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夏夫人盛了一碗湯，笑語盈盈地遞到馮表弟麵前。長輩親自盛的湯，馮表弟連忙起身用雙手接過，然後不緊不慢地全部喝光了。吃過飯，夏夫人把馮表弟叫去聊天。夏夫人語氣柔和地說：“你與青娘的事，姑姑已經知道了。”青娘就是那個清倌的名字。馮表弟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整張臉都黑了下來，他有些不高興地說：“我對青娘是真心的，姑姑若是想要勸我，有些話就不必說了。我不愛聽。”夏夫人搖搖頭說：“你這孩子……姑姑平日裏最是疼你，你就是這樣想姑姑的？你與那青娘情投意合，姑姑雖沒見過她，但因著你的緣故，我猜那青娘肯定是個蕙質蘭心的人兒。姑姑心疼你，也心疼她。你道你爹娘為何不同意讓她入門？不過是因為裏頭困難重重罷了。你想啊，若真叫青娘做了你的妻，她日後總要出門交際的吧？她坐在眾位夫人之間，人人都知道她的出身，哪一個不嘲笑她呢？你叫她如何自處？”馮表弟急急張嘴要說什麽，夏夫人擋住了他要說的話，道：“她若成了你的妻，自然要擔起做妻子的責任。可她若成不了你的妻，你難道又舍得讓你心愛的人兒做妾、做外室嗎？姑姑左想右想，始終想不出一個兩全法。所以姑姑很是心疼你們。”大概是因為夏夫人沒有說青娘壞話吧，她說的這些話真叫馮表弟聽進去了。夏夫人離開後，馮表弟忍不住順著她的暗示認真想了想他和青娘的未來。然後這天晚上，他理所當然地做了一個夢。馮表弟這個人吧，心裏還是熟諳世家規矩的，隻不過暫時被情情愛愛弄懵了頭。憑著他對世家規矩的了解，他真的做不出那種他和青娘成親後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不論誰看到了他們夫妻，都會善意給出祝福的夢。他深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在馮表弟的夢裏，他和青娘終於成親了，但就像是他姑姑說得那樣，婚後的日子非常不好過，馮家的名聲一落千丈，青娘自己也時時刻刻被嘲笑，沒人看得起她。第二天醒來，馮表弟心裏難受極了。其實馮家的長輩在此之前沒少對他說一些類似的話，但他們說的沒用。說得再多都不如馮表弟自己做一個幾近真實的夢，在夢裏直觀地感受到別人的嘲笑。他太心疼夢裏的青娘了。夢的最後，青娘形容憔悴，他的爹娘也十分頹然。然而，如果他非要和青娘成親，那麽夢裏的一切將會變成現實。夏公子見到馮表弟如此頹廢，心裏大致能猜到他夢到了什麽。夏公子隻當不知道，白日裏領著馮表弟到處玩，還去戲園子裏看了戲。這戲吧，其實也是夏公子早早安排好的，戲前半段和王寶釧差不多，主角也是苦守寒窯，不過戲的重點是後半段，丈夫帶著公主歸來後，公主主動在主角麵前低了頭，主角看似苦盡甘來，其實後宅手段哪裏比得上公主呢，最後主角竟然被公主害死了，公主還有著清清白白的好名聲。馮表弟這人確有幾分惜香憐玉，看完整場戲，十分憐惜主角，大罵主角的丈夫和公主。夏公子任他罵著，然後故作不經意地感慨說：“她丈夫既然存了雄心偉誌，當初就不該招惹她。她早先若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哪裏就至於被公主害死了。”馮表弟立時就呆住了。用晚膳時，夏夫人又給馮表弟盛了一碗湯，馮表弟又一滴不剩地喝完了。之後夏夫人又尋他聊天，給他做了不少暗示，以至於他臨睡前又在想他和青娘的事。然後他這一晚做夢就夢見了他把青娘納為妾，之後又娶了妻子，結果青娘被他的妻子害死了。