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他在等, 等一個送上門來的時機。記者的出現在顏晉耘的意料之外，但細想過後卻也在意料之中。那個最關鍵的機會來了！用一頓瞎說胡鬧把記者同誌打發走了以後,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 班主任忽然在班會上布置了一個任務。她說：“今天這節班會, 大家都拿出紙筆以《我理想中的未來生活》為題目寫一篇文章吧。題材不限，字數也不限，老師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們能夠認真對待這篇作文。你們正處在一個非常關鍵的年紀, 老師相信你們對未來肯定有過自己的思考了，那就把這些思考記下來，這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顏晉耘的嘴角微微一勾。果然來了, 他想。他動作帥氣地轉了轉黑色的水筆，抽出作文紙佯裝認真地寫了起來：“……我的爸爸是一位科研工作者, 我從小就很崇拜他, 所以我希望在未來能夠繼承爸爸的科研精神，成為一名像他一樣的研究員, 不斷攀登學術的高峰……”別管顏晉耘心裏是怎麽想的，反正這篇作文寫得特別真情實感, 從頭到尾都看不出一絲“假”來。這個年紀的孩子都對自己擁有一種盲目的自信, 因為他們還沒有被殘酷的現實撞得頭破血流，顏晉耘就故作天真地做起了夢：“……不，我不僅要向爸爸學習, 甚至還要超越他！都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不久的將來，我一定會……”在作文的最後，顏晉耘甚至還饒有興致地提出了自己的科研假說。他說，因為爸爸是在新能源研究公司工作，因此他也對新能源產生了興趣，課餘時間都在研究這些。他謙虛地表示，他已經有了一些微小的收獲，打算寫成論文以後給爸爸看一看。洋洋灑灑上千字的作文，顏晉耘一氣嗬成。之後不久，班主任輪流找同學們聊天。她是一位很負責任的老師，平時也會把學生叫去辦公室，和大家進行一場平等的對話。班上的學生都很喜歡她。這次她肯定會照著大家寫出來的作文和大家談談理想呢。很快就輪到了顏晉耘。迎著老師鼓勵的目光，顏晉耘像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那樣，既自信卻又帶著微微的一點害羞，語氣堅定地說：“是的，我的理想就是這樣了。我希望能成為一個於國於民都有用的人。”“老師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班主任驕傲地看著自己的得意弟子。“謝謝老師。”顏晉耘真誠地說。離開辦公室時，顏晉耘迴頭看了一眼。隔著霧蒙蒙的玻璃窗，班主任那張慈祥和善的臉竟然有一些模糊不清。顏晉耘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他現在可以肯定，花莫恕的生活確實被某股未知的力量操控著。這股力量迫切地希望他“幸福”，希望他“能過上理想中的生活”。它到底有什麽目的呢？憑良心說一句，班主任對花莫恕的關心絕對是真實的，班上那些同學對花莫恕的喜愛也都是真實的，如果這裏麵有任何一絲虛情假意，顏晉耘早就看出不對來了。可是，既然可以肯定花莫恕的生活確實是被“操控”了，那麽顏晉耘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他們了。假如有一個機器人——這並不是說班主任他們就是機器人了，隻是用機器人舉個例子——“上帝”在創造它時，賦予它一條最重要的指令就是讓它必須愛花莫恕。然後，機器人們確實遵照了最高法則去愛花莫恕，這份愛毫不作假。但也可以說這份愛就是假的，因為這份愛隻是“上帝”賦予機器人的使命，不是機器人自發的。迴到班上，那個媒婆轉世的大胖扭著胖嘟嘟的身體湊過來說：“周末去哪玩？”他臉上的表情太生動了，看上去就是一個真正的人。但也許他確實就是一個真正的人？“最近不出去了。”顏晉耘笑著說，“我要留在家裏查資料。”“什麽資料？”大胖一臉八卦地問。“你知道我爸是搞新能源吧？我最近對這一塊也很感興趣，想自學點東西。”顏晉耘沒有超能力，他隻能用科學給那股未知的力量挖坑了。之後的幾天，顏晉耘隻要迴到家中就鑽進書房裏去查資料。花母說了他幾次，他很有耐心地解釋說：“媽媽，我在做科學研究呢，說不定有一項偉大的科研成果就要從我的手裏誕生了！”顏晉耘還購買了很多實驗器材，在家裏弄了一個小型的工作間。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顏晉耘塗塗改改寫出了一篇像模像樣的論文。