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因為他和巫慎會師了, 並且這一個月都和巫慎同吃同住，所以他的心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迅速沉靜了下來, 不像之前那麽浮躁了，做出來的食物就更純粹了。反過來也就是說, 原來在那些沒有和巫慎會師的日子裏, 他的內心深處一直都很焦躁嗎？顏晉耘忍不住翹了翹嘴角。所以說，他果然把巫慎擺在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上啊。這沒什麽不好的。他喜歡這種羈絆。這會讓他在無限的輪迴中不丟失掉自我。“師父，其實我還沒有開竅, 之所以我近來做的食物比之前更純了，是因為我心裏的一件大事落定了。我覺得師父不妨找安敏師弟和大河師弟談談心，問問他們心裏可有什麽苦惱，若是能幫他們去了苦惱，說不定他們也會在短時間內進步很大了。”“原來如此。”易先生仔細想想就覺得顏晉耘說的話很有道理。顏晉耘對易先生說了糖漬櫻桃和《憶千秋·一片傷心》的事，又說起了有人向他求櫻桃的事。易先生果然不介意，很是替徒弟開心，說這糖漬櫻桃確實做得不錯了。顏晉耘就放心了，抓緊時間給身為掮客的唐閣老去了信。得知名廚想要的報酬隻是一幅畫而已，魚淵心裏非常感激。這報酬對於他來說真的不算什麽。唐閣老直接把信遞給魚淵，道：“他還說，願意額外贈你一鍋熱湯。”天呐，這是什麽好廚師！不光報酬要得少，竟然還願意再送一道食物！魚淵心裏對顏晉耘的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漲。他如今已經知道，做出糖漬櫻桃的不是易先生，而是易先生的一位徒弟。魚淵心想，易先生的徒弟真是人美心善啊！額，顏晉耘之所以多贈一鍋湯，主要是因為他……咳，良心稍有不安。畢竟他還指著魚淵給他畫第一美人圖呢，希望真到了那一日，這孩子不至於打擊太大。正好巫慎做出了一種能在馬車上用的極為小巧的爐子，顏晉耘就煨了一鍋他十分擅長的蓮藕排骨湯，小砂鍋放在爐子上，用小火慢慢煮著，然後連砂鍋帶爐子給魚淵送了去。皇莊的下人掐著時間趕著馬車到達魚府時，正是吃晚飯的時候。魚淵先嚐了幾顆糖漬櫻桃，心情莫名就好起來了。至於那湯，他是和父母分食的，每人將將一小碗。其實他還有兩位兄長，但已經不夠分的了。這湯味道鮮美，但喝過後卻沒什麽特別的感覺。魚淵就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吃過飯便又拿出了櫻桃。他去了書房，點上燈，準備好工具，吃了幾粒櫻桃的他忍不住拿起筆在紙上隨意地畫了起來。他畫的卻也不是那幅百仙圖，而是順著自己的心意畫了一幅蝶戲牡丹圖。寥寥幾筆就在紙上勾勒出了牡丹的華美，又是寥寥幾筆就刻畫出了蝴蝶的靈動。畫好後，魚淵自我欣賞了一番，對這幅畫作十分滿意。說起來，魚淵是真的喜歡畫畫啊，每日總要畫一點什麽才行。但因為遲遲完不成皇上要的百仙圖，他最近的心情非常焦躁，每天都和百仙圖死磕，已經很久沒順著自己的心意畫畫了。靈感枯竭的他已經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酣暢淋漓地畫點什麽了。魚淵的心情越發好了。這樣才對嘛，畫畫是他的喜好，而不是一種負擔。這種好心情一直維持到了晚上，等天黑後躺在了床上，魚淵猛然反應過來，他幾經折轉要來糖漬櫻桃是想要激發畫百仙圖的靈感啊！怎麽最後就畫蝶戲牡丹去了？名廚也救不了我枯竭的靈感！魚淵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魚淵就一直翻來覆去地想他的百仙圖，想仙人之姿，想那些雲霧……然後，這天晚上，他毫無疑問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去了天庭，身著寬衣廣袖，自在地喝著玉液瓊漿，微眯著眼看眾仙女翩翩起舞。哪怕他隻是一個微末小仙，卻也恣意逍遙。第二日醒來，魚淵顧不得洗漱，甚至都顧不得穿鞋，穿著襪子就跑去了隔壁的書房。他終於知道自己之前那幾稿的問題在哪裏了！他應該去繁就簡，完全基於線條的組織去描摹出物體的性格，這樣才能用簡化得不能再簡化的線條畫出神仙的飄逸！靈感爆發的魚淵把自己在書房裏關了幾天幾夜，每日隻叫人從窗戶裏給他送一點吃的進去，還得是那種方便食用的饅頭等，等他父母出於擔心，終於忍不住把他從書房裏拉出來時，他已經變得極其邋遢了，臉上也寫滿了疲憊。但他的眼睛卻很亮。魚淵說起了那日自己做過的夢。這不是巧了嗎，他的父母也做了美夢。魚淵恍然大悟地說：“難怪那位大廚不光送來了糖漬櫻桃，還額外送了我一鍋熱湯。想必他心裏清楚，櫻桃叫我放鬆心情，重新找迴恣意畫畫的感覺，那湯則在夢中激發了我的靈感……大廚乃高人啊！”