夢裏，夏公子來吊唁青娘時還說：“你當初若能不招惹青娘，放她出去尋一個小門小戶嫁了，她給人做正頭娘子，說不定這時還清清白白地活著。是你害了她啊！”第二天醒來，馮表弟竟然紅著眼睛，為了夢裏的事哭了一場。之後的日子，馮表弟偶爾會在晚膳時喝湯，偶爾不會。他從來沒有把他做的夢和他喝的湯聯係在一起。因為絕大多數的食物的特效都是即時的，不可能會往後推。馮表弟在夏家住了半月，陸陸續續做了七八個夢，偷偷摸摸哭了好幾場。待他迴去，他把體己銀子全部收拾了出來，拿去送給青娘，說：“我給你贖了身，又給你安排了一個清白的身世。你可以去南邊，那裏沒人認識你，你隻說是去尋親的，沒有人會懷疑你，再買個小莊子，雇上三兩個忠仆……”然後，找個疼你愛你的人嫁了。青娘對著馮表弟微微屈膝，謝過他的幫助和照顧，果真去了南邊並一去不返。此後，情傷難愈的馮表弟化悲痛為動力，把全部心神放在了學業上。馮家長輩謝天謝地，不僅給各路菩薩燒了高香，還不斷打發人來夏夫人這裏。馮家人不知道夏夫人是用什麽方法叫馮表弟迴心轉意的，他們也沒細問，總之心裏十分感激就是了。夏大公子更敬重顏晉耘了，顯然把他當成了能叫夏家更上一層樓的貴人。“咱們給這湯取一個名字吧。”夏大公子說。“不就是各種排骨湯嗎？蓮藕排骨湯，茶樹菇排骨湯，玉米排骨湯……”夏大公子搖搖頭：“不行，這樣直白的名字……”哪裏配得上先生您做的湯啊！顏晉耘觀夏大公子臉上的神色，猜他已經有想法了，順勢就叫他給湯起名字。夏大公子微微一笑，道：“不若統稱為仙子湯。月上嫦娥影，仙子送夢來。之後咱們再細分。蓮藕出淤泥而不染，便叫玉潔湯。茶樹菇婀娜多姿，便叫西子湯……”顏晉耘很想問一句，仙子送夢來裏的“仙子”是指誰。總不會是暗指廚師吧？迴想上一輪的任務經曆，顏晉耘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夏大公子滿頭霧水。這不是巧了嘛！如果這個世界有qq簽名之類的東西，顏大廚的最新簽名肯定是：哥揮的不是鍋鏟，而是仙女棒！第46章 在美食文裏神轉折。當顏晉耘這邊諸事都走上正軌時, 巫慎那邊也慢慢立穩了他的天才人設。此時的廚師收徒都特別看重悟性。像孫二這種腦子不甚機靈又沒有其他特長的普通人，如果他不是幸運地遇到了顏晉耘，那麽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從一位廚師那裏學到廚藝。因為, 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廚師們，他們的觀念和顏晉耘是完全不一樣的。顏晉耘認為勤能補拙, 所以他會拉著孫二練基本功, 即使他們練習基本功的方法在很多人看來不甚體麵。顏晉耘一直堅信，隻要孫二把基本功練紮實了, 以後再按照菜譜按部就班地做下去, 即便成為不了名廚, 但成為一個酒樓的主廚是沒問題的。但本土的廚師們卻不會這麽想。一來，此時的人把方子和經驗都看得很重，輕易舍不得教給別人, 更別說拿出來分享了。為了防止那種“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事出現，有些人甚至幹脆把自己一身本事帶到了棺材裏去。而且，無論是那些掌控了大量資源的為了確保他們家族地位的廚師世家, 還是那些癡迷於廚道的真心認為廚師這個職業太過神聖不是一般人能學的人，總之他們都在拔高學習廚藝的門檻。二來, 此時的廚師地位極高, 無數人想要學廚而求學無門，這同樣也在拔高學習廚藝的門檻。