等到花父再次迴到家中，顏晉耘像個急需要得到家長認可的孩子那樣既激動又忐忑地拿出了自己這段時間的“科研成果”。他把論文遞給花父，然後恭恭敬敬地坐在一旁等待他點評。花父先是詫異，然後是開心，笑著說：“好，我仔細看看。”花母在一旁笑眯眯地為兒子和丈夫各自倒了一杯茶。顏晉耘其實很不願意去懷疑花父、花母，他有點排斥這個。巫慎常常說他心腸太軟，也許他確實有一點，所以對於那些美好的事情，他總不忍心去破壞。進入這個世界後，顏晉耘一上來就麵對了花莫恕的父母，感知到他們對孩子那種發自內心的疼愛後，他會忍不住替他們難過，於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懷疑他們。但如果徹底拋開那些因同情而生出來的濾鏡，再去觀察這對夫妻時，顏晉耘還是發現了一些違和感。花母有時麵對丈夫脫口而出的抱怨，到底是一種“打情罵俏”，還是對丈夫的不滿讓她偶爾撐不住，不小心“崩”掉了恩愛人設？花父那過時的打扮，到底是他本人真的習慣了如此，還是他唯有這樣穿戴才能給花莫恕帶去更多的幸福感，讓花莫恕開心？這些細節都不能往深了想，因為你想得越深，就越會覺得詭異……顏晉耘的論文連圖帶文一共五大頁，花父每一頁都看得很仔細。並且他臉上的表情非常嚴肅，看樣子是真的把兒子的“研究成果”當成了成果，沒有把它當作是小兒胡鬧。他認認真真看完了第一頁，衝著顏晉耘點頭說：“寫得非常不錯！思路很好！”然後，花父低頭翻開了第二頁。顏晉耘的眼神微微一黯。第一頁上，顏晉耘故意弄錯了一個重要的實驗數據。外行人或許大都看不出這裏頭的問題，但像花父這樣的內行人是不可能看不出來的，他應該對該處存疑才對。這也就算了。顏晉耘這篇論文是講“新能源油”的。再過個十來年，市麵上經常會出現各種的新能源油騙局，種種概念看上去特別能糊弄人，但其實就是誇大了效果的騙人玩意兒。顏晉耘這篇論文裏的整體思路是對的，卻把某些實驗數據或模糊或誇大了。如果他真的是一個高中生，隻看他寫的前兩頁的東西，那麽還是能夠稱讚他一句有想法的，到底沒有丟了真正的花莫恕的臉。但最後三頁東西就有一點作假了，顏晉耘還為此想好了借口，要是花父指出了這裏頭的問題，他就說是自己收集實驗數據時粗心弄錯了。但是，當花父看完了全篇的論文，他竟然一臉激動地說：“兒子，你這篇論文給我們手頭正在研究的一個項目提供了很好的思路，我要帶迴去讓我的同事看一看！”“真的？”花母驚唿了一聲，笑得特別開心，“咱們兒子最近一直忙這個，我雖沒攔著，卻也沒想過他真能做出多大的事來！你真要拿去給同事們看嗎？天呐，咱們兒子竟然這麽厲害的嗎？那你們要是研究出什麽了，豈不是有咱們兒子的一份功勞？”“那肯定的！到時候成果發布時一定會帶上咱們兒子的名字。”花父說。顏晉耘的臉上也露出了少年人那種充滿自信的笑容，哪怕極力壓製住了，但還是能看得出來他相當開心。他說：“我、我研究出來的這些東西，爸爸隻管拿去用！”多麽和諧有愛的一家三口啊！但顏晉耘的心裏卻有些微微的難過。往好了想，我已經可以確定了，那股未知的力量沒什麽可怕的。顏晉耘在心裏對自己說。一來隻要我沒找到巫慎，哪怕我不用刻意去控製，我的幸福感都不會得到提升，而隻要我不幸福，它就沒法直接弄死我。二來，這股力量竟然完全不懂科學！都二十一世紀了，不努力掌握點科學文化知識是不行的！顏晉耘忽然很歧視那股力量。————————市醫院某重症病房，兩位護士動作利索地幫床上毫無知覺的病人翻了身。“這孩子真可憐啊。”一位護士小聲地說。“他還算好，有好心人幫他繳納了醫療費，讓他能用最好的藥物維持身體機能，要不然他隻怕已經……”另一位護士說，醫院裏每天都在上演悲歡離合，這位護士心裏藏著很多故事，“能遇到一個超有錢的好心人，這已經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幸運了。”第120章 在靈異文裏神轉折。顏晉耘早已經看穿了“上帝”的劇本。正如他所料, 花父迴了一趟單位後沒過多久就傳來了好消息，顏晉耘那篇論文中提出的“醇燃料”概念確實激發了研究人員的靈感，他的同事都對顏晉耘大加讚賞。一段時間後, 花父興奮地往家裏打了電話，他們在論文基礎上研發出了一款醇基油！花母太高興了, 不斷地對顏晉耘說, 她為他感到驕傲。隨後不久，花父單位那邊拿著新成果召開了記者招待會。會上, 所有研究人員眾口一詞地說這款安全有效、成本低廉、對環境破壞極小的新能源燃料, 它最初的靈感來自一位高中生的獨立研究。就這樣, 顏晉耘出名了，被譽為是當代的小愛迪生。顏晉耘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那麽一點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