在,他身體作為魔劍軀殼,匯聚劍魂劍魄,以魔心為魔劍之靈。


    可是,劍魄被奪,頂多魔劍不全。但魔心罷工,則魔劍盡費。


    此刻的易風,隻恨當初怎麽就沒好好調查,怎麽就沒先把冰心夫人給宰?


    歐陽明月瞪圓了了眼睛,此刻他的心,已經徹底的亂了。茫然,不信,痛苦。


    看著冰心夫人的氣息越來越弱,歐陽明月這時才明白,他為什麽十年來不願去飄渺閣,從未找過娘親。


    因為他想遺忘,遺忘母親在心底的存在。


    他殺了哥哥,殺了至愛,可他的至愛,是自己的母親。


    “明月……還記得娘讓你記住的話麽……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娘從不期許你能驚采絕豔,隻求你能不愧對天地,不愧對良知……厚德才是大才,自強才為堅強……娘對不起你……沒能教好你……”


    “娘……我錯了……孩兒真的錯了……你別死,求求你別死……啊——”


    冰心夫人依舊死了,當說出最後一句話,身軀無力的倒下,胸膛的血,染紅的胸襟。


    轟——


    歐陽明月的魔心破碎了,當冰心夫人死在麵前的時候,歐陽明月終於不再是絕情絕性的魔。


    魔心破碎,對易風的束縛也瞬間解除,天地魔域,如滴落在池水中的墨汁一般飛速消散。寂靜的街道,突然間再次熱鬧了起來。被定格的行人,再一次仿佛重新按下了播放鍵一般做著各自的事。


    他們對自己所經曆的一切,一無所知。


    “看——”突然,蘇州城百姓終於意識到了廣場中央的幾人,尤其是易風,他的胸膛,正在咕咕咕的冒著鮮血。


    沒有了魔軀,沒有了劍魔,他不過是一具肉體凡胎。


    貫穿一劍,心髒爆碎,如何能活?


    “我……不甘心……”易風用生命的最後力氣,喊出了心底的不甘。


    但不甘,又能如何?


    挺拔的身體,直直的倒下。滿頭的黑發,在倒下的瞬間化為白雪。


    “啊——死人啦……”百姓驚恐的四散逃離,而從這一幕迴過神的陸笙,卻是無盡唏噓。


    嗡——


    腦海中散發出一陣白光,白光過處,四張卡片懸浮在腦海之中。


    天空的嬌豔灑落人間,第一次,陸笙感覺陽光明媚的世界,真美好。


    突然,陸笙身邊的步非煙渾身一顫。在她的眼前,猛然間出現一道白光。


    柳青雲的身影,出現在步非煙的眼前。


    “哥——”步非煙終於將那個十幾年未曾說出口的稱唿說了出來。


    兄妹分別十五年,再次相逢,物非人也非。但柳青雲依舊用生命換迴了步非煙的命,從那之後,步非煙心底的所有芥蒂,都煙消雲散。


    腦海中停留的,不再是飄渺劍神柳青雲的威名,而是幼年時,追逐著哥哥在夕陽下奔跑的笑聲。太久了,步非煙以為自己都快忘記了。


    “哥?”陸笙詫異的看著步非煙,但他卻什麽都沒看到。


    柳青雲對著步非煙微微一笑,“囡囡,你終於認我了……”


    “對不起……是我不懂事……”


    “這麽多年來,哥哥沒有一天盡到過責任,沒能照顧你保護你。原本以為,這個遺憾我還有機會彌補……卻沒想到,我們相逢的時間這麽短。


    哥不能再照顧你了,也不能再保護你了。不過哥已經看到了,很快,有個人會比我更適合照顧你。陸笙此人,我很欣賞!”


    “我也很欣賞。”步非煙嘴角露出淺笑,淡淡的說道。


    江湖兒女,生死離別本無常。步非煙接受了現實,所以也不會如尋常兒女這般哭的要死要活。


    “往後的路,你一個人走,哥不能再護你,唯有這道劍魂,是我唯一能留給你的。與我之劍道,護你萬全……”


    說完,一道劍魂突然出現,如清風一般鑽入步非煙的精神識海之中。


    雖然不明白步非煙看到了什麽,但這一刻,陸笙清晰的感覺到步非煙的氣勢變了。變得飄渺不定,變得更加的超凡脫俗。


    “事情……結束了?”柳宋波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他磨刀霍霍這麽久,到頭來竟然沒有用武之地?


    “結束了……隻是,冰心夫人有些可惜了。”


    “哀莫大於心死,其實,我們根本不該喚醒她。醒來後的她,心中存的依舊是死誌。”


    “快!快!何人膽敢當街行兇——”


    蘇州玄天府的速度很快,當人群發現除了命案到他們趕來,也就盞茶的時間。


    提刑司帶隊的人陸笙有些印象,但卻已經叫不上名字了。陸笙叫不出他們的名字,可他們卻是知道陸笙的身份。


    剛剛靠近,連忙收斂正色,幾乎以秒跪的姿勢撲通一聲跪倒在陸笙跟前。


    “屬下蘇州玄天府分部,緝捕組組長孫天正,拜見大人。”


    “孫天正?哦,是你呀。本官在緝拿江洋大盜,沒什麽事!這屍體你們替我收一下,而後我要帶迴金陵。”


    “是!大人,弟兄們都很掛念您,還請您迴去給我們訓幾句話?”


    陸笙看了看天色,已然是下午。再者都迴蘇州了,不去顯得不太近人情。


    “柳前輩,我們去蘇州玄天府休息片刻如何?”


    “好!”柳宋波很幹脆。


    到了蘇州玄天府,陸笙看著門口的兩隻石獅子都顯得親切。


    玄天府依舊是那個樣子,除了牌匾換成了玄天府,其他的都沒有絲毫變化。


    陸笙撫摸著石獅,“步非煙,我剛來提刑司的時候,門口就剩兩個石墩。石獅子,是我後來親自去挑選的。


    兩隻獅子,一公一母。但說起來,這隻母獅有點可憐,這都換了兩任丈夫了。上一個,被阿狸練功插得滿腦子都是坑。”


    步非煙僅僅淺淺的一笑,並沒有言語。但她能聽得出來,陸笙對蘇州提刑司的感情,就像是家一樣。


    陸笙有家,那自己呢?是梅莊麽?


    陸笙領著眾人進入,蜘蛛等人早已在院中等候,看到陸笙進來,齊齊的跪下行禮,“屬下恭迎大人迴府——”


    再次抬頭,眾人紛紛愣住了。


    陸笙的身邊,跟著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卻不是陸狸。尤其是蜘蛛,看著步非煙的眼神有些複雜。


    “大家都起來吧!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大名鼎鼎的天刀前輩。而這位,你們猜也猜得到,她便是冰魄劍仙步非煙。”


    在蘇州玄天府,陸笙就是主人。親自給柳宋波和步非煙安排了房間。至於沈若虛和在丹陽待命的常太傅,兩人在事情落地之後就匆匆的迴去複命了。


    一行人又在大食堂吃了一頓豐盛的晚宴,席間,蜘蛛化身女中豪傑,暢快痛飲交杯換盞很是豪邁。尤其對步非煙,敬的最多,陸笙想來是同是女子的緣故吧。


    步非煙的酒量亦是相當厲害,陸笙這時才明白什麽叫江湖兒女,果然都是不好惹的。


    迴到房間,陸笙才定下心來,打算看一看這次罰惡獎勵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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