在魚淵的腦補中，顏晉耘快成為一個完人了。這樣一位完人，哪能叫他默默無聞呢，魚家人出於感激，自發地對外宣揚顏晉耘的名聲。別的話也不多說，隻說顏晉耘做出來的食物確實能激發靈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當然，他們此時還不知道顏晉耘的名字，隻知道他是易先生的一位徒弟。文有薛興昌，畫有魚淵，他們都是在各自領域裏取得了極高成就的人，有了他們背書，顏晉耘算是正式火了一把。哪怕知道食物的特效隻是一種輔助，很多自詡有才華的人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想了，自己和薛興昌之間說不定就差了一盤糖漬櫻桃啊。但因為皇莊附近戒備森嚴，一般人真沒法闖到皇莊來向顏晉耘求菜，顏晉耘這邊就還算安靜。他忍不住對巫慎說：“他們想向我求菜？這像不像是後世臨近高考的時候，很多父母忽然開始給孩子做各種據說能補腦子的食物？其實吧，真正成績好的心態好的學生，按照往常的飲食習慣吃吃喝喝，他們照樣能拿到高分。如果成績向來是一塌糊塗的學生，哪怕父母按照一日六頓給他們補腦，也補不出一個清華生啊！”化學家凱庫勒夢見碳鏈變成一條活著的蛇，蛇頭咬住蛇尾，形成了一個環。醒來後，他受到夢的啟發，意識到苯分子是一個六角形的環狀結構。但如果他不是化學家，沒有任何化學基礎，不懂原子、分子、結構等概念，他夢到一萬條蛇也沒用啊！當然，顏晉耘心裏雖是這麽想的，卻不會主動跑去世人麵前拆自己的台。等魚淵在皇上那邊交了稿，他終於要來顏晉耘這裏兌現自己的承諾了。看到顏晉耘的第一眼，魚淵愣了下。實在是因為他一直把顏晉耘想象成美人，但原來不是。“公良先生想要一幅什麽畫呢？”魚淵微笑著問。“就……畫一幅以我為主角的畫。”顏晉耘說。這太簡單了！魚淵仍是笑著：“那敢問公良先生有何要求？”“額……把我畫得美一點。”顏晉耘厚著臉皮說。魚淵笑著點點頭。他們畫畫講究寫意，不看重寫實。所以，把公良先生畫得好看一點自然是可以的。公良先生這個要求根本不算要求，魚淵已經想好要怎麽畫了。“……最好是畫成天下第一美那樣子。”顏晉耘艱難地說全了自己的要求。魚淵臉上的笑容在一瞬間凝固了。顏晉耘飛快地說：“其實我已經想好要如何去構圖了，你先聽聽，看我說得是不是有道理。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隻能存在於想象中。因為一旦把五官如實畫了出來，有人覺得美，自然會有人覺得還不夠美。就京城四美那樣的，不也有人覺得他們不夠好看嗎？所以，我們不能畫出美人的具體長相，要給大家留下充足的想象的空間。”魚淵小心翼翼地說：“公良先生的意思是，我隻用畫您的背影？”“不，我的意思是，你隻用畫我的一隻腳。”魚淵：“？？？”是不是有病！這位公良大廚是不是有點毛病？第59章 在美食文裏神轉折。顏晉耘是這麽想的, 如果他讓魚淵把京城四美的身材和樣貌按在他身上，先不說魚淵這種讀著詩書禮易長大的古代知識分子願不願意幫他做這種移花接木的事，就算魚淵真的昧著良心做了, 難道顏晉耘從此以後就都不見人了嗎？這是瞞不長久的！同理，顏晉耘也不想讓魚淵幫他做一個過度的把肌肉型男硬生生美顏成美少年的那種美顏。於是他隻能另辟蹊徑, 決定隻在畫上露一隻腳, 其餘都留給他人想象。隻用一隻腳，如何展現出第一美人的氣場呢？這就需要側麵烘托了。顏晉耘把魚淵拉到一旁說悄悄話：“本來呢, 你隻用畫我一隻腳和晉耘先生就可以了。但是, 我師父得知你要過來幫我畫畫, 他覺得我另外兩位師弟也可以出場。所以現在畫上需要有我三位師弟和我的一隻腳。這畫明麵上的名字叫《冬日宴圖》，描繪的是我們幾個師兄弟在園子裏相聚擺宴的場景。但其實……咳咳，你懂了沒有？”但其實要在畫中埋入各種小細節, 引發看畫的人對我樣貌的想象並覺得我是大帥比！啊呸，我本來就是大帥比，顏晉耘十分憂傷地給自己糾了個錯, 並覺得我是大美人！畫家會把他們想要表達的東西融入每一寸畫布中、每一個細節裏。為什麽顏晉耘要厚著臉皮對魚淵說出自己的真實需求？因為如果他什麽都不說的話，魚淵畫出來的《冬日宴圖》就很有可能隻是一副宴會圖而已, 人們會看到宴會的熱鬧和師兄弟之間的和諧。但是, 當魚淵懷有要讓看畫的人對公良先生的樣貌產生憧憬這樣的創造理念後，他再動筆進行創造時, 不僅能在明麵上畫出宴會的熱鬧和師兄弟之間的和諧，同時還能通過光線、人物表情等方麵的表達來實現他真實的目的。顏晉耘必須要把創造者拉到自己的統一戰線上來。“我都替你想好了, 你可以畫這樣一幅場景, 花園裏已經擺好了宴席，我那三位師弟已經提前就場，而我姍姍來遲。他們都在園子裏等著了, 這時我剛進園子，三位師弟一起朝我看過來，畫麵就此定格。”顏晉耘繼續壓低聲音說，“隻畫我一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