於是本土名廚收徒時就特別看重徒弟的悟性。反正每天求著他們拜師的人有那麽那麽多, 當然要從中仔仔細細地挑幾個好的出來。像孫二這種沒有悟性的絕對不會被他們看在眼裏。什麽，悟性不夠, 勤奮來湊？嗬, 悟性不夠還想學廚？趁早滾吧！他們甚至沒有基本功這個概念。這不是說本土廚師的基本功就不行了。事實上，每位本土廚師隻要能成為名廚的，那基本功肯定都是不錯的。本土廚師很擅長“調教”學徒, 因為當他們還是學徒時，他們就是這麽被“調教”過來的。“調教”說白了就是磋磨。這裏頭有點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意思。廚師就是那個“婆婆”，在這種封建社會，喜歡磋磨兒媳婦的婆婆真是一抓一大把。學徒跟在廚師跟前，什麽髒活、累活都要幹。在幹活的過程中，基本功自然就練出來了。某些成名的廚子甚至不用自己處理食材，自然有徒弟幫他們弄好。當然，還有些在廚藝追求上更為純粹的名廚，他們都是親自處理食材的，這要另說。這種學習模式是非常不科學的。因為本土廚師拿不出一套科學的叫學徒練習基本功的方法，所以學徒的淘汰率非常非常高。高到什麽程度？可能一位廚師收了幾十上百名學徒，但最終能學到真本事的一隻手都數得過來。有些學徒幹了十幾年的髒活累活，如果得不到師父的重視，無法成為師父跟前的親近人，他們就隻能繼續幹髒活累活，根本摸不到灶頭。要知道這個世界中的很多廚師在上灶時，身邊可不會讓一幫徒弟圍觀，隻會留下少許心腹。巫慎能從這種學習模式中苟下來，真的是非常不可思議！巫慎和顏晉耘不一樣，顏晉耘是任務者，他就有點“偷渡”的意思。因此，巫慎到達一個世界後，他會被隨機到任何一個地方，身體是他自己的，沒有任何身份證明。在上個世界中，巫慎想辦法給自己找了家孤兒院，然後又想辦法被宋家收養，這才解決了身份問題。到了這個世界，因為這不是一個人權健全的時代，他需要更加小心。這年頭誰可以沒有身份證明而不被懷疑呢？答案是流民。巫慎非常機智地混進了一幫逃荒的流民之中，誰也沒懷疑他的來曆。結果不等他慢慢謀劃，就有貴人來他們中挑人了，還專門挑的是巫慎這種少年。巫慎隱隱猜到了他們的身份，因此沒想著要逃走。之後，他們這幫少年就被分到了怪老頭的手裏。咱摸著良心說一句，巫慎肯定是沒有學廚的天賦的。他本來都打算好了，向大家展露一些他在其他方麵的才能，比如說過目不忘啥的，然後用其他方式獲得地位。結果誰能想到，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立穩了天才人設，整個過程順利得叫人難以置信。幾十名少年已經陸陸續續淘汰得隻剩下八位了。怪老頭從食盒中取出八碗一模一樣的湯，分給八位少年，叫他們喝了，再讓他們憑感覺說出湯裏的不足。巫慎就很無語，因為怪老頭很看重悟性嘛，所以他們這些人其實還沒正式學過做菜，就被他整日考來考去。他哪裏知道這湯裏有什麽不足啊！雖然沒正式學過，但因為怪老頭之前教過他們一些包括辨認香料在內的基礎知識，除巫慎之外的七位少年又確實有著極高的天賦，或是舌頭格外靈敏，或是感悟特別靈敏，因此他們都能憑著感覺說出幾分來。這個說湯裏的辣味過重了，薑放得有點多。那個說喝完湯有一種非常溫暖的感覺，但隱隱有些燥，不適合在北方冬天服用。輪到巫慎時，他自然不能撿別人說過的說了。巫慎低頭盯著手裏的湯。怪老頭滿臉期待地盯著他。這是一碗肉湯。額，廢話，隨便找個人都能聞出湯裏的肉味來。巫慎想了想說：“我覺得……如果想辦法提高豬肉的品質，這湯會更加完美。”這是句廢話。既然是肉湯，豬肉是主要的原材料，那湯的好壞自然和豬肉品質有關了。